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沉迷

　　因为沈休提前打电话给沈泓紧了下神经，谭成如释重负地给自己多放了几天假。身后没了谭成随时盯着，沈泓暂得‘人身自由’，感觉吹来的热风都是甜的。

　　沈泓靠在副驾，优哉游哉地哼着歌，惹得许映白频频打量他。

　　“这么舒坦？”许映白开着车，“有什么好事了？”

　　沈泓潇洒地晃了晃手指：“你不懂。”

　　许映白扫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这臭德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到酒吧沈泓跟老板寒暄了几句，由服务员带领着往卡座走。

　　店内气氛热络，三人刚一进去，瞬间就被音乐声给淹没了。

　　沈泓在谭成的看管下禁欲良久，酒这方面谭成倒是没管，进了酒吧如同进了自己家，向卡座走的途中他就开始晃上了。

　　“我跟你说，还是别人的地盘玩的舒服。”沈泓挂着许映白的肩膀大声说着，“空镜我都快去腻了。”

　　许映白冲他摇了摇头，也喊：“听不清。”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很快到了地方。

　　半包围式的卡座隔绝了少许噪音，沈泓按照自己的喜好点了几瓶酒，等酒上齐也不忘蹿腾被他套路的二人。

　　许映白是他最好的朋友，按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许映白行事作风跟他完全相反，不仅禁欲而且也不爱喝酒，整个一清心寡欲。

　　今天仍不例外，沈泓邀他喝酒计策失败，陈宇阳坐在一旁，双手勒着包袋扮演单纯小白兔，听老板说不喝酒，居然从包里掏出了一瓶水递给了他。

　　沈泓傻眼，放弃灌许映白，把主意打在了陈宇阳身上。

　　本以为得好费一番口舌才能让陈宇阳上钩，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陈宇阳把包一摘，说：“我喝酒。”

　　沈泓眼睛微眯，端起杯子：“来，别控制。”

　　陈宇阳酒量不在话下，有恃无恐地跟着沈泓的节奏一杯接着一杯喝。

　　他在喝酒时总要仰起头，喝完之后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像是在享受酒的余味，实际上他看的一直是头顶的全息投影。

　　酒吧跟它的名字一样，使用大面积的冷色打造成海洋主题的装修，就连闪烁的灯光用的也是蓝色系。

　　天花板是一整面的海水全息投影，白色的浪花灵动地互相碰撞，舞池里扭动的人群身临其境，如同是在海里欢快游动的小鱼。

　　陈宇阳看着头顶的海浪，想起第一次带林海阳来酒吧坐的是吧台，林海阳趁他上洗手间时点了一杯长岛冰茶，等他回来林海阳喝的只剩下小半杯。

　　他当时有点生气，林海阳酒量不好，而且酒吧鱼龙混杂。所以在林海阳牵他的时候他没理，这一下反倒又让林海阳钻了空子，背着他把剩下的小半杯也给喝干净了。

　　等陈宇阳把自己哄好，就只看到了个空杯子。他一脸震：“你都喝完了？”

　　林海阳点点头说：“酸酸甜甜的，可是为什么我有点控制不住地很想笑。”

　　“你醉了。”陈宇阳敲了下他的脑门

　　林海阳站起来说不可能，话还没说完人就砸到了陈宇阳身上。

　　“宇阳，你在笑什么？”沈泓在他耳边问。

　　陈宇阳耳根被热气一刮而过，他肩膀微抬，往旁边挪了挪：“没什么。”

　　沈泓敏锐地捕捉到陈宇阳转瞬即逝的落寞，心道让他喝酒果然喝对了，酒壮人胆也让人吐真言，虽然这个定律的准确性有待商榷，但沈泓一定要让这趟不虚此行。

　　“来，继续。”沈泓不着痕迹地又挨上了他。

　　坐在对面的许映白只喝水，见陈宇阳跟沈泓拼酒还很意外，书店的乖乖仔喝起酒来居然跟沈泓不相上下。

　　他没打扰二人，拿起手机示意要出去打电话。

　　许映白暂离，沈泓更加肆无忌惮，他用手指勾了勾陈宇阳的腕侧：“那天喝了多少？”

　　陈宇阳放下杯子，避开他的手：“哪天？”

　　“在你朋友店里吃饭那天。”沈泓拍了下桌子，上演情景重现，“是我的错吗！啊？凭什么算到我头上？”

　　陈宇阳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沈泓又问：“是这样说的对吧？”

　　二人对视了几秒，陈宇阳忽然笑了：“我都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还记着？”

　　沈泓否认：“那你误会了，我没揪着不放的意思，我在问你今天喝的多还是那天喝得多。”

　　陈宇阳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很快回想了一下，回道：“今天。”说完他眼中露出一丝防备，又问，“你又想干什么？”

　　沈泓的战术起了效果，现在的陈宇阳完全没了平时的小心翼翼，也或许是他知道在沈泓面前曾多次摘下面具，索性也懒得装了。

　　“还差一点儿。”沈泓意味不明地说，“再....冷一点，感觉才对。”

　　“说什么呢？”陈宇阳没理解，倾身去端酒杯，顺着弯腰的动作再次挪了下位置，沈泓紧随其后，一点儿空隙也不留。

　　“你不要挨我这么近。”陈宇阳用指腹刮着杯壁，用眼神向外示意，“外面玩儿去吧。”

　　店里的冷气开的很足，沈泓攥了攥发凉的指尖，偏头在他耳边说：“一起。”

　　“我不会。”陈宇阳准备再挪，沈泓发觉，手极快地拉住了他的裤腰。

　　‘啪’地一声轻响，本来这个声音在如此喧闹的环境里微乎其微，陈宇阳却被震到头皮发麻。

　　“沈泓，你的手要是不想要了可以直说。”陈宇阳压着声音，甩开了他的手臂。

　　沈泓刻意捂住了脸：“对不起啊。”

　　陈宇阳按了下后腰，没作声。沈泓又看过来，从容一笑：“你内裤弹性还挺好。”

　　陈宇阳抬身就走，沈泓见状从另外一边堵过来，两人面对面，沈泓忽视着陈宇阳不爽的眼神，不由分说地拉住他就往舞池中央走。

　　陈宇阳一边说不去，一边挣脱着他的手，沈泓紧抓着他不放，穿过几个散台，他们挤到了人群里。

　　相识多年，陈宇阳的胆怯与单纯根深蒂固地扎在沈泓的记忆里，在对他试探的同时，沈泓仍在担心他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于是，沈泓一手抓住陈宇阳的手臂，另外一手顺着他的手心下移，把手指强硬地塞进了他的指缝里，随后举起手，带着他随着人群一起摇晃。

　　“沈泓！”陈宇阳被他晃的左右摇摆。

　　沈泓蹦的正欢，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看到陈宇阳的脸色如他所愿地越来越沉。

　　气氛组在台上挥舞着蓝色的荧光棒，躁动的音乐声带领着聚集在舞台下的人扭动身躯。

　　陈宇阳抬头看到海浪在翻动，幽蓝的大海，白色的浪边，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五指伸出妄想触摸到那片景色。

　　沈泓察觉手被松开，误以为陈宇阳又要挣扎，他把手往下一按，低头把陈宇阳张开的手指又压了回去。

　　“抓好！”沈泓大声喊着，眼睛明亮异常，“我很金贵的，别把我丢了。”

　　他说完没再抬手，固执地抓着陈宇阳的手随着音浪在身侧晃动。周围一群人在跟前互动，沈泓丝毫不怯场，提跨扭腰的动作行云流水。

　　欢呼声起此彼伏，不多时，陈宇阳手心忽然一空，他心下一惊，立刻去看身边的位置，刚才还死抓着他不撒手的人，这会儿连身影都看不到了。

　　陈宇阳怪异地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坍塌，他无暇多想，拨着人群去找那个说自己命很金贵的沈泓。

　　“one，two，three——”MC拖着长长的尾音，“go！”

　　音乐的节奏一转，紧接着‘咚咚咚’几声，更加鲜明的舞曲躁动起来。

　　几束灯线以舞台为中心向外扩散，忽而从左边传来一阵欢快的尖叫声。陈宇阳闻声看过去，沈泓被簇拥在台子上，身边有人扶着他的肩，紧挨着彼此随音而动。

　　冷色调的灯光朦胧，薄薄的一层蓝笼罩住沈泓的红衣，他在上面笑的张扬肆意，桀骜地睥睨着台下的人，浑身散发着炙热且强大的生命力。

　　红蓝交叠的色彩冲击的陈宇阳头晕目眩，他不由地后退了两步，耳边声浪滚滚，他的心脏似乎也被音乐节奏带了起来，在胸腔里猛烈跳动着。

　　周围群魔乱舞，陈宇阳僵硬地夹在其中显得很滑稽，他把手放到眼前仔细地去看，隐约觉得胸口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撞到人了！”一个男人大吼，“看着点儿啊！”

　　陈宇阳有些慌不择路地从人群中逃离，随手拉住一个服务员问了卫生间的方向。

　　酒吧很对得起它的名字，通往卫生间的通道墙壁上均是海面的风景。阳光下的大海，暴雨中的大海，许许多多的风景一幅幅地出现在眼前。

　　喧闹的音乐声被阻隔，陈宇阳快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一捧冷水。

　　烦躁的心情渐渐平息，陈宇阳随意地擦了把脸上的水，双手扶在台面上缓缓地吐了口浑浊的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卫生间的门猛地被推开，陈宇阳抬头看过去，一下子撞进了沈泓焦急的眼底。

　　“你走的时候叫我一下啊。”沈泓大松一口气，挤开他去洗手。

　　陈宇阳莫名又板回了那副死样子：“不好意思。”

　　沈泓洗手的动作顿了下，转头看他：“你又怎么了？”

　　陈宇阳不明白为什么沈泓总是能精准地抓住他的态度。怎么了？陈宇阳只觉得心里发闷，究竟怎么了他也不知缘由。

　　“太吵了。”陈宇阳只能这样解释，“你还玩儿吗？不玩可以走吗？”

　　沈泓喝的不算少，微醺状态，他狐疑地盯了陈宇阳几秒，终归没有多问。

　　二人刚从卫生间出来，右前方晃进来一道人影，陈宇阳看清来人，默不作声地移到了沈泓身后。

　　沈泓没留意他的动作，眯起眼笑问：“上哪儿去了？”

　　一晚上，许映白说是陪人来玩，实际上只冒个头，不声不响地溜出去好久。

　　许映白很坦诚地告知谢乘风在外面，俩人聊了会天，现在过来问他们走不走。沈泓欠兮兮地推了他一把，说他能装。

　　三人从卡座里拿好随身带的东西，结伴前后往店外走，沈泓跟老板告别，到门口拉住陈宇阳故意落了许映白几步。

　　许老板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来个谢乘风，沈泓作为他的好朋友，自然要懂事点给他制造二人空间。

　　陈宇阳明白沈泓的意图，安静地让他抓着没动，等许映白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沈泓拉着他从后门折到了车跟前。

　　时间接近凌晨，室外的温度不似白天那样炎热，马路上偶尔响起一声笛鸣，悠远地飘荡在街头。

　　沈泓打开手机给许映白拨了个电话，说把他扔了让他跟谢乘风走，陈宇阳不知道沈泓还要絮叨多久，靠在车上点了根烟出来。

　　烟燃到一半，不知许映白说了什么，引得沈泓闷笑一声。

　　沈泓回头时陈宇阳正吐出一口烟出来，烟雾虚虚地遮挡住他的脸。沈泓走过来，闲出毛病似的打开车门又砰一声关上。

　　陈宇阳夹着烟斜了他一眼。

　　沈泓绕到他面前把手搭在他肩上，仍在跟许映白通话中，举着电话笑的神采飞扬：“映白，新时代，往前看啊！”

　　一瞬间，陈宇阳的目光僵在了沈泓脸上，他并不知道许映白有什么需要往前看的事情，他只记得这样的话曾有很多人都跟他说过。

　　往前看，往前看。

　　无论是谁，在劝解他时语气里满是遗憾，而沈泓却不一样，他眉眼昂扬热烈，简单的言语里充满了无惧风雨的力量。

　　陈宇阳的脑海里闪现出沈泓在舞台上的身姿，无拘无束的洒脱，也有他求之不得的朝气蓬勃。

　　许映白已经挂了电话，沈泓保持着通话的姿势举着手机，深夜的夏风从二人中间穿过，沈泓迎着他的目光，眼中流露出一抹了然的意味。

　　陈宇阳目光晦暗，周身褪掉了唯诺的气息，是令他眼熟，也令他渴望的深沉。

　　“陈宇阳。”沈泓放下手机，轻声问他，“我还不困，你困吗？”

　　“还好。”陈宇阳说。

　　沈泓低头看向他的手腕：“我想醒醒酒，随便走走？”

　　陈宇阳把烟扔掉，把手往裤兜里一插：“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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