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不开哥哥

　　后面我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餐饭。季沉屿似乎没什么胃口，原本大概只想动几筷子，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一直不动声色地往他碗里夹菜。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将我夹过去的菜全都吃了下去。
　　我夹了多少，他就吃了多少。
　　离开时，我趁季沉屿去上厕所的间隙，给老板塞了远超饭钱的小费。老板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笑呵呵地收下，压低声音对我说：“小伙子，你在对面上学那会儿，没少惹事吧？我看这娃娃啊，那段时间几乎天天一到饭点来我这儿吃饭，就坐那个角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有时候不吃饭走一会就走了。”他朝店里某个靠窗的位置努了努嘴，“我们家还有个女服务员，就是冲着他来的。”
　　我闻言怔住。
　　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劝诫：“你这做弟弟的，也别总让哥哥太操心。孩子总归要长大的，我看得出来，这娃娃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他话音刚落，季沉屿便走了过来，老板识趣地走开了。我将老板的话默默咽回肚子里，脸上挂起轻松的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现在去哪？”
　　季沉屿带着我走出餐馆，夜晚微凉的风拂面而来。他抬头望向街对面我那所监狱般的高中，夜色中学校的轮廓更显沉郁。他静默片刻，开口道：“走走吧。”
　　我自然没意见：“行。”
　　夜晚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影。我们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车流在身旁穿梭，带起细微的风声，却更衬得我们之间的安静有些微妙。
　　走到一处相对静谧、树影婆娑的小公园边，我故意停下脚步，拖长了调子：“好累啊，休息会儿。”
　　季沉屿侧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怀疑，他的表情完全否定了我这个拙劣的借口。在他开口戳穿我之前，我猛地凑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压低声音，带着恶劣的笑意：“体力也分人事。哥哥若是怀疑，真想做点什么，让你晕过去都没问题。”
　　季沉屿身体一僵，立刻伸手把我推开，耳根在路灯的光线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我看着他难得的窘态，满意地低笑起来。
　　心里那些盘桓的问题，此刻又冒了出来。我知道，如果再来一次“你问我答”的游戏，没有束缚的他完全可以拒绝回答。但老板那句“他天天来”的话，像羽毛一样不断搔刮着我的心，让我忍不住想试探。
　　我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看着他：“为什么前些阵子不回信息？”
　　季沉屿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了：“父亲察觉我这边有些异常，让我临时换了个手机和处理公务的号码。”
　　换手机？难怪上次我打电话时无人接听，那我的定位……我瞬间明白了。季沉屿他早就知道我在他手机里动了手脚，他换手机时，是故意将定位权限转移到了新设备上。我轻笑一声，心头低声骂了句：“疯子。”他明明知道，却纵容着我的监视。
　　我继续问，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那张画，你是怎么处理的？”
　　过了几秒，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声说：“带回公司了。那张画很好看，我很喜欢。”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一片。我看着他，眼底漾开笑意，眼神逐渐带上蛊惑的意味，轻声说：“还有更好看的，哥哥想看吗？”
　　季沉屿没有回答，但他也没有移开视线，默许的姿态如同无声的邀请。
　　其实我还想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为什么明明彼此有意，却要等待、周旋这么久？可当这两个问题真的浮现在脑海时，面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忘得一干二净。
　　季沉屿看着我出神望着他的模样，忽然微微倾身，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一触即分。他的声音低沉：“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东西了。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回过神，立刻追上去，回吻了他一下：“这不是没用的东西。这很重要。”我注视着他的眼睛，重复道，“一个月，够了。”

　　散步回来后，我们又回了趟公司。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勾勒着季沉屿专注工作的侧影。我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目光不经意扫过角落里那张看起来过于整洁、似乎常被使用的休息室门，心里某个念头闪过，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季沉屿平时就睡这儿？”
　　我本没想出声，更没想让他听见，但这寂静的空间里，再轻的声音也显得清晰。他敲击键盘的手停下，抬眼看我，昏黄的光线软化了他轮廓的冷硬。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利落地保存文件，合上笔记本电脑，将它收进公文包，然后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一气呵成。
　　“走吧，”他走到我面前，“回家。”
　　我拿过公文包道：“好。”
　　夜里，我依旧习惯性地钻进他的被子。但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借着黑暗的掩护，带着焦灼的占有欲去纠缠他，只是安静地躺在他身侧，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透过布料传来的体温。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着我，竟就这样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我醒来时，发现季沉屿不在身边，我揉着眼睛去了书房。
　　季沉屿穿着居家衣正在办公。我坐到他旁边，想到李承翰那边的事，开口道：“李承翰这条线差不多了，我想查查陆倩华，毕竟王淑华这套路子走不通……”
　　话没说完，季沉屿按动键盘的动作微微一顿，偏头看向我，语气温和却又不容拒绝：“季宪穆对你的行动已经有所察觉了。陆倩华这边水太深，牵扯太多，不应该让你插手进来的，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
　　若是平时，我大概会执拗地坚持，或者阳奉阴违。但此刻，看着他眼睑下淡淡的青灰，想起昨晚老板那句“这娃娃肩上的担子不轻”，到嘴边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我歪着头，仔细看着他的脸，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可是这样的话，哥哥会很累的。” 我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笨拙的直白，“我会心疼的。”
　　季沉屿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随即，那总是显得疏离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他伸手，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我的发顶，动作轻柔地揉了揉。
　　“喧喧听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温润的玉石，带着近乎诱哄的温柔，“交给哥哥，好吗？”
　　他那久违的、全然温柔的姿态，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所有的反叛和坚持都悄然包裹、融化。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柔和眼眸，最终，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季沉屿那句温柔的“交给哥哥”像羽毛一样落在我心上，却没能完全抚平我心底翻涌的不安与焦躁。我面上乖巧地应下，甚至在他离家后，刻意表现出几分无所事事的模样，仿佛真的将一切都抛诸脑后。
　　然而，暗地里的动作却从未停歇。我避开了所有可能与季沉屿眼线重叠的渠道，将“陆倩华”、“诺亚生物”以及模糊的“东欧资金流向”作为关键词展开罗列。
　　我知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且风险未知，但我无法忍受自己只是被动地等待，看着季沉屿独自承担所有压力。
　　我说过，我要和他肩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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