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志

作者:三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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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9 章



      与京城的干燥寒冷不同,地处南方,临海的闻城,冬天则透着渗骨的阴冷,连风里都飘着淡淡的海腥味。

      时隔七年,再次落地闻城,刚走出机场陈青野就皱紧了眉关。环顾四周,他拿出电话,还没拨通,一辆车稳稳停在他面前。

      “诶,这。”

      大冷的天,从车窗探出来了一个寸头,寸头之下是粗壮的臂膀。而此刻,那粗壮臂膀正垂着,敲着车门,以此发出动静吸引他注意。

      微凉的目光掠过臂膀,再上移,看清脸后,长腿迈开。

      砰——

      车门关闭,坐在驾驶座的人慢悠悠摇起车窗,转头看向刚上车的人。视线从头发丝打量到脚底,最后落在那张紧绷的脸上。

      “七年不见,你板个死脸,隔应谁呢?”

      闲散的话音刚落,后方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车窗又降下去,寸头探出去吼:“催你妈呢?路这么宽,不会打方向盘?”

      他翻了个白眼,后方的车绕过时,副驾里突然伸出来一根中指。这举动倒逗笑了寸头,等他重新摇上车窗靠回座椅,他发觉副驾刚刚还板着脸的人脸上也此时露出了笑,对着手机说话的音调更是轻柔。

      “嗯,刚落地。”
      “还没定,定了和你说。”
      “现在先去酒店。”
      “知道了,你自己记得吃饭。”

      一问一答的简短话语里,满是柔情。

      靠在驾驶座的人,脸上原本似笑非笑的表情渐渐变得怪异。等副驾的人终于挂了电话,他问:“你谈女朋友了?”

      “老婆。”

      “靠!”

      车疾驰在环山公路间,一面是山,一面是大海,风景甚是宜人。只可惜,车里的两人都没心思赏景。一是从小就看,看腻了。二是……

      “你他妈居然结婚了?我还不知道?陈青野,你还当不当老子是兄弟?”

      “别一口一个老子。”

      “好好好。”

      迎着咸湿海风,车子最终停在临海码头。驾驶座的人顶着满脸烦躁推门刚下了车,不远处几个正弯腰从渔网里挑螃蟹的中年妇女跟他打招呼:“陈延,今天怎么从市里回来了?”

      “阿婶,回来有点事。”

      被叫阿婶的妇女点点头,刚想继续说什么,看到了从副驾走下来的修长身影。

      “是……是阿野吧?”

      原本靠天吃饭的贫困临海小渔村,这些年借着旅游业的兴起,富庶了不少。原本靠石头堆砌而成的小房都被推翻,盖起了由钢筋水泥浇筑的小楼。间间小楼起,只有村尾角落里,临崖一处,一间石头小屋在风吹雨头的岁月里,一直安安静静立着。

      “我妈没走前,隔三差五就会来打扫打扫。但是里头桌子柜子什么还是烂了。年前,我就过来一次性都给拉走了扔了。”

      生锈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咿呀”的声响。
      开门瞬间,没有预想的灰尘扑面,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这寂静熟悉又陌生。

      “你回来到底干什么?”
      自上车后,陈青野就沉默,而他的沉默让人抓狂。

      陈青野:“回来扬灰。”

      “扬灰?扬谁的灰?”

      “陈齐。”

      久违名字让人想起久违的事。

      人分好坏,而有时好坏的界限又模糊难辨。可在这个小小的渔村里,在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的村民眼里,陈齐的坏却从未有过争议。

      陈齐打小就不学好,总爱小偷小摸,害得母亲天天拎着东西、低着头挨家道歉赔钱。等再大些,他又沾染上赌博,不仅输光家里所有积蓄,还逼得老母亲卖掉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厚着脸皮投靠大儿子,挤在儿媳家过日子。后来更糟,染上了毒瘾,反复进出监狱,出来后非但没收敛,反而赌瘾毒瘾变本加厉,欠下了还不清的债。讨债的人放话要打断他的手脚,他自己脚底抹油跑了,却把年迈的母亲留在村里担惊受怕。

      为了护住母亲、还清弟弟的债,大儿子没日没夜地出海、打零工,最后和妻子一起出海时遭遇风浪,双双葬身海底,只留下一个刚会牙牙学语的孩子。

      往后十几年,老母亲带着年幼的孙子相依为命。老人身体本就不好,常年受病痛折磨,可懂事的孙子始终不离不弃,努力参加比赛,拿奖金给奶奶治病。而这十几年里,陈齐依旧在外惹是生非,最后一次回来,竟直接把本就重病缠身的老母亲活活气死了。

      这僻静的小渔村,祖祖辈辈都没出过这样丧尽天良的人。哪怕几年过去,村民们偶尔提起陈齐这两个字,依旧咬牙切齿。

      海风裹着咸腥味呼呼刮过,四下明明空无一人,陈延却还是变了脸色,一把将人拽到墙角,人高马大的身躯,声音却发着颤:“你疯了?真把人弄死了?”

      陈青野神色淡淡:“不是我。”

      陈延瞬间松了口气,吐出一口长气:“那就好,吓死老子了。还扬什么灰?直接洒粪坑里得了,西边那个粪坑还没填呢。”

      “这事不急,”陈青野话锋一转,“今晚,请你去金门会所。”

      “金门?”陈延瞪大了眼,“你不是有老婆了吗?还去那种地方?陈青野,以前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花花肠子?”

      *

      昏暗的灯光、躁动的音乐、来来往往浓妆艳抹的女人,放眼望去,处处是奢靡的气息。陈延左看右看,直到服务员推开包厢门,他才收回视线,嘟囔着进去:“就我们两个啊?多没劲。”

      说着,他扯了扯身上的西装,“来这种地方还穿西装,还只让我穿,你自己倒不穿,搞得我跟个保镖似的。”

      已经在沙发落座的陈青野瞥了他一眼:“要姑娘,自己点。”

      陈延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再吐出,挤到陈青野身边坐下:“点几个都行?”

      “随你。”

      “你买单?”

      “有人会买单。”

      外面音乐声太大,陈延只听清“会买单”三个字。

      美酒美人围绕,包厢里嬉笑声与音乐声交织不断。而角落里,修长身影端着一杯清水静坐,周身散着冷漠疏离的气场,与热闹格格不入。

      陈延喝到微醺,带着一身浓郁的香水味晃到他面前,把酒杯递过去:“你到底来干嘛的?酒也不喝,就干坐着当雕塑?”

      陈青野刚抬眸,包厢门突然被推开。包厢内的嬉笑声瞬间停了,只剩音乐还在响。等门外的人走进来,连音乐也被按停。

      “陈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原本还噙着笑的陈延敛起笑意转眸,本就没有笑意的陈青野则冷了冷眼。至于包厢里的几个女人见到来人,更是止不住颤了颤身躯。直到门边一个黑衣保镖摆了摆手,她们才如受惊的蜂群般窜了出去。

      而站在黑衣保镖中间的男人,脸上噙着温和的笑,缓缓走进包厢:“陈总,贵客啊。”

      一坐一立两个都姓陈,虽然没明指,可那直勾勾的眼神,陈延也知道不是说自己。他低头与陈青野交换了个眼神,多年兄弟,瞬间心领神会。他立刻正了正脸色,整了整西装,板着脸往陈青野身后站。

      随着他的动作,门边的黑衣保镖也动了,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沙发前,准确地说,是放在陈青野面前。这椅子本就比沙发高,正常人坐下能比沙发上的人高出半头,可陈青野身形修长、坐姿端正,两人四目相对时,视线竟刚好齐平。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上下打量了陈青野一眼,轻笑:“看来陈总恢复得不错。有个在中医院上班的老婆照顾,就是不一样。”

      简单几句话,藏着的信息量却不小。陈青野端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神情却丝毫未变,依旧冷漠。

      “中医只是辅助,西医才是关键。说起来,西医最好的还是瑞士。前段时间有朋友给我介绍了个瑞士机构,就在阿尔卑斯山,离艾蒙女校不远,听说风景很好。不知道金爷有没有去过?”

      风轻云淡的语气和话语。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没动,他身后的保镖却瞬间上前一步。陈青野身后的陈延也立刻绷紧了神经,往前站了半步,挡在陈青野身侧。

      片刻前还满是轻松的包厢,眨眼间变得器拔弩张。

      “谁让你们动了。”
      叫金爷的男人冷喝一声。声音虽冰冷,可对着陈青野的那张脸却还是带笑的。

      “陈总,都是明白人。你既然找到这,咱们也不要绕圈子了。”

      “你的消息,确实是我给你叔叔的。你叔叔在我手下做了几年事,他求我,说世上只有一个亲人了,求我帮他查查,我不帮他查,也说不过去啊。可我怎么知道,他会找人会撞你呢?”

      这话落下,陈青野还没反应,陈延的脸色先变了。但他没动,只是攥紧了拳头。陈青野则低头抚摸着杯沿,始终沉默。

      沉默蔓延了许久,金爷又开口:“陈总,我不过是给你叔叔透了点消息。如果你真要计较,不如用你让我损失的三百万抵了?”

      一直沉默的陈青野终于掀了眼帘,眼神冷冽:“什么三百万?”

      “曹方华啊,”金爷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几分玩味,“陈总你都把人送非洲挖矿了,他欠我的三百万,总得有人承担吧?”

      “谁告诉你我把他送非洲挖矿了?”

      “曹方华自己说的。说来也巧,没有他,我还不知道陈总你在京城呢。”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他刚落地非洲的时候,打电话求我救他,求我放过他女儿。陈总,你跟他有仇,我管不着。可你这么一送,我平白损失了三百万。原本我还想着找时间跟你聊聊,可现在,虽然不是我本意,但你也遭了大罪。这三百万,就当我拿它买陈总你这个朋友,怎么样?”

      “女儿?在哪?”

      *

      深夜的停车场远离了会所的嘈杂,黑衣保镖点头哈腰地把人送上车,看着车子走远,才回到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口。

      “金爷,就这么放他走了?”

      片刻前还满是笑意的男人,此刻眼神淡淡。
      “你当他还是一年多前啊。他敢有恃无恐进门,就吃准我会放他走。他现在是军工顾问,今天只要碰了他,明天警察和武警都得盯上我们。”

      “就是可惜了,要不是陈齐太废物……那可是无人机啊……”

      不甘声随风飘扬,风的另一头,白烟飘散。

      深吸一口烟,吐出,解开领带和衬衫露出大半胸膛的人喘了两口粗气后,冷眼看向一旁同样靠在车上的人。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叫你叔叔撞了你。还有曹方华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之前和陈齐一起赌博的那个小老板吗?你什么时候和他有关系了?”

      质问声不断,立在冷风中冷静了头脑的陈青野直起身子。

      “迟点告诉你。先去金沙湾吧。”

      金沙湾,顾名思义,有金色的沙滩,有蔚蓝的海湾,本是赏景的好地方,如今却被一排大排档占满。猜拳声、喝酒声、海鲜的腥味混在一起,整片沙滩满是市井的烟火气 。

      体型健硕的陈延走在前头,穿过杂乱的桌子,找了张相对安静的坐下。坐下瞬间,身下单薄的塑料凳“咯吱”响了一声。紧接着陈青野坐在了他对面。

      陈延环顾四周后,扯了扯嘴角,拔高声音喊:“服务员!没人吗?”

      喊了好几遍,才有一道瘦小的身影匆匆跑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没听到……请问要点什么?”

      “你们这什么是招牌?”

      “酸菜虾姑、麻辣海鲜烩、白灼虾……都好吃的。”

      瘦小的身型,声音也细,陈延侧耳仔细听,陈青野的视线却放在她指着菜单的手腕上。

      虽然穿着长毛衣,可手腕间的青紫怎么掩也掩不住。再抬头,额间发丝半垂,只露出一半侧脸。只是一半侧脸,也足以让陈青野恍惚。

      直到人走了,陈青野才回神。而他对面刚冷静点完菜的陈延神情则变得怪异:“这就是曹方华的女儿啊。这顶多就十七八吧。”

      陈延话落,手机震动了下。他点开,一愣。
      “你给我转那么多钱干嘛?”

      “帮个忙。”
      “帮我安置好她。”
      “如果你不方便,托个你以前在公安大学的师兄或师姐。”

      整整一天,不是在暴躁就是在震惊中切换的陈延,神色骤沉。还没说话,陈青野又开口。

      “你想知道我这七年,我都可以告诉你。反之,我绝不会过问你的七年。只一点,帮我安置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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