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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扣扣,扣扣。
林暮听到石制物品相撞发出的声响。
她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果然是末在敲桌子。
祂曲起了右手的食指,在书桌的右侧敲了几下,稍微停顿了一会之后,没什么反应,祂只得又敲了两次。
终于,在祂敲击的地方,石头在咯吱咯吱的响声中裂开了一道缝,一只鼹鼠顺着缝隙爬了上来,末从她手边那堆书简中抽出了几根书简,随手从某处抽了根布条,将它们捆成一捆之后递给了鼹鼠,用这捆书简轻轻碰了碰他的右手。
鼹鼠点点头,接过了书简,费劲地把它夹在了胳膊下,在末向他说明了目的地并道谢之后,这可爱的小动物高兴地点了点头,重新钻进了那临时通道里。
通道在他身后又咯吱咯吱地合拢上了。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末长松了一口气,双臂舒展开来,做了个站起来的动作。
令人牙酸的响声从祂身下响起,祂“站”了起来,“走”到桌旁,略带歉意的冲着众人笑了笑。
末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祂的手指和发尾相撞,发出石头碰撞会发出的的那种声响。
但林暮的重点甚至不在这里。
现在她确定了,祂在她的那张桌子后就是半截埋在地里的。
神灵的想法果然难以揣测。
乐静元调侃了一句。
那可不。极光附和道。
林暮闭了一下眼睛。
她现在开始觉得,虽然现在极光和之前不一样了,但还是很吵。
嗨呀,这话好伤人啊。
带笑的声音,但不是极光——是末在利用信仰之力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林暮转过头去,看到末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话:但我也这么觉得。
末偏了偏头,祂走到长椅旁。
随着那种林暮居然有些习惯了的糟糕响声不断响起,末不断调整着自己的身高。
林暮有些愕然的发现:祂好像试图让自己和所有的访客都一样高。
……神灵都这样,脑子缺根筋的吗。
好在祂很快意识到,这不太可能,并停止了这无意义的尝试,让自己的高度固定了下来:差不多介于林暮和乐静元之间。
祂友好地冲林暮和乐静元笑了笑,接着先后向他们两人点头致意,确认道:“你是林暮、你是乐静元,对吧?”
末和祂的姐妹联系之深并不亚于祂们和极光之间的联系,极光在疯狂之中可以利用信仰之力“骚扰”祂们,祂们之间也可以通过这种力量构建而出的桥梁进行沟通。
末早已通过祂的姐妹对林暮和乐静元有了一定的了解,自然不会认错。
在二人点头过后,祂又含笑问出了新的问题:“找我是有什么事?”
——祂实在是太忙了,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不仅仅是顾雪和钟莱,连祂自己都已经习惯了祂的朋友们如非必要,不会来打扰祂。
钟莱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他又尝试了两三次,最终整个人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开口:“那个,祂……”
“谢谢你特地过来。”末语气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祂说,“但不要称颂祂的名,让她在永远的宁静中睡去。”
钟莱有些怔愣,他下意识地问道:“现在就要这样了吗?祂的信徒还未全部离去,祂的名字就需要被掩藏了吗?”
“嗯,越早越好,越快越好。”末点点头,祂说。“而且钟莱,你其实也算做是我们的信徒:
“你也曾向我们许愿,而我们都曾响应你的愿望、达成你的期许。
“即便只有你在呼唤,但你的诞生、你的力量都那么特殊,这实际上与这整座城市的呼唤相近。
“这种呼唤足以唤醒此地的神灵。
“可我们都太累了。钟莱,永恒的安宁于我们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归宿。
“而且因你的呼唤而重回到这人世间的,未必是我们。
“所以钟莱,今后请不要再称颂祂的名——在我离去之后也不要称颂我的名。”
清脆的尾音也落下之后,室内陷入了寂静。
在无声中,林暮回想起了某人。
末有着这般玉石相撞般的声音、干脆利落的语句,而她则全然不同:
她的声音中夹杂着似有似无的海浪起伏声,语气也比起末来说,也更为平缓。
在末的姐妹讲话时,脸上一般都没什么表情,甚至半垂着眼睑,神色都看不分明,不像末,至少在林暮目前所见,祂的脸上总挂着笑意。
不过末也不一定习惯如此,祂大抵确实是心情不错。
毕竟于祂而言,祂的姐妹得到解脱,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而这也意味着,距离祂自己的工作结束没有多久了。
林暮曾问过钟莱,末打算在什么时候离去。
这个时间也早已定下。
在祂的姐妹决心于夏至离去之时定下。
末将追随她的步伐,在同一年的秋分之时离开。
林朝在下定决心要离去之时,同样是喜悦的:他终于能放下那些本不应由他来担负的、实际上并无意义的重担,回归到永恒的宁静之中去。
他是高兴的,而林暮是应该为他而感到高兴的;就像末祂们是高兴的,而钟莱和顾雪应该为祂们感到高兴一样。
……太难了。
林暮闭了一下眼睛。
我离开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从容吗?也会这样……喜悦吗?
“……好。我答应你。”钟莱说。
末笑得更灿烂了,祂偏过头,在确认剩下三人都颔首同意之后,高兴地点点头,在头发相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响中又转头看向了顾雪,好奇地问道:“你又来做什么呢?”
你来做什么呢?自由的神灵,你既不受他人强加的所谓宿命或者自身命运的束缚,也并非心神震荡之下需要一处栖身之地,又没有别的朋友、没有别的归处可去,甚至可以说,实际上对于洒脱的你而言,这些统统都不重要——那么,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这条龙满不在乎地用尾巴拍打着椅子,理所当然地说:“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朋友还不行吗?”
末愣了一下,哑然。
“你这是什么反应?”脾气不太好的神灵游到末身边,拍了拍她的朋友,用一种抱怨般的语气说道,“怎么,不可以吗?你这么不欢迎我?”
“没有,没有。当然可以。”末又笑了起来,她摇摇头,亲昵地摸了摸顾雪的背部。
这条龙不满地大喊大叫了起来:“喂!你这样很没礼貌。至少你应该先和我说一声。”
“好,我下次一次注意。”末笑眯眯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看起来打定主意把所有人来访的目的都问清楚,对着乐静元问道,“我知道极光过来是见证我的消亡,这对祂而言应该挺重要的。那你呢?你也只是过来看看我这素未谋面的朋友吗?”
“呃,或许?”乐静元犹豫了一会,他说,“让我先想想。”
于是末安静下来,等待他考虑清楚自己这一路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乐静元趴在那儿,那双圆溜溜的鹿眼半合着。他正回想着自己从三月离开张枫那里之后的旅途。
他一路上似乎是被极光裹挟着前进,从北方群岛到西陵,又回到此地,都没有提出什么自己的意见。
那实际上呢?
他真的对这一切都无所谓吗?对这世界、对他未曾见过的事物、对人们甚至对他自己的躯壳和灵魂,难道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吗?
这个问题不能通过向别人询问解决,无论是理论上知晓万物的极光;和他经历有些许相似——他们都曾被那种陷入疯狂、陷入极端的人抚养——又见多识广的林暮;还是“贤者”一般的李渊湛,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只有他自己知晓。
那么,我到底想要什么呢?在这种随波逐流之下,我在追逐着什么?
按林暮之前所说的,凡事能够达成,必定有其原因。我会愿意继续,肯定是因为有在其中受益。
乐静元细数他这几个月来的收获:名字、常识、朋友……在这些经历之中,最让我喜悦、最让我满足的是什么呢?
是旅途本身,是探索未知的过程本身。
乐静元睁开了眼睛,他笑了起来——很难想象这张鹿脸是怎么露出这么明显的笑容的,不过这样看来,他确实很高兴。
乐静元语气轻快,他说:“因为我喜欢去看不同的风景、去认识不同的人、去遇见不同的事,这些本身就让我感到满足。是因此我才愿意在极光的指引下四处探索。”
“探索欲吗……这样啊。”末眉眼弯弯,祂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怀念,“这座城中的子民已经失去它太久了。”
祂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而是转向了林暮,问道:“林暮,我知道你是来问我问题的。那么,你想问我什么呢?”
林暮楞了一下,很快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你打算在今年秋分离去,就不担心你的子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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