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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
“怎么了”易青非见琴陌楞在原地,差点撞上刚才那个壮汉。
“没事。”琴陌回过神道。
他们一路沿着那条铺满石子的大道走,途径无数条林荫小道,大山里树木繁多,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道都挡住了,若想出村子只能沿着这一条大路走,这条石子路大概是村里人专门铺的,为了防止有人走错,特别宽阔。
约莫一两个时辰后,撞见的行人愈来愈少,修葺的石子路也愈来愈窄,山里隐隐有了雾气,柳叶上积了水珠,顺着柳叶一滴一滴滑落,沾湿了易青非的黑袍。
那一两滴水珠落在他肩上片刻就化开成一小摊水印,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
易青非只觉后背连着肩头一凉,想往回看,眼角只撇到落在肩头的那片柳叶。
琴陌抬手将他肩背上的柳叶摘了去。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易青非将头扭回去,往石子路中央让了让,避开那颗柳树。
“嗯。”琴陌应了声,手指抹上他的后脖颈,又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在易青非白皙的脖颈上,久久不散。
水珠落下的那片肌肤泛起一层薄红,易青非皱了皱眉。只见那层薄红的皮肤凸起几个小红点,像红色的疹子。
琴陌将水珠捏在两指间轻轻一捻,顷刻之间消弭,一股难闻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什么东西?”易青非伸手就要往后去摸。
琴陌拦下道:“有毒,这里有问题,小心。”
易青非无语道:“我就说我脖子怎么这么难受,还有股怪味,哪来的瘴气?”
离壮汉说的出村还有一半路程,这里显然已经没了住户,此时还是白日,雾气却明显越来越重,大道一侧隐约可见一条极窄的小道,像长年无人走过,杂草横生。
本来以他们二人的脚程,兴许能在天黑之前出村,找个客栈先住下,可这路越走越不对劲,琴陌蓦的又想起那个男人肩头的纹身,心里隐约觉得到此绝非偶然。
易青非脖子上的红疹眼见着越来越大,肿了起来,他扭了扭脖子,很不舒服。
“进去看看。”琴陌道。
易青非应了声跟在他身后进了那条小道。
小道没铺石子,只有一条狭窄的泥巴路,泥巴路弯弯曲曲一直通到看不见的杂草堆里。
里面意外的没再看见柳树,是一大片灌木丛,瘴气浓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儿,比刚才闻到的味道重的多。
没走一会儿,灌木林里就飘起了小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透过层层枝叶往上看,蔚蓝的天空飘着白云,依稀还能看到泛黄的太阳,完全看不出在下雨。
“这不是雨吧?”易青非收回目光蹭了蹭后脖。
“不像,还是瘴气,先进去再说。”琴陌抬手拉上易青非继续往前走。
雨滴时不时的落在两人身上,还好跟柳树上滑落下的水珠不一样,没有气味和毒性,就只是水而已。
等到两人越走越深,灌木丛越来越矮,刚进去时足有一人高,现在知只到两人膝盖位置,隐约能看到前方穿透的白光,看样子像是快走到头了。
易青非蹬了蹬脚上的鞋,想蹭掉鞋底结了了足有两三分厚的泥巴,刚往小道旁边的草丛里走进去没两步,忽的就被人抓住脚踝,惊了一跳,抬脚就往前蹬过去。
只见地上躺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花白的头发稀疏的能看见松垮的头皮,他枯如树皮的手掌紧紧的抓着易青非,易青非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有个跟树皮一样的东西,磨的他一阵刺寒,他脚抬了一半,堪堪抵在老人半抬的脑门上,还好眼疾手快及时收了手。
琴陌很快听到动静,也跟着钻进去了,看到躺在地上的老人也是一惊。
老人这时已经把头完全露出来,那脸上布满刀痕,少说也有几十个小口子,皮肤褶皱的不像样子,两只眼睛完全瘪了进去,好似没有眼珠,瘦的只能看见骨头外面的那层松垮垮的皮肤。
“是人是鬼?”老人力气不大,易青非一只脚很快挣脱出来,往后退了两步。
“这不应该问你吗?”琴陌淡漠的回了一句。
“哈哈!”易青非无奈道:“看他样子比鬼吓人多了。”
要说是人的话,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这种环境里生存,要说是鬼,易青非却又感受不到死魂的存在。
老人两只手还摆着刚才抓住易青非脚踝的动作,喃喃道:“谁在这儿?老头子我不小心跌倒了,好心人能扶我起来吗?”
那声音枯的跟他身体一样,不像是嗓子里发出来的,更像是肚子被掏空了,从腹腔里发出来的声音,听得渗人。
易青非犹豫了片刻,见老人双腿曲着,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身边还倒着一根褐色拐杖,还是决定上前扶他。琴陌也没多说,拾起一旁的拐杖递了过去。
老人驼背的很厉害,一双腿也站不直,一直是曲着腿的姿势,他将拐杖卡在腋下,继续道:“多谢两位好心人帮忙,我家就在前面,到我家去避避雨吧!”
他说完也没等两人答不答应,就驼着背杵着拐杖,自顾自的往那条泥巴小道上走。看样子那老人的家就在透着光的外面,两人也只好跟着他折回刚才那条路。
还好没走两步到了老人所说的家,他们出了灌木林,没有大树的遮挡,整个阳光洒在矮草堆里,却没见到房子,迎面而来的是露天的矮草堆上放着几个破旧的棉袄,还有一些简陋的碗筷,草堆四周支着七八个长木棍子,挂着一块白色麻布,像是给死人戴孝的麻布,松松垮垮的支棱在那儿,像个灵堂。
老人也看不到他们眼中的吃惊,一瘸一拐慢吞吞的继续往前走,很快的找到了自己的“房子”,他道:“别客气,进来坐坐。”
白帐里摆着两张破旧的小矮凳,老人就跟身旁无人似的毫不避讳的将比叫花子穿的还要破的上衣脱了下来扔到草地上,随手从地上捡起另一件好不到哪去的袍子套上。
他身上跟脸上一样有着数不清的划痕,像是鞭子抽打的痕迹,在枯木一般的皮肤上凸起一道又一道,肤色泛着黑,不似个活人。
易青非将脸背过去,不忍心往下看。
琴陌却直直的盯着老人的身体没挪开过,他的眼神似乎在搜寻什么重要的东西,直到老人背过身去穿地上的脏衣时,老人肩头那道柳叶形纹身若隐若现的刻在肩头,为什么要说若隐若现,因为那道纹身明显被尖锐的利器划了几道,只留下叶尾和叶头的部分,与方才大汉身上的纹身颜色不一样,但却与牧春城身上一样。
老人穿好衣服,又弯腰将脱下的衣服平摊开,正好摆在穿在身上这件原来的位置上,又转身端了其中一把小矮凳拍了拍,“别客气啊,坐!”自己则坐在另一个矮凳上。
阳光洒在白帐上并不遮光,老人熟门熟路的抄起地上的一个破碗,里面放着几个红色的小野果,他张嘴嚼了一颗,干瘪的嘴巴吧唧吧唧的抿着果子,听不到咀嚼的声音,大概是牙齿都掉光了。
“老人家,您在这住多久了。”琴陌问。
刚才在里面看不清,此时老人坐在矮凳上,脸色犹如枯蜡,老人换衣服时,身上也没有一丝热气,阳光照在三人身上,能看到琴陌和易青非倒映在草地上狭长的影子,而老人身后空空如也。
易青非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是在死魂堆里长大的,什么样的死魂没见过,这么惨的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个老人怎么看也死了很多年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老人吧唧了很久才囫囵将果子咽下,嘟囔道:“很久了…”他想起什么似的,又从碗里拿了颗果子往胸口的破衣服上蹭了蹭,伸出枯柴的右手递过去,“来,吃。”
“我这儿很久没来客人了,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你们从哪儿来的?”他一直举着手等人来拿,果子摊在掌心被擦的发亮。
易青非顿了片刻,伸手接过果子攥在手上,“你怎么不出去?”
老人闻言慌忙摆了摆手,浑身哆嗦道:“不出去,不出去,我保证不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再看老人脸上累累伤痕,猜测是有人将他的死魂封在这一亩三分地。
“你亲人呢”琴陌继续问道。
刚才还疯疯癫癫说着胡话的老人突然笑了,他咧开嘴露出一条缝,嘴里黑黢黢的,果然没了牙齿:“我家春儿可厉害了,出息了,他变成神仙了,我这儿只有神仙能进来,你们是不是也是神仙?是不是我家春儿叫你们来的?他是不是要带我去享福了?”
老头咧着嘴笑的很瘆人,说话时发白的唾沫星子顺着嘴角流出,挂在黢黑干枯的唇角。
“春儿是谁”易青非也越听越觉得耳熟,跟着后面问。
“我儿子柳春啊?你们见过他没有?他好久没来看我了,他说要带我去享福,让我在这儿等他,我等了他好久都没来,你们还没说是不是春儿叫你们来接我的?”老头越说越激动,突然起了身,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矮凳。嘴角的笑意愈加浓重。他越往下说,琴陌的脸色越难看,他皱着眉一言不发。
易青非瞥了他一眼,随手将果子扔到地上,伸手抓着他手。
“别想了,他跟你已经没关系了,”易青非低声道:“看来牧...柳春是把他的亡魂封印在这儿了。”
“无事。”琴陌回道。
“你们还没告诉我春儿来了没有?来了没有?来接我了没有?”老人又开始神神叨叨的重读念叨着这几个字,从刚才森寒的笑意变成哭腔,逐渐又变成横眉怒目的脸色,干枯的脸上全是皱在一起的皮。
琴陌覆在易青非自己腕上的手,示意无事,随后上前扶过老人道:“你还记得是怎么来这儿的吗?”将矮凳重新扶起,让老人坐下。
想来牧春城对自己父亲恨之入骨,即便死了也不想让他超生,生生世世无穷无尽的封印,永世不得轮回。
琴陌无从得知牧春城是用什么样的方法将老人困在此地几十年,他试图从老人口中得知其他的线索。易青非也想看看这个死魂与他在海市蜃楼中送走的那些有什么区别。
大概是在林子里待久了,他现在才想起来无论是在林子里还是在这儿,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此时明明已经穿过潮湿的雨林了,味道不轻反重,反而还夹杂着一股臭味儿,是尸臭。
易青非刚靠近老人,那股味道就从老人的身体里散过来,他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老人坐在矮凳上还在来来回回的重复那些话,好像没听见琴陌的话。
“他是死尸!”琴陌见老人失神的样子,也没再继续问下去,轻轻的对易青非说。
“奇怪!”易青非捂着鼻子远远打量着背对他们的老人,疑惑道:“是尸臭,他是怎么做到让人死后魂不离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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