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回忆录

　　这么多年，她是想过江遇无的，在她一开始离开深镇去到江州，在她为生活奔波的时候她都庆幸当初没把江遇无带出来，不然就要跟着她吃苦了。
　　后来呢？后来她赚到钱了，遇到了新的人，有了新的家庭，有些时候她也会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远在深镇。要不是这次小儿子突然出事，她大概不会踏上深镇的路，也不会突然想到她还有个儿子在这。
　　想到这些，程冉冉有些愧疚，但很快，这些愧疚在想到小儿的时候烟消云散。

　　她以后会补偿他的，程冉冉有些愧疚的看了眼江遇无。
　　“妈妈这些年很想小鱼的。”程冉冉说完以手捂面，手中攥着的纸渐渐湿润。

　　江遇无沉默的看着，想他为什么不回来看他？想他为什么不来一个电话或是信？可以每年给舅舅和外婆汇款。那为什么不可以给自己一个念想？
　　太多太多的话，太多太多的想法想要问出口，偏是看她这样，说不出半句话来。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程冉冉捂着脸哭，江遇无低着头不说话。
　　江越和张承明在一旁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哥哥。”江甜甜手里拖着比她高的布偶兔子，手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江遇无听到声音，再一看她这样。应了声过去把她牵着到沙发边上。

　　“甜甜，怎么了？”江遇无用手把她睡得炸毛的头发压下去。
　　江甜甜打了个哈欠，靠在江遇无旁边，眼一眨一眨的。

　　“哥哥，我们去看江小宝，他现在一定起床了！”打着哈欠，江柚书把话说完。
　　江遇无无声笑了，江小宝都起来了，现在已经是回笼觉了。

　　“那甜甜先去洗漱吃饭，一会儿等哥哥忙完，我们就去看江小宝，好不好？”
　　江甜甜脑袋发懵，点头同意。
　　“哥哥，小兔子先给你，我去洗脸刷牙。”江甜甜把兔子的耳朵塞在江遇无手里，自己嗒嗒嗒跑去洗漱。

　　程冉冉一直观察着江遇无这边的情况，她很清楚，小鱼对这两个孩子很好，耐心又温柔。
　　心里赞叹江遇无的同时也有些莫名的妒意，这些应该是她小儿的。程冉冉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荒唐的，但江遇无也是她的孩子。
　　那江遇无怎样对待江越的孩子，也要怎样对待她的孩子。

　　想到这，程冉冉准备再次劝说江遇无去往江州。
　　没想到江遇无先开口了：
　　“妈妈，谢谢您的好意，但去江州长住还是不用了，等我开学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江遇无说出自己的打算。
　　即使妈妈说着很想他，江遇无也贪恋这一点，但寄人篱下的滋味还是不要再受的好。

　　眼看这招不行，程冉冉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此次来的真正打算。
　　旁边的张承明收到她的信号，点点头。

　　“小鱼，既然你不想去，妈妈也不强迫你，但你看要不去陪陪妈妈，也不久，就三天，刚好你也可以看看你的弟弟，这孩子知道有你这个哥哥，也一直念叨着。”
　　程冉冉眼里含着哀求，江遇无只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同意，至少要去看看妈妈现在过得好不好？

　　“不行！小鱼明天要和我回去看他爷爷奶奶，后天要去见他对象，之后要准备开学。”江越急忙插入一脚。
　　他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从程冉冉这样说之后。

　　“爸。”江遇无不知道江越怎么知道他之后要和苏顾南见面的，一时这样大声说出来，他还有些不适应。

　　对象？小鱼有对象了？程冉冉看了眼明显带羞的江遇无，心中的想法有一瞬的动摇，但想着小儿躺在床上消瘦的样子，还是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我们可以等的，之后小鱼带你对象来，妈妈看看。”脸上带出笑来越发温柔的看向江遇无。
　　江越看她这样，越发觉得没好事，虽然他对程冉冉当初的离开抱有怨气，但后面他也仔细想过，总的来说，是他不对。但一个消失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回来，一来还有和他抢儿子，怎么想怎么不对。
　　眼一转，江越想了一个法子
　　“你们的事要是实在很急的话，我和小鱼先去看看，怎么样？”

　　程冉冉没想到江越这样固执，但想着江遇无去了到时候也需要人照顾，他要跟着去倒也不错。
　　程冉冉点头。
　　“小鱼，你爸想去的话，那就和小鱼一块儿来，刚好带你们逛逛江州。”
　　看她这么轻易同意，江越越发觉得没好事，但他又找不出证据来。

　　“好。”江遇无看了眼江越没想到他突然靠谱了。
　　程冉冉明显有些激动和高兴。
　　“好，那妈妈在酒店等你，之后我们一块儿去江州。”程冉冉上前一步握住江遇无的手，带着激动地说到。
　　江遇无点点头，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热情。

　　程冉冉和张承明离开了。离开前程冉冉再三说明他们住的酒店，之后又和江遇无他们确定了时间才离开回酒店。
　　等看完爷爷奶奶，江遇无和江越就去和程冉冉会合去江州。
　　去的天数未知，江遇无提前给苏顾南去了电话说了这件事，苏顾南虽然遗憾不能见面，但想到之前小鱼说起妈妈时透露出的思念倒是也能理解。

　　三天后，江越和江遇无踏上去了江州的车。

　　江遇无也见到了他妈妈说的弟弟和哥哥。
　　弟弟听程冉冉说已经有十五岁了，但不知为何很瘦小，身体好像也不太好。

　　哥哥没什么太大的表示，在他们到的第一天在吃饭的时候露了个面，之后就没见过。
　　听程冉冉说是自己在外面工作租了个房子，不常回家来。

　　来这里没几天，江遇无的弟弟也就是张长康突然就去了医院。
　　那天早上正在吃早餐，张长康还笑着给江遇无拿了豆浆。
　　因为生病，苍白的小脸上虽是带笑仍掩不住生病带来的弱气。

　　江遇无刚把豆浆接过来，张长康刚吃完包子突然一下就晕过去了。
　　程冉冉一下就站起来，连忙把他的头抬起来，又着急的大声喊张承明。
　　江越拉着江遇无让开位置，又去打了急救电话。

　　等把人背到楼下，没多久救护车就来了。张长康被抬上救护车，程冉冉跟了上去。
　　张承明带着他们坐车去了医院。

　　先去找程冉冉，知道张长康没事，之后张承明拿着单子去缴费。
　　江遇无他们和程冉冉守在张长康身边。

　　知道孩子没事，程冉冉一下歇了心神，坐在张长康的旁边，握上张长康温凉的手，眼里藏着疼惜。
　　江越和江遇无在这待着也不知道做什么，索性一块儿出了病房。

　　“去买些东西来？”江越试探的问道。
　　江遇无摇头他也不清楚要做些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一致决定去找张承明。

　　张承明刚交完医药费，一转身就撞到人。
　　下意识的开口道歉：“抱歉，抱歉。”
　　“没事！”听到熟悉的声音，张承明抬头一看，果然是江越。
　　往旁边一看，江遇无也在。

　　其实，对于这个孩子张承明是有些复杂的情绪的，一方面他是妻子的孩子，另一方面现在又需要他，但至于之后的结果，张承明没去细想。
　　总不过是好或者坏。
　　看出俩人明显是有事找他，张承明收敛好情绪，

　　“怎么了？”手里拿着单子，张承明往病房走去。
　　俩人也跟上，“就是想问问康康住院，需要带些什么东西来。”
　　江越跟上张承明的脚步，这人走得有些快啊！

　　听到这话张承明停下脚步，江越一直跟在后面，看他突然停下，急刹脚步。
　　“哎呦！嘶。”江越捂住肩膀，这人，怎么突然停下！

　　张承明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无语地看着江越，这人，跟这么紧做什么？

　　两人心中都觉得对方有问题。

　　“咳，叔叔，要买些什么？”江遇无出声打断他们相互看对方不顺眼并隐隐要在这耗下去的趋势。

　　张承明摇摇头，“不用，这些家里都有，一会儿去拿来就好了。”
　　张承明推了下眼睛，“让你们来玩，还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抱歉。”

　　他突然客气了，让人怪不适应的，江越摆摆手，“多大点事！”这样说话还怪正式的。

　　张长康没多久就醒了，看着守在身旁的母亲，脸上露出笑来。
　　“妈，没事，你看我！”
　　程冉冉拍拍他的手背，眼眶里蕴满了泪。
　　“妈。”张长康看他妈这样，努力想坐起身来安慰他妈。

　　“别动，别动，康康躺着，妈妈没事，妈妈没事。”程冉冉三两下把眼泪擦干，脸上露出安抚的笑。
　　张长康看她这样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知道生病后，妈妈有多忧心他的病，四处找医院、听到什么药都会带回家，什么方法都试一遍。
　　这次更是听说一个偏方急哄哄地去了深镇，找了许多年未见的孩子，他的二哥。

　　张长康想着这件事，他爸带着他二哥还有二哥的爸爸进来了。
　　“都办好了？”程冉冉收拾好情绪问回来的张承明。
　　张承明点头，“都办好了，你放心。”张承明看出妻子情绪不好，但再多的话也抵不上小儿的好消息。
　　因此他只是拍拍妻子的肩膀，准备回家去把需要的东西拿来医院。

　　江遇无被留下在医院和张长康、程冉冉在一起，程冉冉刚才去找医生商量事情，现在病房里只有他和张长康。
　　空气有些尴尬，江遇无挠挠脸，想着其他人怎么还不回来。

　　正想着，程冉冉急匆匆地回来了。
　　江遇无刚要喊她，她一把拉住江遇无，骤然间被拉住，江遇无不妨一下就被她拉起来。
　　程冉冉好像很急，风风火火的拉着江遇无就往门外走。
　　坐在病床上的张长康只来得急听见：“带你哥去医生那一趟，一会儿回来，别乱跑。”

　　江遇无原本以为是医生有事找他，但也确实是有事找他，只是他想的是关于张长康的事找他，没想到是找自己的。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江遇无的步伐明显跨的很大。
　　程冉冉在后面追他，“小鱼，小鱼！”一声比一声高。
　　江遇无无奈停下，转身看她，“妈妈，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呢？重要吗？”
　　程冉冉被他的话惊住，却也知道这是她咎由自取。
　　她伤了小鱼的心，一次又一次，所以江遇无对她失望也是应该的，程冉冉低下头不说话。

　　江遇无看着她，看她低着头，甚至没想过和他解释，只这一瞬，他突然对多年期待的人没了期待。反正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早就明白的，只是留着幻想。
　　幻想果然是幻想。江遇无失望的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走了。

　　留下程冉冉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自己做错了吗？当年抛弃江遇无，现在又再一次抛弃他，真的做错了？

　　无人能回答她，但她清楚的知道，她和江遇无的关系大概就到这了，不上不下的熟悉陌生人。

　　江遇无独自去抽了血，出来的时候看到在门外的程冉冉，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遇无偏过脸没说话，沉默地往回走。程冉冉张张嘴又挫败地闭上，说再多有什么用呢？伤害已经造成了，靠说几句话就会消除吗？

　　在医院照顾了张长康三天，看他气色比之前好多了，江遇无主动提了告辞。
　　他说的时候，江越不可置信地看他，张承明看向了妻子，张长康不明所以，只有程冉冉在那一刻心里生出巨大的伤心。
　　再三挽留，江遇无去意已决。再留对双方都不好，张承明索性点头同意。

　　去车站那天，江遇无一早就起了，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之后等待时间的到来。
　　张承明给他们带了大包小包的江州特产，程冉冉在一边想和江遇无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广播里突然传来列车进站的声音，江遇无看她一眼，点点头，转身和江越提着东西准备上车。

　　2003年的正月里，江遇无遇到了妈妈又失去妈妈，或许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即使在之后的很多年里，程冉冉一次又一次的想走进这个孩子的心里，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那么容易心软的孩子怎么就变得心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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