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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我锋芒
比赛结束后的廊间渐渐热闹起来,人声和脚步声打破了之前的沉寂。等贺淮回到选手室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推开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尹琛还窝在之前那张沙发里,低着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着光影。
“结束了?”贺淮停在门口,明知故问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经历过对峙的微哑,目光却落在尹琛身上。
尹琛手指一顿,迅速将手机屏幕按灭,塞进口袋。
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收拾好了之前残留的几分不自在,换上了惯常那副带着点戏谑的表情,上下打量着贺淮,挑眉道:“哟,出去‘解决’一趟,回来怎么感觉还附赠了点‘后遗症’?又聋又瞎了?”他刻意加重了“解决”两个字,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贺淮几步走进来,带着一身廊道里沾染的微凉空气,重重地在尹琛旁边坐下,沙发凹陷下去一块。
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才又聋又瞎。”他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不走吗?”
尹琛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手肘支在膝盖上,身体却微微侧倾,头偏向贺淮这边。声音放轻了些:“我等男朋友。”
“操。”贺淮挤出一个字,觉得全身燥热。他学着尹琛的样子,身体也自然地朝他那侧倾斜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贺淮抬起手,指腹带着点温热的触感,轻轻地、几乎是带着点珍视意味地,托住了尹琛的下颌。
尹琛没防备,整个头就这么被他带着力道,软绵绵地转了过来,视线被迫抬起。
贺淮比他高一些,此刻微微垂着眼帘,目光像沉静的湖水,却又在深处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暗流。
他静静地看着尹琛的眼睛,那目光专注得仿佛要将他刻进瞳孔里。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了几秒,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贺淮低头亲了亲尹琛的唇,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在尹琛的心尖上:“男朋友来了。”指腹无意识地在尹琛下颌线边缘摩挲了一下,“这是奖励。”
尹琛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倏然松开。
他微微一愣,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刚刚在手机上看到的那些尖锐刺眼的言论所带来的阴霾,在此刻仿佛被这简单又直白的话语瞬间冲散、颠覆。
吻后,他偏回头,躲开了那灼热的注视,抬手拍掉贺淮还悬在半空的手,动作带着点仓促的掩饰。快步走到门口,背对着贺淮,声音有点发紧,丢下一句:“花言巧语。”
贺淮的手还维持着被拍开的姿势,悬在空中。他看着尹琛略显慌乱的背影,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感受着指尖残留的、属于对方皮肤的微凉触感。
那股在廊间被强行压下的、又在刚才对视中悄然复燃的燥热,此刻像野火燎原般,毫无预兆地、更加汹涌地席卷过四肢百骸,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后颈微微发烫。
尹琛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框冰凉的金属边缘。廊道里隐约传来其他选手的谈笑声,更衬得候选室里这片刻的寂静格外清晰,清晰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手机屏幕暗下去前看到的那些刺眼标题和评论,此刻又顽固地浮现在脑海:【昔日天才跌落神坛?贺淮转学真相大揭秘!】、【作弊?霸凌?深扒云凌一中贺淮不为人知的过往……】……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像细密的针,扎得他心口发闷。
贺淮看着尹琛背影,不自觉地想。
尹琛,如果你去了相哲,听到了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你会选择相信我吗?
如果你知道了所有那些不堪的、被扭曲的真相,知道了所有我未曾言明的缘由和代价……你会选择留下吗?
此刻的靠近和信任,温暖得像冬日的阳光,却又美好得如同阳光下绚丽的泡沫。那么轻盈,那么耀眼,却也那么……易碎。仿佛指尖轻轻一碰,就会“啪”的一声,消散无踪,只留下冰凉的湿意。
比赛间隙的廊道如同涨潮的河床,瞬间被人流填满,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贺淮走在尹琛身侧,身体挨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行走间带起的细微气流。
然而,周遭的嘈杂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他脑海中像被按下了无限循环键,清晰地回放着尹琛在赛场上的每一个瞬间——专注时眉心那道微不可察的折痕,解题时指尖在答题器上翻飞跳跃的流畅轨迹,还有方才在空荡的候选室里,那双因紧张、羞赧而染上诱人薄红的耳垂。
这份近乎贪婪的“回味”,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炽热石子,在心湖深处激起一圈圈隐秘而滚烫的涟漪,无声地扩散、蔓延,灼烧着四肢百骸。
“喂,赌不赌?这次第一花落谁家?”
“我押贺淮!十杯奶茶,敢不敢接?”
“哇靠,这么大手笔?万一……翻车了呢?”
“翻车?你当贺淮是吃素的?输不了!”
“啧,话别说太满,上一届还历历在目呢,谁能想到一年光景就成为队友了。再说了,贺淮是厉害,但是陪他玩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像背景里永不停歇的白噪音。尹琛似乎被某个观点吸引,下意识地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指尖不经意地、极其短暂地擦过贺淮垂在身侧的手背。
那触感微凉,像一片雪花,转瞬即逝。
尹琛浑然未觉,继续走着。
贺淮却像被那点微凉狠狠烫了一下,心尖猛地一缩,一股更猛烈的热流自接触点窜起,直冲头顶。
他几乎是立刻侧过头,目光沉沉地、带着某种极具侵略性的专注,锁在尹琛的侧脸上。
他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尹琛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的沙哑,只够他们两人捕捉:“琛琛。”
尹琛闻声转头,毫无防备地撞进贺淮深邃如夜的眼眸里。
那眼神像带着实质的钩子,先是牢牢锁住他清亮瞳孔里的微光,再缓缓下滑,最终定格在他那依旧泛着动人红晕、从选手室出来,那热度就没真正褪下去过。
贺淮的喉结极其克制地滚动了一下,后半句如同羽毛,带着滚烫的温度,搔刮在两人之间骤然绷紧的空气里:“我有没有说过别做小动作?”
尹琛的呼吸骤然一窒,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那句“我没有做啊”卡在唇边的话还没来得及成形。
“尹琛!贺淮!快!董总急找!十万火急!”陈轩那如同警报般嘹亮的声音,突兀地在走廊前方的分叉口炸响。他正踮着脚,用力朝这边大幅度挥手,脸上写满了焦急。
尹琛被这声呼喊钉在原地,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被打断、搅乱,刚才想说什么,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
贺淮的反应却快得惊人。眸中那点几乎要溢出来的、带着灼人温度的危险暗芒,在陈轩声音响起的刹那,被悄然藏在眼底,叫人看不出异样。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扯了一下尹琛的衣袖:“走了。”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尹琛默不作声地跟上,脚步有些沉。心头却像被塞进了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球,理不清,剪不断。
烦。
乱。
偏偏在这种时候……
陈轩叭叭个不停,完全没察觉刚才那微妙凝固的气氛:“琛哥,你刚才绝了!写作那速度!隔壁学校一直在问我你是不是开挂了!那样,啧啧!”
尹琛把手插进口袋,身体姿态透着一股习以为常的慵懒倦怠,声音也懒洋洋的:“作文题海泡久了,自然就写得快了。”
说完,尹琛自己先微微顿了一下:等等,我也才三四分钟一篇而已,贺淮那边他怎么可能比我还快?!难道……他真有点……虚?
尹琛皱眉。
陈轩不服气地嚷嚷,“那你说我刷了那么多数学题,怎么还是摸不透出题老头的心?考试照样懵圈,你说是不是……”
“菜就多练。”贺淮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插进来,一针见血。
尹琛本来还在琢磨贺淮那句“小动作”的深意和“快枪手”的谜团,听到这句精准打击,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
他眼神揶揄地、带着点看戏的意味飘向贺淮,慢悠悠地重复道:“嗯,对。菜就多练。”那拖长的尾音和意有所指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指向了身边这位“速度成谜”的搭档。
三人拌着嘴,一路走进闹哄哄的休息室。里面俨然变成了一个小型娱乐场,干啥的都有。那副用废弃笔记本内页裁剪、粘合而成的“扑克牌”,简陋得磕碜,却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玩得热火朝天,牌面磨损得几乎看不清数
董涵见他们三人进来,立刻像看到了救星,拿起桌上的小蜜蜂扩音器,用力敲了敲桌面:“安静,都安静。”
喧闹声像被按了暂停键,众人齐刷刷抬头。尹琛三人就近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陷进柔软的坐垫里。
“刚接到组委会紧急通知,”董涵言简意赅,声音透过小蜜蜂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除了相哲,其他所有学校,均已正式放弃与我方及与相哲的后续比赛。下一场,就是我们和相哲的对决。”
“啊?!”
“什么?!”
“搞什么啊!”
此言一出,休息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惊愕和不解的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董涵没理会众人的哗然,直接调出投影仪,巨大的屏幕上瞬间亮起实时积分榜和各项核心指标的动态曲线图。
冰冷的数字和线条如同最直观的判决——
云凌一中:3025.7分(金色柱状图高耸)
相哲中学:3010.5分(红色柱状图紧随其后,咬得死紧)
临海中学:1999.5分(黄色柱状图陡然矮了一大截)
……
巨大的断层清晰可见。那仅仅十五分的微弱领先优势,在第三名之后那宛如天堑般的巨大分差映衬下,显得既惊险又讽刺。
难怪其他学校选择体面退场——在云凌和相哲这两座几乎并肩的巍峨大山面前,争夺铜牌才是唯一现实的战场。
“才拉开十五分?!”沈韩惊得声音都变了调,“这放水放成太平洋了吧?”
林曦月也咂舌不已,下意识地看向贺淮的方向:“上一届贺淮单人就甩开尹琛五分了吧,这次?”
她没说完,但未尽之语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众人心头:这次差距太小了,小得让人心惊肉跳,小得让人嗅到了翻盘的危险气息。
泽译盯着屏幕上第三名和相哲之间那令人绝望的巨大鸿沟,由衷感叹:“难怪都弃权了,这根本是连车尾灯都看不见啊。”
林凌迅速抓住核心:“所以,相哲现在唯一的对手,就只剩下我们了?”
董涵点点头:“对。”
尹琛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长腿随意地伸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的积分指出:“那这所谓的‘下一场’,跟最终决赛有什么区别?”
休息室里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
没有区别。
这就是提前上演的、毫无缓冲的终极对决。
是巅峰之上的唯一角逐。
趁着这短暂的、压抑的休整间隙,贺淮再次起身,沉默地走向洗手间。
冰凉的自来水狠狠拍打在脸上,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试图浇灭心底那簇被尹琛轻易点燃、并在每一次靠近和注视中越烧越旺、几欲焚毁理智的邪火。但效果甚微。
水流带走皮肤的灼热,却带不走血液里奔涌的欲望。
此刻的他,只需一点火星,便会彻底崩塌,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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