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经楼的传说

　　第二日，高雅妍在工人文化宫的台阶上坐了很久。她望着四周不断变化的城市场景，从霓虹闪烁到暗如深夜，从破败的村落到崛起的新城，每一幕的城市转换都激不起她的兴趣。她时不时揉揉双眼，生怕自己看漏了什么。可是每一幕的变幻里都没有男子的身影出现。
　　章尘疑惑：“你确定他今天会来？”
　　高雅妍坚定的点点头：“他说让我等在这里，他会来找我。”
　　吴生看一眼章尘，眼中满是怀疑。“管他来不来。时间快到了，先保住文化宫的据点再说。”他如往常一样，跑上几十级台阶，躲在左侧围墙后。不多久，矮胖保安伴随着丁零当啷钥匙碰撞声缓慢走出文化宫。
　　吴生从围墙后窜出，照例像往常一样抬手往保安的后勃颈拍去时，保安突然毫无征兆的旋身一扭，右腿迅速横扫，左掌随手往前一拍。“嘭”一声巨响，吴生重重的摔在围墙上，沿围墙一路往下滚。章尘和高雅妍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镇住了，愣了几秒后立马反应过来。高雅妍想冲过去救助滚落在地的吴生，却被一股劲力止住身形。她不解的看向挡在身前的章尘。
　　章尘面如土色，视线牢牢盯着围墙下矮胖的保安。他看都不看吴生一眼，只轻轻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吴生压抑的喘了口气，哼哼一声：“死不了。不过，丢脸丢大发了。”
　　“什么时候了还关心你的脸。”章尘仍然一瞬不瞬的盯着保安。“我们找你这么久，没想到你竟然日日隐藏在我们身边。”
　　“什么？什么意思？”高雅妍问。
　　章尘移开半步：“你昨天看见的是这个人吗？”
　　“不是。”高雅妍毫不犹豫道：“他不是昨天那个人。昨天那人高高瘦瘦的，看着比你还帅气几分，绝对不是他。”
　　保安闻言发出一声嘻笑。
　　吴生靠着围墙站起身，像章尘一样两眼死死的盯在保安身上。“恐怕他不止一张面孔。章尘，我们这几年算是白熬了，竟然连这种小把戏都没辨认出来。”
　　“小把戏？”矮胖保安的面容与身形瞬间变幻成另一种模样，高高瘦瘦，一件麻布上衣松垮的搭在身上，像一个迷失街头的流浪汉。
　　“是他，就是他。”高雅妍惊呼，拨开章尘上前一步：“守门人，你就是守门人。请你告诉我怎么出去。”
　　章尘和吴生同时将她往回拉，异口同声道：“小心。”
　　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眼前的男子没有任何想要伤害她的动作，反而笑眯眯的望着他们。“怎么，不服气？我天天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转悠，你们天天将我打晕，却仍然找不到我。该说你们功力不够，技术不精呢，还是说你们没有脑子？”
　　“你是守门人？”吴生问。
　　“你们能在这里撒欢是拜我所赐。你们应该感谢我才是。”男子答非所问。
　　“你是守门人对不对，你知道出去的路，对不对？”高雅妍急了：“你不是说要告诉我出去的路在哪里吗？”
　　“你准备好付出的代价了吗？”男子望着高雅妍。
　　“是。你说你想要什么？”高雅妍回望他。
　　男子终于裂开嘴笑了，笑声爽朗而开怀。他张开双臂，仰头望天。本就灰暗的天空立刻凝成一片浓黑状云雾在他头顶上空盘旋。四周响起阵阵呜呜声，由远及近，一波波传来。
　　章尘和吴生同时警觉，一前一后将高雅妍保护在中间。三人往工人文化宫四周张望，魂人如遥控机械人一般步伐一致的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一批又一批夹着灰白眼珠的木偶人将他们四人围在中间。成千上万个魂人嘴里同时发出有节奏的呜呜声，不停地冲击着他们三人的心灵。高雅妍被吼声搅扰得心烦意乱，双手捂耳，拼命摇头，试图推开吴生冲过去暴打魂人。幸好吴生早有防备，立马将她抱住，否则她下一秒就会被魂人撕得粉碎。
　　章尘念起“轻音诀”驱赶高雅妍的心魔，高雅妍跟着章尘默默地在心中念起他们教授的口诀，才渐渐缓过神来。她憎恶的瞪着召唤魂人的男子道：“你戏耍章尘和吴生这么久，现在为何自曝？”
　　男子挥手止住魂人的呼号，定定地看着高雅妍道：“因为我发现有一个更好玩的人。不如这样，看在他们两被我玩了这么久的份上，我给你们一个出去的机会，你们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可以离开。给你们两分钟时间商量，想好了告诉我。”
　　高雅妍心里一咯噔，她看看章尘，又望望吴生。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哪里需要两分钟时间考虑，章尘和吴生来魂界，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精进护灵师的技法，在历经数年找寻出路不得后相依相靠，早就成为彼此的另一半。而且就算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列。三选二的话，也是他两胜出。她是绝没有胜算的，她也不能这么自私。正当她想要回答自己留下时，章尘率先开口了。“吴生，你护她出去。”
　　吴生一愣：“你说什么，你要我弃你而去？”
　　男子看戏般笑道：“还有一分钟。”
　　章尘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出去之后，你会位列第三阶护灵师，离最高位只有两步之遥。你不要犹豫，我会想办法出去。”
　　“你想办法，你想办法想了几年，不还是在这里。她是新来的，不如让她在这里历练历练。”吴生。
　　“她不是自愿进来的。你应该清楚，她没有护灵师的功力，在这里待久了，会被吞噬的。”章尘指着高雅妍的脸道：“你看看她的脸，血色都褪尽了，再这样下去，和魂人有什么区别。”
　　“不行，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吴生道。
　　“三十秒。”男子道。
　　章尘怔怔的盯了吴生好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苦笑。“那么……，你会放我和她一起出去？你不会，对吧？”
　　“你……”吴生皱眉，望着章尘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忧虑。
　　“二十秒。”
　　“你不会放我一个人出去，所以你每天都把保安打晕，偷完钥匙，把我护在工人文化宫。这样我就不能走离你的视线去寻找守门人的下落。渐渐地，日复一日的与你守在一处。忘了来此的目的，忘了作为护灵师的崇高理想，忘了我原本是可以走出去的。”
　　“章尘……”
　　“她不是护灵师，她不能待在这里，她的灵魂一旦被吞噬，将永远不能轮回。吴生，带她出去。”章尘恳求道。
　　“十秒。”
　　“如果我不同意呢。”吴生低头，倔强的说。
　　“那就不要怪我。我会带她一起出去。”章尘直视吴生道。
　　“时间到。”男子说：“决定好了吗？”
　　“放他们两出去。”高雅妍第一时间抢答。
　　“吴生，你怎么说？”章尘问。
　　“我和你一起走，她留下。”吴生坚持道。
　　章尘捏紧拳头，缓缓的牵起高雅妍的手。“对不住了。我要带她一起走。”
　　“你要离开我？”吴生想去拉章尘。
　　章尘躲开他的手，眼里满是怨恨。“是，我是自愿为你留在这里。可她是无辜的，她不该留在魂界。”
　　“不是我们让她进来的，她来这里也不是因为我们。你不用为她留在这里感到抱歉。我们可以出去了，我们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去了。章尘，你过来，你来我这里，我们一起出去。”
　　“不，不。你知道我可以出去的，你知道我有办法找到守门人的，你一直都知道。可你不让我走，你想让我留在这里陪你，陪你精进你的功力，陪你留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我陪你了，因为我……。但我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你为什么一定要帮她，她就是个野丫头，一个不知死活乱闯禁地的臭丫头。你竟然为了她与我反目？”吴生气的满脸通红。
　　“说完了吗？时间到了，你们该听我说说了。”男子有些着恼：“既然你们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不如让我来替你们决定。你们三个都别出去了，留在这里陪它们玩吧。”他双手合拢又张开，双臂展翅向天，口中念念有词。
　　魂人如魂入体，啸声沸反盈天，地动山摇。一个个眼红如血珠，张牙舞爪向三人扑来。三人如临大敌，章尘护着高雅妍，吴生护着章尘，首当其冲与魂人撕打。魂人本是护灵师守护的对象，现在却变成攻击他们的武器。鉴于他们的身份，吴生和章尘只能招架不能攻击过猛，出手回攻处处受到限制。一旦击碎魂人的灵体，他们护灵师的身份将就此终结。秉持的追求和信念也将瞬间崩塌，功力一夜归零。他们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守护着魂人的灵体，自己却被打的遍体鳞伤。高雅妍见状焦急万分，章尘为了保护她不惜与吴生决裂，现在又不得不畏首畏尾与敌人对阵。而这一切皆源于她的无能。她看着吴生和章尘对付魂人的招式，回想起这些日子学到的护灵技巧，心中默念口诀。
　　魂人被吴生和章尘的法力驱散，又一波接一波围攻上来，渐渐地将吴生和章尘围拢起来。眼看着包围圈越缩越小，高雅妍急的焦头烂额，却无计可施。瞥眼望见男子在后方牢牢盯着场中局势，双手时不时变换姿势。她灵机一动，撕下手臂上的布条，疾步朝男子奔去。男子正专心致志的操控魂人，对她的举动熟视无睹。待她趋近，挥手去挡。高雅妍被打退几步，捂着肩膀，面露痛楚。男子的目光迅速转回到吴生和章尘身上，未曾想手臂上竟搭着一片布条，他低头瞅了一眼，脸色骤变，刚想解下布条，却见魂人浑身颤栗，目露红光，齐刷刷向他望来。下一秒，魂人斗转方向，抛下吴生和章尘，前赴后继的朝他涌去。男子来不及扯下打了死结的血腥布条，扭头撒丫子往后狂奔。
　　高雅妍在撕下布条的同时用“护身咒”将自己的气息掩盖住，魂人被布条上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瞬间忘却男子的指令，朝布条所在的方向发起进攻。章尘对她的调虎离山之计甚是满意，对吴生临危之际全力护他的举动颇为感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当下的局面。
　　高雅妍心知他两的心结很难解开，自己的处境更是艰难。不仅要面对闹别扭的吴生和章尘，更要想办法对付陌生男子。以男子对魂人操控的熟练程度来看，恐有数年之久。
　　“你有听说过能操控魂人的守门人吗？”章尘注视着魂人离开的方向。
　　高雅妍望着章尘，转头看向吴生。这句话明显不是问她的。
　　“没听说过。我记得守门人是通过隐藏自己的气息，使自己呼出的气息微乎其微，从而无法让魂人察觉自己的存在。”吴生说。
　　“所以他每日经过围墙时故意放出自己的气息让我们发现。可是守门人若是违反规矩，私下练成操控魂人的技艺，难道没有人惩罚他？”章尘道。
　　“如果他不是守门人呢？”高雅妍道：“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守门人，是我们以为他是。”
　　吴生和章尘目瞪口呆。
　　章尘满脸惊惧的盯着她的脸：“如果他不是守门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一个护灵师，一个强大到可以轻易操控魂人的护灵师。”
　　“而我们则是他进阶路上的踏脚石。”吴生道。
　　远方传来大笑声，一阵阵黑雾飘散而来，男子幻化成形站在两米开外。“我隔三差五派一批魂人陪你们玩，你们玩的可还尽兴？”
　　“你在耍我们。”吴生板着脸道。
　　“怎么能叫耍，我可是很看好你们两的。这几年，除去放弃席位做回普通人和被魂人撕裂泯灭的护灵师外，只有你们两人硬生生挺下来。你们能拥有强大的灵力，都是我培养出来的。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感谢你把我们留在这里被你当猴耍吗？”吴生道。
　　“小气了不是，学技艺怎能不付出点代价。再说了，你不是也给自己找了个玩伴嘛。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最后竟然是她找到我。”男子迈步朝高雅妍走去。
　　高雅妍被他的灼灼双目吓的倒退两步。章尘见状挡在她身前，刚想抬手捻诀，就被一股劲风拂去。下一秒，男子飞速转至他身侧，将高雅妍拎走。没错，章尘眼睁睁看着男子挪至他身旁将高雅妍带走而无可奈何。高雅妍惊呼之际，左手直捣男子腰际，男子早有防备，掏手托起她的手腕往上一带。高雅妍左臂抡出一个半圆，身体往后仰倒，没伤着对方，却把自己吓的不轻。她被男子带飞起来，身体不受控的前后摇摆，她使劲让自己脚尖着地妄图控制住往前飞奔的速度。奈何收效甚微，好在身后传来的风声提醒她，章尘和吴生在她身后奋力追赶。
　　“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高雅妍叫道。
　　“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男子一边的嘴角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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