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野狗

作者:几隅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39



      大礼盒他俩打算找个空旷的地方静静欣赏。
      于归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废弃公园。

      在年味十足的栀晓,废弃公园却显得十分冷清,远处马路绿化带里的树上嵌满了彩灯,星星形状,接连成片儿汇成遥远漫长的光轨,只有这儿被皑皑白雪覆盖着,散发出被人遗忘的凄凉感。
      “你确定要在这儿放?”宋以往旁边看了看,说:“会不会太安静了,天又这么黑。”
      “确定,”于归说:“怕什么?你在鬼屋吓人的时候有这么怂过么。”
      “不是怕,”宋以轻笑一声:“行吧,我们往里走走。”

      即使走到公园中央也还是最初的景象,较之不同的是他们面前多了片早就干涸的人工湖,像被陨石砸过的天坑般塌陷着向下沉,里面落了层雪,兴许白天太阳晒过,此刻因为温度太低结成薄冰。

      “就这儿吧。”于归说。
      人工湖周围是相对平坦的空地,他把大礼盒抱过去放在地上,原地蹦跶两下搓着手哈了口气。
      “冷吗?”宋以问。
      “冷啊。”于归说。
      这会儿要是给他根枯树枝他能原地搓出火。

      宋以没说话,于归从兜里掏火机的时候,一件带着体温的羽绒服落在了他肩上。
      “你......”于归扭头看着只穿了件毛衣的他惊呆了,“你疯了吗?”
      “我不冷,”宋以搓了搓寒风扫得通红的鼻尖,“你这弱鸡体质还是多穿件的好。”
      “狗屁,”于归赶紧把羽绒服扒下来,用力一掀将他裹进去:“你要不冷,直接全脱了来个五公里裸跑让我看看什么叫真男人。”
      宋以偏开脸,脖颈线条拉扯得清晰分明,他蜷起指骨抵住薄唇,嗓音很沉的闷笑了声。
      “点火。”他穿好羽绒服。

      于归俯下身,纤长白净的手指拢起炮捻。
      他摁下打火机,火舌贪婪地跳出来舔了舔炮捻绿色的脑袋,接着火花迸射的嗞啦声在视线里雀跃。
      “往后点。”宋以说完拉住他的胳膊。
      俩人互相牵着往前刚跑了几步,身后乍然传来‘咻——’声,继而天空忽明忽暗,烟花急促炸裂却又缓慢绽放,于归和宋以同时回头,黑邃的瞳孔里铺满细碎流光。
      两只冰凉的手十指紧扣,于归目光略微偏移半寸落于宋以线条伶仃的侧脸。
      宋以半仰着头,颈部与下颌之间的弧度流畅漂亮,喉结轻轻鼓动着,像是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于归突然放开他的手,掌心的温暖无论寒风怎么席卷也扫荡不去。他将双手拢于唇边,朝向依旧闪烁人间烟火的天空大吼:“宋以——新年快乐!你要快乐!”
      宋以倏忽回神,被烟光映亮的脸庞笑意明朗,他也学着于归声嘶力竭的喊:“于归——新年快乐!”
      “学业有成!”
      “身体健康!”
      “长命百岁——!”俩人异口同声。
      于归喘着气笑得扶住他的肩膀。
      烟花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与寒冷混杂在一起的淡淡火/药味。
      “等以后有钱了,”宋以也跟着笑:“我要把全城的烟花都包圆儿了,只放给你一个人看。”
      “那等我有了钱——”于归说:“我要天天带你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

      说完愿望,周遭便沉静下来。
      默然须臾,宋以靠过来的时候呼吸有些急促。
      他瘦长的手指冻得发红,指骨曲蜷,拇指轻浅地印在于归喉结处。
      于归半垂着眸子看他,温热而薄的唇颤抖着贴过去,他双手扣住宋以胳膊,力道逐渐收紧。

      亲昵轻浅,温柔缱绻。
      像奔波于迷雾山野中的少年从风尘仆仆中窥见希望,睫羽微颤,虔诚地吻着光。

      -

      新年结束,高三全体人员被紧急召回学校。
      补课。
      每一分一秒都是无价之宝,甚至在到校早上这些熊货脑瓜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老校长就慷慨激昂地带着他们开了场誓师大会。
      “跟我宣誓——”礼堂铺天盖地飘荡着老校长气势磅礴的誓词:“争分夺秒,鏖战到底,齐心协力,共创佳绩......”
      “我......嗷窝窝窝好他妈困啊,”秦奋跟软骨病似的将拳头抵在太阳穴处打了个哈欠:“就不能给人条活路吗,我七大姑八大姨还没走完呢就补课......”
      “谁还不是,”后面刘晓旭顶着俩铁青色的大黑眼圈:“我为争分夺秒整整打了一晚上排位,现在但凡校长安静一分钟我都能原地睡过去。”
      “你俩快把嘴闭上吧,”4班有人凑热闹:“嗷呜嗷呜的干哈玩意儿,表演武松醉酒打的那吊睛白额大老虎呢?”
      “滚一边去。”
      刘晓旭跟那人比较熟,吵着吵着就凑到4班闹腾去了,秦奋半撑着眼,打算誓师大会结束后立刻飞奔回教室补觉。
      天不遂人愿,才刚踏进班门槛,朱秀娥就跟了过来。
      “咱利用这简短的十分钟开个小会,”朱秀娥说:“睡觉的都给我醒醒!”
      宋以习惯性地对秦奋使用‘叫醒服务’,秦奋不满地揉着屁股,不满地抬起头,对上了一道更不满仿佛他敢开口就敢剁他嘴的眼神。
      “下个月中旬开始模拟考试,也就是一模,”朱秀娥扶着讲台,庄严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表情都不同的脸:“看看你们墙上的倒计时,都有点数,啊,把心收回来准备迎接高考......”
      休息时间快结束时,朱秀娥即兴发挥完毕,踩着高跟鞋又往后面的4班走。
      “她干啥去了?”有人问。
      有调皮的男生喘了口气儿,蹭地溜到门边上扒着门框看。
      没等看的那人回答,4班教室里传来刚刚朱秀娥说过的一模一样的台词。
      “还好第一节课不是语文。”秦奋说。
      不然朱秀娥绝对会叭叭到下课铃响。

      第一节课英语,英语老师抱着卷子进来后只丢下俩字:考试。

      于归正做题,手机突然震动,他偷着摸出来看了眼,是梅鸳的号码。
      他疑惑地瞅着手机屏,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请问是梅鸳女士的家属吗?”
      于归愣了几秒,然后沉着嗓子应了一声。
      “这里是青诸市第一人民医院,梅鸳女士出了车祸急需输血,请家属赶紧来一趟。”不容置喙的语气令于归心头一颤,手机从他手心中滑了出去‘啪’的摔在地上。
      “怎么了?”宋以看向他。
      “梅姨出事了。”于归唰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惊得前排巡视的英语老师扭头。
      “有事吗于归?”英语老师问。
      “我有急事。”于归顾不上解释更多,笔一摔就从后门冲了出去,整个过程迅如闪电,英语老师甚至没看清他得影子。
      “怎么回事?”她又看着宋以。
      宋以摇摇头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机:“老师我去看看。”

      他一路狂奔出去,于归已经站在校门口,正伸手拦着出租车。
      “发生什么事了?”宋以冲到他面前:“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要去哪?”
      “青诸,”于归眼眶通红:“梅姨出车祸了。”
      “什么?”宋以猛的提高音量:“车祸?!”
      “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
      正巧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于归拉开车门跳上去,刚要关,宋以伸手拽住门把手,一块儿跟了上去。
      “你?”于归急切中带着愠怒。
      “我也去,”宋以关上车门:“你现在太不冷静,我怕你出事。”
      “去哪?”司机问。
      “青诸,”于归喊出来:“多少钱都行,现在立刻马上去青诸。”
      青诸离栀晓坐火车也得四个多小时到五个小时,司机叫了个价,于归二话没说点点头,也许是从没碰上答应如此爽快一分都不带砍的顾客,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出租车像离弦的箭杀进车水马龙间。
      “谁给你打的电话说梅姨出车祸了?”宋以问。
      “她的手机打过来的,”于归嘴唇干燥,张了半天连嗓子都是哑的,“说急需输血,在第一人民医院。”
      “现在电话诈骗太多了,”宋以想了想:“万一是骗子怎么办?”
      于归静默两秒,再次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一直处于占线状态,没有任何回音。
      “是骗子倒好了,”于归深吸了口气:“去看看就知道。”

      司机用了三小时五十分钟就开到了青诸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于归把钱给他后心急如焚地冲进大门,宋以跟在后面。
      他刚给岳凡打过电话,岳凡也吓了一跳,叮嘱他看着点于归别让出什么事才好。

      “我找梅鸳!”于归冲到服务台前扯着嗓子喊。
      服务台的护士吓得不轻,还以为进来了个疯子,刚要往后躲,宋以跑过来看着她气喘吁吁说:“您好,麻烦问下有没有一位叫梅鸳的女士......”
      小护士这会儿听清名字了,忙不迭点头:“有有有,刚被送到二楼手术室抢救,你们是......”
      啥人......
      于归已经拔腿跑了。
      “谢谢啊。”宋以说。

      二楼。
      手术室手术室手术室。
      于归疯了似的向两边不停看着。
      刺鼻的消毒水味对他来说象征着死亡。
      小时候也是,闻到这味道后就看到了蒙着白布被推进太平间的老爸。
      这次是梅姨。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对他好的人都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消失或者游走在消失的边缘。
      那么下一个呢?
      下一个又会是谁。
      于归不敢往后想。

      他跌跌撞撞跑到亮着‘手术中’那块灯牌的通道门口,发现门口还蹲了个人。
      那人披头散发蜷着腿坐在地上,侧脸还有未消去的红肿,她像神经病一样抱着膝盖喃喃自语:“不怪我,不关我的事,都是她自己不看红灯......”
      那个人正是周丽萍。
      周丽萍怎么会在这?!
      于归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周丽萍也看到了她,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跪扑过来抓住于归的裤腿:“小归,小归你相信我,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害的,真不是我......”
      “你在说什么疯话!”于归用力甩开她:“我问你,梅姨被送进去多久了?!”
      周丽萍只是一直哭,哭得甚至打起嗝,就是不开口说话。
      手术中的灯蓦地一灭,于归颤抖着回头,穿手术服的医生行色匆匆从手术室出来,严肃地扫视过面前的人:“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于归毫无迟疑往前走了一步:“医生,她怎么样?请你一定要救救她!”
      “病人颅内失血性损伤陷入昏迷,不巧的是我们医院血库里没有和她匹配的血型,”医生看着于归和周丽萍:“你们谁是Rh阴性AB型血?”
      “我不是。”周丽萍嘶哑着嗓子。
      “我......”于归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血型。”
      但他依稀记得老爸好像是什么O型血还是AB型血。
      “不然去测一下吧,”宋以正好跑上来,他看都没看周丽萍径直扶住于归,“总之是一份希望。”

      他在医生的引导下带着于归去了采血室,十来分钟后只听验血那位医生惊喜地喊了声:“真的是Rh阴性AB型!”
      Rh阴性AB型?于归愣愣地看着验血报告单。
      这......是巧合吗?

      医生捋起于归的袖子准备采血:“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吧。”

      于归没说话,双眼紧紧盯着尖锐的针头。
      血液淌进血袋的那刻,宋以听见他松了口气。

      只是很奇怪。
      这么稀有的血型为什么于归会有?难道真的证实了之前他开玩笑对于归说的,梅鸳是他亲生母亲?

      手术室的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靠在灰白色墙边蹭了一身灰的于归抬起浮肿的双眼,总算看到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摘了口罩,他急忙站起来,不顾酸麻的双腿踉跄到医生面前。

      “医生,医生,情况怎么样?”于归紧紧钳着医生的手臂。
      “输血勉强及时,”医生说:“颅内淤血已经清理干净,病人左臂臂肘轻微骨折,其他无大碍,马上转入普通病房,等清醒之后你们就能去看她了。”
      “谢谢,谢谢医生!”于归朝他深深鞠了一躬,等医生走远,他再回头去看周丽萍时,发现周丽萍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明明手术室灯灭以前,她还坐在长椅上低着头哭。

      “操。”于归忍不住骂了一句。

      到底谁是扫把星?
      自从老爸娶了周丽萍,于归从来没见到过一次好事发生。
      他想起刚刚周丽萍魔怔似的重复‘不关她的事’,‘她自己不看红灯’,诸如此类......
      难道梅鸳出事的时候,周丽萍也在?!

      “梅姨醒了。”
      宋以站在病房门口,看到床上脸色煞白,额间缠着厚厚一层纱布的梅鸳缓缓睁开眼睛。

      “梅姨!”于归跑过去握住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梅鸳戴着氧气罩,白雾模糊了罩体,她虚弱地冲于归笑了下,然后轻轻摇摇头。
      “哎哎哎,你们可不要刺激病人情绪激动,”返回来拉窗帘的小护士说:“她头部受伤比较严重,需要静养,还记住不要大喊大叫。”

      “你们怎么会跑来青诸?”梅鸳慢慢抬起手,将氧气罩挪开了些。
      “我突然接到你的电话,”于归眼泪无声无息坠落,声音颤抖着不自觉提高,宋以看了他一眼他又压下去:“我要是不来,你,你......”
      你就不在了啊......
      “别担心我,我没事,”梅鸳说话语速很慢:“你们折腾这么久,饿了没?”
      “我去买点吃的,”于归慌张地抹了把脸站起身:“等会儿就回来。”
      他走出病房,从兜里掏出放在医生那保管的梅鸳的手机,看了一排联系人都不确定要打给谁。

      “梅姨,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宋以问。
      “别提了,”梅鸳叹了口气:“我和周丽萍吵了一架。”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8322992/3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