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眼食

　　茱萸停好车，扶陈晏上楼，好在周围邻居都休息了，一路上没人。她将人往沙发上一放，问他：“你要不要进去吐？”他直眉瞪眼：“两个人喝酒，哪里就醉死了！”

　　她也不勉强，催他：“你进去换衣服，赶紧睡觉，明早再洗澡。”

　　他拉着她说：“你去里面睡，我有味道，睡沙发。”

　　房子虽宽敞，本来只供他独居，只有一张床。她笑说：“你的房子，没道理我睡床，你睡客厅，大半夜别瞎闹，我还要开车回去。”

　　陈晏越性不放她，拽着她的毛衣袖子，死缠活缠一块儿，茱萸抄起四脚蛇，用它的大头去拱他，说：“我明天还有事，谁还没自己家，非得赖你这儿。”

　　她不说犹可，话一说出口，他越发得意了，咬牙数落：“什么你呀我呀，天天和我算账，约个会和打卡似地，睡醒了就走，别人都是成天黏在一起，你倒是做二休三起来。”

　　茱萸忍笑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是这么个人，谁处对象连体婴似的，你找去，大家说开了，我不拦你。”

　　他说不过她，忿忿挠着四脚蛇的肥肚子，脸贴着它的花花绿绿的脑壳，十分委屈：“说到底，你不当我一回事，心里没我。”说着说着，呜呜咽咽，脸埋进四脚蛇。

　　茱萸当他发酒疯，拧了块热毛巾擦脸，他一面抹脸，一面说：“我胃疼。”她坐下来，搓了搓手，按摩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好了，闷闷地说：“你不会和别人一样和别人跑吧？”

　　她挖苦几句他的胡思乱想，撵他换上家常衣服，倒在沙发上睡了。

　　茱萸虽然躺在卧房，却和睡在陪护床上差不多，想起客厅窗户，又下地去查看，见陈晏果然睡熟了，又加了一床毛毯捂着，提溜四脚蛇进屋陪她。

　　胡乱睡到早上，陈晏在炒饭，接到电话，茱萸出来，打了个手势，接手他的活计。林雪青托他单独招待徐宁，男人之间方便说话。陈晏猜某人又发力了，徐宁对有夫之妇唯恐避之不及，只好答应下来。他心思一动，知道茱萸的师兄岳洋还没有离开，干脆组了个局，一块儿喝茶。

　　转头只是同茱萸含糊说自己回请岳洋吃茶点，她并无意见，吃过饭便去接班。

　　三个男人都是不同城市不同职业，瞎聊一气，打发时间。晚饭之后，陈晏作为东道主，要送他们回去，岳洋说有本老师编的书要送给茱萸，还有些特产送他们。

　　陈晏哪里好意思放他一个人去医院，于是陪着，顺便捎上徐宁，熟门熟路去了急诊科，迎面碰上捧着保温杯的黄姐姐，她笑吟吟地打趣：“哇塞，浩浩荡荡一群人，陈处今天来视察工作还是提亲哪？”

　　他问得茱萸今晚在三零七馆上课，径直开进了校园。大学面积不大，很容易来到教学楼下。

　　岳洋抬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唉，我们学校都叫什么楼，这里叫馆。”

　　徐宁说：“有的地方教学楼也叫学馆。现在赶趟，我去买杯咖啡，你们先进去吧。”

　　陈晏觉得左右他不认识茱萸，知趣回避，嘱咐必要等他来，同岳洋一起入内。

　　走廊里只有一间教室亮灯，好找得很，岳洋敲了敲门，笑嘻嘻地说：“吴教授，辛苦了。我们进来要得啵？”

　　“无聊，今天又去哪里打流。”茱萸故作嫌弃一挥右手，“还巴巴地送过来，喊个同城快递嘛。我为着等你两个，左等右等，怕地铁不赶趟。”

　　岳洋掏出书：“个个都说赶趟，到底嗦么子哦？”他转头看着陈晏，又语重心长地催婚。他忙不迭和课题汇报似地将二人的进度汇报了一轮。

　　他们边说，边往外走，茱萸拿出包里的毛线手套，一只一只戴好，是黑色的手套，手背上是一朵白色的雪花。她说自己的电驴停在楼下，不打算坐顺风车。

　　陈晏巴不得她快点单独走呢，嘴上匆忙叮嘱两句，迎头撞见徐宁，他不禁一愣，窘迫地呆住了，一时间张口结舌，好像抓了个现行。

　　岳洋不清楚他走神的缘故，索性热络地说：“师妹，这是生科院的徐老师，原来是盛京的，说不定还是你们学校的呢。”

　　陈晏心里一紧，直勾勾盯着她的反应，她点了一下头，没有马上打招呼，皱着眉看着徐宁，似乎非常艰难地搜索记忆，论证岳洋的想法。他心头七上八下，暗自安慰自己，曲紫鸳好动，茱萸安静，圈子未必重叠。

　　徐宁反而先开口：“你不认得我了。”

　　茱萸眉头一松，脸色从迷茫陡然变得异常冷漠：“我应该记得吗？”陈晏耳朵嗡嗡的，被这句话搅得心潮澎湃，翻江倒海，双手发冷。

　　徐宁轻声说：“忘了也好。”

　　陈晏一时失神，模糊看见茱萸说句什么，只有岳洋打起精神回应了。

　　三人回到了车上，司机很诧异，明明下车前还还算融洽，去了一趟，个个沉默是金，一言不发。

　　茱萸回到家，放下包，坐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妈妈走出来，问：“黑乎乎一个人坐着，怎么不换衣服？吃饭没有？”

　　她才想起自己手套都没脱，拔出两只手，手背发凉，像两块刚化开的冻肉。妈妈替她倒了一杯热水暖手。

　　妈妈问她：“不会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茱萸抿了一小口水，斜了她一眼：“没有——他内分泌失调，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妈妈暖她冰凉的手背，说：“两个人好好说话，别动不动闹别扭。你爸爸和我商量了，你哪天有空，这房子过户给你，这套大点，当你的嫁妆。你要是不喜欢，抵押出去，再买套新房。”

　　“房子卖了，到时你们住哪里？”

　　“哎呀，老家还有三层楼，不够我们两个老人住？那边还靠海，你爸爸挺喜欢的。你别多心，老想着他家看不起我们家，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给你多备些嫁妆，在外人眼里也有底气。说到底都是你的东西，早给晚给自家孩子有什么区别。”

　　茱萸搪塞道：“妈，手续不难办，这会儿不急。”近来有件要事，预先筹划已久，眼前有了回音，她反复思虑，心里几乎有了主意，先回家找母亲说了，两人推心置腹一番，约好明日一家人再商量商量。

　　说完了，茱萸接到电话，开门接过来一个袋子，说：“妈，你吃不吃汤圆？”

　　“谁点的？”

　　“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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