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ABO】时光之诗

　　没想到，埃尔贝托抓过身旁疯疯癫癫的里奥·贝莱德挡在胸前，让这个老疯子结结实实地替自己挨了这一枪。

　　“啊啊啊啊啊——”

　　可悲的很，里奥·贝莱德右手刚坏，眼下前胸又中了一枪，虽然明显伤到了某个脏器，但一时半刻并不致命，于是满场都能听见他一边尖叫一边丧心病狂地痛声大骂：“天杀的埃尔贝托——老子动用人脉关系给你招揽来了这么多军火——你最后居然敢暗算我！！！你今天也得死在这儿！！！我等着亲眼看你被他砍下头颅献给帝国当垫脚石——”

　　“省省力气吧，”埃尔贝托不以为然地一笑，随即举着浑身是血挣扎着扭动的里奥·贝莱德，面朝柏时荫的方向警戒着慢慢向后退去，撤退目标显然是已经张开了一个大洞的跃迁场域，“……我可不会死在这儿。”

　　柏时荫原本瞄准他的动作突然一滞。

　　埃尔贝托看他面色一变似有所感，即将转头望向身后——

　　全场都听见了跃迁空洞所在方向传来一声极为清脆的“咯嚓”。

　　先前倒在地上，被电击折磨得人事不省的“柏鹤瑄”不知何时早已醒来，用手边的两柄白刃和指甲崩裂、血肉模糊的双手将那个原本有些歪斜的、距离自己最近的锚点竭尽全力硬生生斫断了。

　　原本稳定的跃迁场域失去了重要的三分之一定锚，余下的两个也在光芒闪烁中断断续续地失去了作用。

　　“咻——”

　　浅蓝色的跃迁漩涡瞬间消失。

　　埃尔贝托原本竭力保持镇定的面色霎时彻底灰败下去，当机立断丢下手里兀自哀嚎的里奥·贝莱德，冲向大仇得报、正伏在地上畅快大笑的“柏鹤瑄”！

　　“你竟敢————”

　　柏时荫立刻连开十几枪，打中了埃尔贝托的四肢和躯干，其中一枪命中心脏但是却没能遏制住已经陷入暴怒状态下的埃尔贝托，亲眼看他攥住“柏鹤瑄”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

　　一瞬间，柏时荫什么都来不及细想，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一切动作全然来自于潜意识的战斗素养——

　　他从那条管道上毫不犹豫一跃而下，烟云矿手环瞬时变成一把修长的剔骨尖刀，朝着埃尔贝托的头颅狠狠剁去！

　　被窒息感和失重感攫住全部心神、以为自己将要命丧于此的“柏鹤瑄”听见自己的喉骨即将发出断裂的脆响，谁知掐在脖子上的巨力却骤然一松。

　　随后天旋地转，他整个人重重砸在地上，身前一泼温热水液兜头而下，让他在重新呼吸新鲜空气的剧烈呛咳声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眼前这一片红雾迷蒙，是埃尔贝托那个魔鬼的鲜血。

　　——自己，居然还活着？

　　“小心偷袭——”

　　一道熟悉且年轻的声音在身后的通道尽头响起，随后是纷然有序的脚步声和一轮又一轮的密集枪响。

　　原本约定好的“半个小时”居然提前到了。

　　试验场内余下四名尚存理智、正想要从后方攻击柏时荫的Alpha警卫被赶到的援军拖住，转头与他们厮杀在一起。

　　柏时荫眼下已经完全注意不到这一切了。

　　他的双手染满鲜血。

　　身下是血河蜿蜒。

　　他听见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在不断放大，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响彻耳畔。

　　近在咫尺的埃尔贝托双目赤红，狞笑着对他一字一顿——

　　“你真是个……漂亮至极的怪物，天生适合血腥杀戮。”

　　——为什么不死……

　　手中剔骨刀再次朝着对方脖颈血肉里寸寸逼近。

　　“你还没意识到吗？”

　　“‘他’已经推着你在这条‘非人’的道路上走出很远了……”

　　——为什么还不死……

　　柏时荫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兀自颤抖着双手竭力压下锋刃。

　　“踩着数千万尸骨才在实验室里捡回一条命的刽子手，居然也能成为讨伐叛军的一员？”

　　——闭嘴……

　　“你早就该死在那场大火里……什么都剩不下……他们都死了……你凭什么还活着……凭什么……”

　　——闭嘴、闭嘴、闭嘴……

　　“柏时荫！！！！”

　　海因茨如雷一般的嗓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响！

　　！！！

　　理智骤然回笼，柏时荫霎时回过神，发现眼前是战友那张疲惫苍白、却充满关切的脸。

　　“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虽然长着跟亚伦斯·第欧根尼很像的发色和眸色，但这种真心实意表示关切的表情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那个恶魔脸上。

　　于是，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五感逐渐重新回笼，柏时荫这才注意到海因茨死死攥着自己紧握剔骨刀柄的双手，精钢的地面已经被自己手中的锋利刀刃留下密密麻麻的带血刻痕。

　　身侧，属于埃尔贝托的头颅在脖颈处切口凌乱，各类红红白白的组织液肆意流淌，带着冲天的Alpha信息素气味，臭不可闻。

　　海因茨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飞起一脚踢开那颗头颅，以免面前刚刚回神的战友再度引发PTSD症状，转而抬手揽住他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非常欣赏的语气调侃柏时荫道：“这一仗打得漂亮，立大功了啊你！”

　　一股浓重的药物味道扑面而来。

　　柏时荫注意到了海因茨胳膊上和胸口处密密麻麻缠绕着的、兀自向外渗血的绷带，怔怔发问：“……你受了这么多伤？”

　　“嗨，接到进攻命令的时候心急了点儿……不过没事！死不了！”

　　海因茨故作爽朗地一摆手，随后突然皱眉眯眼，观察到柏时荫脸颊侧边的一处擦伤，立刻如临大敌地将他浑身检视一遍：“哎？你脸这儿怎么被子弹划破一道口子？还有哪儿受伤了？嘶，哎哟……瞧你这衣服上，一抓全是血……都是别人的？”

　　柏时荫后知后觉地点点头，随后又过了几秒，才如梦方醒一般松开手里的刀，抓住海因茨询问：“那个……那个被掐住脖子的人质呢？”

　　——他不叫“柏鹤瑄”，也不是“实验体”，他有他自己的名字。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

　　海因茨帮他捡起刀，一边塞回他的战术绑带里，一边搀扶着柏时荫从埃尔贝托已经凉透的尸体上起身，回忆道：“哦，你是说那个黑发黑眼的男性Omega啊，他在那边的担架上，跟那个老人并排躺着，俩人都带着镣铐呢。我们来得晚，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所以把目前所有活着的人都控制起来了……你还撑得住吗？如果可以的话，去那边帮忙辨认身份也是好的，这里乱七八糟的收尾工作就交给我们来吧。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兰登！”

　　正跟其他人忙活着撬动地上余下两处锚点的年轻人顿时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是！少校！”

　　“快，扶着柏少尉去那边辨认战犯身份，”海因茨认真嘱咐他，“少说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无线电随时保持联络。”

　　“是！”

　　兰登接过海因茨的位置，站到了已经恢复冷静的柏时荫身边，关心地问：“没事吧，柏少尉？”

　　柏时荫竭力扬起嘴角，摇摇头：“我没事……走吧。”

　　-

　　瘦削的青年Omega躺在担架上，默然无语地举起戴着镣铐的双手，任由军医将他已然伤残的十根指头包扎成胡萝卜状。

　　柏时荫带着兰登慢慢走近。

　　青年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之后，有些麻木地望了过来，他脖子上的电击项圈已经被强行撬开丢掉，但埃尔贝托留下的紫红色掐痕依然鲜明深重。

　　柏时荫率先开口问道：“……对于你的真名，你有任何印象吗？”

　　青年闻言目光微动，明显思考了片刻，但眼神晦暗地摇了摇头。

　　柏时荫却没有轻易放弃，接着问道：“‘冻肉库’里出货的时候，一般都有记录，你知道自己是哪一次出货时被解冻的吗？”

　　一听这个，青年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嘴唇翕动片刻，发出了相当喑哑的声音。

　　包括军医在内，三个人围着他听了好几遍，最终才确定下来正确的时间。

　　“等着，我去找你的名字，”柏时荫找来负责看守的战友，解释清楚原委之后，将铐在青年手腕上的重锁换成了程度较轻的特制拘束绑带，“回去以后，在监狱好好养伤，这座地下工事里的内情会有专人来找你做记录。届时应该可以视你参与其中的情节轻重，考虑判刑或者释放。”

　　青年闻言，看向柏时荫的目光充满了热切的感激，幅度很大地点点头，目送着他和兰登转身离去。

　　-

　　直到两人走出很远，兰登才敢一脸懵懂地问：“柏少尉……什么是‘冻肉库’啊？”

　　“叛军对于战俘采取的是强制冬眠的关押方式，”柏时荫手环投屏上亮着实时地图测绘，眼下偌大的地下三层在中枢系统整个爆炸后彻底改变了模样，所以他只能凭借着记忆带着兰登一起前行，“‘冻肉库’就是集体关押战俘的巨型冷库，一般只有叛军做实验过程中缺少实验体，才会定期到冷库里解冻一批作为补充。”

　　“这个称呼真是充满了恶意，”兰登挠了挠头，心里很不是滋味，语气也明显伤感起来，“就像是一点儿也不把活人当人一样。”

　　“你说得对，他们在蔑视生命，”柏时荫点点头，神色还有些恍惚，“所以，那些叛军都死有余辜。”
　　两人兜兜转转终于走到了档案室门口，精钢大门已经被爆炸彻底扭曲了形状，于是柏时荫和兰登合力费了好大的力气连撬带搬，终于将整扇门从滑轨里起了出来。

　　“我感觉这里的结构不太稳定，”兰登扶着门，把它小心翼翼放到一边，速度很快地瞥了一眼四周，建议道，“还是尽快找到资料带回去再翻吧？”

　　“行，那就速战速决。”

　　柏时荫从善如流地相信了他的判断，几步冲到档案柜边上查看索引规律，简单推理之后迅速找到了存放冻肉提取数据的档案存档。

　　一共有厚厚的十六册。

　　翻开一看，密密麻麻写满了受害者信息。

　　-

　　兰登的直觉一点不错。

　　他们刚抱着那十六册存档从档案室里撤出来不久，走出大概一百五十米的距离，身后发出一声巨响，原本失却承重墙支撑的档案室彻底被上一层坍圮下来的巨型碎片压垮了脊梁。

　　“快回刚才的试验场，”柏时荫朝着来时的方向一扬下巴，语速变快了很多，“当心连锁反应！”

　　两人一路狂奔，五分钟后成功原路返回。

　　彼时那个找不到名字的青年已经不堪疲惫与惊吓，躺在担架上沉沉睡去。

　　另一边的里奥·贝莱德连同担架一起不知所踪，经询问其他战友之后才得知是跟着军医先回了黄贺殷中校驻守的一级星环要塞——没办法，他那具身躯太过苍老，柏时荫的子弹又正好打穿了他的胃部，如果不及时救治估计很快就要梅开二度、再死一次了。

　　于是柏时荫带着兰登坐在那位正处于昏睡状态的青年身边，以其他战友们熙熙攘攘收拾残局、重新钉下锚点开启跃迁场域的白噪音作为背景，开始按照青年记忆中的日期翻找起了文档。

　　同一天提出来的受害者有很多，一共三百七十一名。

　　初筛，第一性别为男性的一共有一百六十八名。

　　复筛，第二性别为Omega的一共有十一名。

　　第三轮筛选，年龄在青壮年阶段的一共有三名。

　　最后，根据黑发黑眼的单姓人外貌特征，柏时荫和兰登终于锁定了一个名字——

　　丁愫。

　　这位男Omega被俘时才21岁，出身于远苍星系，普通平民。

　　看着照片中的人像具备与沉睡的青年十分相似的神态和气质，柏时荫心头一块巨石落地：“……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找到了。”

　　但眼下青年还在睡觉，两人很默契地觉得不该打扰。

　　兰登点点头，帮他把那张照片妥善收好，随后跟柏时荫一起将余下的受害人档案重新收拾整齐。

　　自此，又一批在叛乱中无辜被杀的死难者名单重见天日，亡魂得以返乡。

　　-

　　永眠星H74上的战争最终以帝国军方攻下全部要塞指挥所而胜利告终。

　　黄贺殷中校一直坚守在前线未曾后退半分，在此前抗住了叛军一天一夜的高火力压制，拿到最后那份捷报之后心气儿一松，差一点就要闭上眼睛长睡不起，倒把带着人从地下工事直接跃迁来一级星环要塞、打算跟他借用装备赶回永眠星H76述职的海因茨和埃米尔两人吓得不轻。

　　原本信誓旦旦要打人的海因茨一瞧这阵仗，连最开始打算报掀翻飞梭之仇的心思都淡了很多，在自己喝药的时候不忘提醒黄中校注意休息。

　　黄贺殷还要留在这里至少一天的时间接着善后，闻言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神色间很有些复杂。

　　带领二级星环要塞与他对战的莱杰·柯蒂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当初，黄贺殷在拿到“烟幕弹”战报时曾一度想要劝降，但是莱杰·柯蒂斯却坚决拒绝了他递过去的橄榄枝。

　　原因无他，这个人虽然领兵能力很强，但对自己和手下士兵的生命都相当淡漠，而且把军人的意志和荣耀看得至高无上。

　　在给黄中校那封劝降书的回信中，莱杰·柯蒂斯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方在道义上并不占理，但是他坚决认为将士只可战死，不能苟活，立场一旦确定下来之后，那么眼前的道路就只能剩下胜利或者殉道这条殊途同归的结局。

　　于是在决战过程中，二级星环要塞上的两个指挥所都被叛军自己炸毁，所有留在二级星环要塞里的人全部尸骨无存，无论敌友。

　　听完黄贺殷中校这一番情绪复杂的陈述之后，一向性情犀利的埃米尔少校这样评论道——

　　“……从曜金星系出来的叛军，高低都有点说法。”

　　-

　　柏时荫身上还有席如诗给他的另一份任务需要交付，于是先一步跟着押送里奥·贝莱德和丁愫两个人的宇宙飞梭回到了永眠星H76的A1指挥所。

　　甫一落地，就有层层重兵检视身份信息，将两名战俘气势汹汹地送往别处严密关押。

　　柏时荫早在飞梭上就将那张照片归还给了丁愫，因此也没什么需要多话的地方，跟飞梭上其他战友们站在一起，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广场深处。

　　只是目光在与丁愫交错的一刹那，还是会有点同病相怜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

　　“欢迎回来呀，柏少尉。”

　　是席如诗的第二秘书罗珊。

　　她不知何时已经带人等在了舰桥之下，仰头笑着对他摆了摆手示意。

　　柏时荫从容与其他战友作别，随后步下舰桥，走到了她面前七八步远的位置停住——他身上都是刚从前线带回来的血，风尘仆仆，硝烟味道很大，还是保持两倍以上的社交距离比较礼貌。

　　“罗珊小姐，有什么事吗？”

　　“捷报已经送到了上将大人的案头，她派我来带您回去。目前还有一些情报处的内部事务需要收尾，如果能有您从旁协助就再好不过，”罗珊脸上的笑意温柔娴静，“另外，上将大人还嘱咐说前线征战不易，让我先找人送您去休整片刻再去报到也不迟……眼下到处都需要人来干活，只好让您‘能者多劳’了，柏少尉。”

　　——罗珊的工作状态跟日常状态居然有这么大差别？

　　柏时荫简直要怀疑先前想请他吃泡面的人，是不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或妹妹了。

　　但眼下人多眼杂，他只能顺着这个氛围，非常谦卑地微微点头致意：“不敢当……分内之事，任凭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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