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渡

作者:簪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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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夺通天港


      赤木将军早已得了陈番被杀的消息,知晓了那日秦桑为他描绘的蓝图只是脱身之计。

      赤木不可置信从案桌前走了出来,“你说他们一共多少人?”

      “回禀将军,加上那领头的总共十一人。”

      赤木眯起眼,“一定有诈,那秦桑是何人,数年来带兵如神,毫无败绩,我通天港上下六千名弟兄,他会只率十几个随从来赴局?这跟送死有何区别。”赤木将军在厅堂徘徊了一阵,查过多次仍然不相信那日的秦桑居然真的光着脚来送死,那日的两只暗箭又是从何而来。

      “去,先派二百个弟兄去打探一番,把港口周边能放暗箭的地方都给我勒令停业休整,连只苍蝇都别想进来。”

      “是。”

      赤木眉头深锁,他只是东瀛国率先派到汕州城摸底的,他用了两年的时间,买通了那汕州通天港陈掌柜,想办法夺了兵符,偷偷遣散了军队。

      继而偷偷屯火药屯兵器,本是为了东瀛军团月余后抢占汕州这个关键港口做好提前的部署,但他对用兵作战一事却才疏学浅,并不擅长。

      如今第一战就遇见秦桑这种老将,心里犯怵也是正常。秦桑东南沿海抗倭那几年,东瀛国的将士们哪个不是提起此人便腿脚发麻,头痛得很,谁成想今日便要与那传说中的战神一战,赤木心里隐隐也是认栽的。

      汕州东城门旁的铁铺,阿楚反复打量着铁铺老板递来的弓箭,“箭头、箭身、翎羽,跟他的一模一样,不知姑娘可否满意。”

      阿楚接过,纤细的手指拂过弓身,这只弓跟川乌为秦桑锻的一模一样,也是一支轻弓。如今的秦桑,早已不复往日,今日一战,她得帮他。

      既然今日一战是为了汕州的百姓,那她楚灵修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十一个弟兄去送死。

      汕州港,乃敌倭入驻中原的关键所在,绝不能使其得逞。

      她将身上能藏暗器的地方,全塞了个遍,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素麻衣,打扮成汕州普通百姓的样子,简单的挽了发髻,便悄悄潜入了码头。

      海水一望无际,并不像山林般容易藏身,幸好推积了不少货物,阿楚才得以在各种货物和沙袋的掩护下偷偷潜入。

      她倚着沙袋,低眉拂弓,沉静的就像此时此刻的海面,眼眸深不见底,以一敌百,她想他是疯了,就算那六千人是些不会动弹的活靶子,拿刀一个个砍死,手腕也累的抬不起来。

      他白日时杀陈蕃的样子,她都看见了,那时的她就躲在人群里,看着他孑然一身站在这汕州城肮脏的漩涡里,用一把刀撑起了百姓的希望。

      他身后没有四十万大军为他扛住敌人的刀剑,也没有了当年敢问鼎天下的一身好功夫,他只是拖着一张残躯,靠着一张嘴皮子,将这南海搅了个天翻地覆。

      在他挥刀斩杀陈番的那一刻,阿楚看到了他因无力而颤抖的双手,可那一刀挥下去,却还是和当年抚远大将军一样,杀的果决又狂傲,他这个人,从不给自己留退路,却总是为百姓谋生路。

      这才是那个真正的护国将军吧,那个任千古沉浮却横刀长笑的世间英雄郎。

      所以,她信他,是一件赌对了的事情。

      天冬和决明在将军的指派下,去了城东的海岸,这海寇最宝贵的东西,自然是他们的战船,今夜是近日以来第一次刮北风,天冬买通了常年在海上劳作,却入不敷出的几家渔民,让他们趁着夜黑风高,将火油浇在了泊在岸边的木船上。

      随着引燃,北风将火焰瞬间扩散到了一路南向的船只上,东面通天的火光反而将西面的港口隐匿于黑暗之中。

      赤木听人来报,说战船被烧,心中顿感不妙,先是派了五百人去灭火,又怕是南广王的散军偷袭,遂又派了两千兵力前去驻守。

      等赤木的兵顺利抵达了东面的港口处,决明这时拿了大把的银票堵在了东面港口与通天港之间的主干道上,在汕州最大的天下钱粮钱庄面前破口大骂,说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被钱庄偷换成了假票子,这下,汕州城但凡在天下钱庄存过银两的百姓,纷纷聚到了那条主干道上,要那钱庄的庄主讨个说法。

      这下,那赤木派出去一半的兵力就算要回来,也得个把个时辰。大街小巷被堵的水泄不通,决明也是将自己撒泼打诨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一副你不给个说法,老子就一头撞死在你门前的纨绔样子,当真唬住了汕州的百姓。

      秦桑将偷来的唯一一箱火药打开,用防水的油纸布分别包好,用布条缠到了每个人的腰上,朝手底下的弟兄们吩咐道:“天冬和决明给我们争取的时间不多,码头的入口只有一个,我们只剩九人,不能强攻,只能走水路,码头西面有一处断崖,是他们唯一疏于防守的地方,只是这断崖陡峭险峻,下面的海水流速湍急,那里停着几艘货船,我派人打探过,船已卸货,只剩几个打扫船只的喽啰,老三水性好,到时候你先上,我们随后跟上。”

      一行人听了秦桑的安排后,纷纷在码头旁的驿站提前换好便衣,藏了炸药,十几人分散开来,陆续从码头西侧百米处的石滩潜了下去,南侧的甲板处因为没有通往岸口的道路,又悬在海水之上,不像东侧入口般守卫森严,将士们游到几十米处的浅海区,闭了一口气入了水,再次浮上来已在断崖崖底。

      老三带头顺着断崖爬上了货船,轻而易举将扫船的喽啰割了喉,其余人陆续来到船舱,顺着甲板潜入到码头的货仓中,秦桑拿出早已备好的桐油浇在了倭人提前囤好的军粮上,顷刻间整个货仓升起滚滚浓烟。

      毁了敌倭的军粮,可浓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秦桑转身吩咐道:“老四和十三,你俩去寻火药库的位置,找到了发信号,剩下的人随我一起杀出去。”

      川乌拉住秦桑的手臂,不放心道:“我和老三打前锋,将军断后,切不可近攻。”

      秦桑应声点了点头,嗓音低沉且坚定,“放心,本将军从未打过败仗。”

      川乌第一次看见如此温和的将军,不觉心中一沉,知道此战定是苦战,但脸上依旧挂笑,二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这八年来他跟随将军身侧,战场上只要看对方一眼,彼此就可以读懂双方的心思,但愿今日也同以往,战无不胜。

      一行人刚出了仓库,便迎上提刀砍来的倭人,川乌在货舱前狭长的甬道中杀出一条血路,护送将军来到对面一处废弃的望楼,此望楼三面环海,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石桥,望楼大门上的铁锁已在海风的侵蚀下锈迹斑斑,老三一刀砍下去,铁锁轻而易举的被砍断跌落在地上。

      “将军,你带着弓爬上去,我守住石桥,你在望楼之上,视线好可以用弓箭掩护我们。”

      东门处驻守的敌倭纷纷杀到货舱来,秦桑的小队伍厮杀在货舱前的一处空地之中,川乌守在望楼下的石桥之上,石桥很窄,最多只可二人并肩前行,他拿着长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如砍瓜切菜一般,不一会儿,脸上身上就染满了倭人的鲜血,川乌将倭人的尸体叠了起来,站在上面如一尊杀佛,守着身后塔楼上的将军,而将军用手中的轻弓,为冲到对面火药库的弟兄们做了完美的掩护。

      伴着湿咸的海风和倭人的血腥气,将士们杀红了眼,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便杀了倭人二百多名弟兄。

      赤木将军一掌拍到了桌子上,身子拖着沉重的盔甲从屏风前站了起来,“十几个人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竟杀了我二百多名弟兄?你们都是些废物吗!”声音由焦急变为了咆哮,“弓箭手!二楼给我布上弓箭手!快!将我的刀拿来!”

      手下小跑着去将赤木的军刀从厅堂拐角的墙壁上拿了下来,又小跑着来到将军身边小心奉上,赤木拔刀出鞘,将刀鞘直接扔在了地上,手握长刀眼睛注视着门口,却迟迟没有跨出去,而是飞跑着上了二楼的露台,站在了弓箭手的身边。

      “愣着干嘛!放箭啊!”

      十几名弓箭手在赤木的一声令下,放出利剑,可秦桑的将士们犹如穿了无形的铠甲,长刀在空中乱舞了几下,这倭人的利剑便像没了力气纷纷跌落,连将士们一根毛发都没伤到。

      于是第二批弓箭手站起,第一批蹲下,两队交替放箭,秦桑的将士们虽出手迅速,但也经不住这如密雨般的箭矢,于是纷纷背了倭人的尸体做自己的肉盾,另一只手握长刀继续与敌寇厮杀。

      连续几次放箭后,秦桑的将士们毫发无伤,敌寇的弓箭手士气大跌,赤木在露台上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一群废物!”其中一个弓箭手被赤木一脚跺到了一边,手中的弓被夺了去。

      赤木将一只利箭架到弓上,另一只手拉满弓,偷偷瞄准了在望楼上放箭的秦桑,手一松,利剑飞出,又稳又准的射向了秦桑的喉颈。

      秦桑正在为货舱前厮杀的将士们掩护着,将士们的背后凡是有偷袭者,近身博弈者,皆死于秦桑箭下,可他偏偏没有注意到斜对面二楼露台处正有一支利箭向自己飞来,等到秦桑反应过来,此箭已离自己的咽喉只有三尺,就当这支利箭要刺穿他的喉咙时被东侧飞来的一支羽箭击中,两只箭纷纷跌落在望楼下。

      秦桑顾不上去看是谁为他挡了箭,向着对面的露台三箭并作一箭,且连放数箭,三只利箭分别从四根手指的指缝间发出,在空中散布开来,一时射杀了数名弓箭手,赤木见秦桑箭法精准,一时吓得携剩余弓箭手蹲卧下来。

      秦桑见弓箭手暂时放弃抵抗,条件反射的看向望楼东侧,只见地上堆着一个个的货箱与沙袋,肉眼所及之处并没有人影晃动,可他的队伍中只有他一人拿着弓箭,难不成这倭人敌军中有自己的拥护者?

      刚刚那一箭不紧不慢,射得刚刚好,应是为保护他蹲守了多时,而不是凑巧。

      望楼下的川乌见有箭从上方跌落,便一边厮杀着敌寇一边回头张望,“将军没事吧?”一时分了神被一名敌寇绕到了身后来,在自己的背上狠狠砍了一刀,川乌一个趔趄扎住脚步回手就是一个反杀,一刀将那人的头颅整个剁了去,只见头颅落地后滚了几圈,跌落到身旁的海水中,散出一片鲜红。

      秦桑见川乌受了伤忙着急回应自己安好,让他不要分心,又顺手射杀了几个与川乌近搏的几个倭人,川乌这才缓了过来,继续摞敌成山。

      阿楚躲在东侧的货物之后,见西北方二楼露台的弓箭手是秦桑的威胁,便偷偷从后方绕了上去,这时赤木早已从二楼冲下来,寻了一块厚盾,出了厅堂,来到了将士们厮杀的空地上,一边靠着厚盾掩护着自己,一边呐喊着为敌倭涨士气,自己一直观战但却止步不前。

      在阿楚欲从楼宇后方跃上二楼时,被人从身后扯住了手腕。

      她猛地回头,“青云!”

      “你既来帮他,那我便帮你!”
      二人从二楼窗户跃了进去,声音太大惊动了楼上的弓箭手,弓箭小队便暂时放下了弓,从背后拔出长刀杀向了二人。

      这倭人的刀术与中原的不同,他们双手握刀,长刀笨重且有力,一招一式都在青云的意料之外。

      偏偏二人今日各执一把普通的铁剑,剑刃被倭人的长刀砍出了许多锯齿,又被敌倭逼到了楼梯处,加上楼梯长且窄,又是单层简易木板,承载不住提刀厮杀过来的弓箭队不一会儿便被倭人踏断了梯梁。

      二人与敌倭纷纷跌落到一楼的木板上,青云总归是个铁汉青年,滚了一个轱辘便爬了起来,继续与那倭人厮杀在一起。

      阿楚却没有那般幸运,小腿处被折断的梯板戳伤,虽只是伤到皮肉,这时候与男人相比,才显出女人弱势的一面,面对敌人砍来的刺刀,只能在地上连连翻滚躲避,却站不起身来。

      青云见状拔出了腰间早已备好的飞刀,单手飞出了三支,稳准狠的击中了砍向阿楚的敌倭后脑,只见那人抽搐了一下便戕倒在地。

      青云欲冲过去扶起阿楚,却被身后的敌倭拖住,阿楚心一横,将扎在小腿处的半截木片噌的一声拔了出来,鲜血顺着裤腿呲了出来,她顾不上包扎,咬着牙顺着墙边站了起来。

      阿楚手里的长剑已经被敌倭的长刀削去了一半,她干脆弃了剑,从腰间掏出了短刃,那把短刃还是自七鸣山离开的时候,戎族姑娘给她防身的。

      这时一个倭人见阿楚落了单,腿上又受了伤,一个人偎在墙边,脸上突然涌出一股淫邪的笑容,他握着刀缓缓的向阿楚走来。

      阿楚拖着一条腿,不断顺着墙边退却,越是惊恐,那人越是笑的猖狂,当他离阿楚不过三步之遥,竟然丢下了手里的刀,向阿楚张牙舞抓的扑了过来。

      阿楚刚刚的惊恐之情实则诱敌之策,她腿上有伤,无法远攻,只得装作赢弱,吸引敌人来身侧,方便近攻,待敌人来到身侧,阿楚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坏笑,她从背后抽出短刃,毫不犹豫的扎向了那人的脖颈。

      那倭人双唇抖了抖便软了下去,阿楚抽回短刃,溅了自己一身血腥。

      青云同样弃了那柄被敌倭砍的不成样子的长刀,从一个死人的手中随手选了一把,两三下解决了那些箭术虽好但刀法一般的弓箭手。

      等来到阿楚身边时,阿楚早已双唇泛白,扶着墙,站不稳了,他背起阿楚,不再恋战,轻轻一跃从后窗逃了出去。

      此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月明星稀的晴空下,视线仍是极好,连战几个时辰的将士们虽服下了浑元丹,但也明显感到体力不支,镶儿姑娘所说的大战三天三夜八成是夸张之词。

      将士们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添了不少彩,血从布衣中浸出,因他们从海中潜上来,所以衣服上的海水还没干,咸咸的海水混着伤口的鲜血,腌的全身绞痛,可就算这样,将士们也没有皱眉,一刀刀挥舞着,砍杀着,为了心中的大义,为了汕州城的百姓,也为了将军那句战前之誓,所以,只能向前。

      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离码头一海里的一处货舱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浓烟不同于之前的火烧粮草,一股股巨大的烟团好似暴雨前的乌云,直冲夜空,在黑夜的笼罩下,愈发触目惊心。

      秦桑大喜,想必十一已经得手,粮草和火药尽数摧毁,便无需恋战,速速杀出一条血路撤离为上策。

      就在此时,望楼前石桥两侧从海中潜上来十几个水性好的倭寇,他们挥着手中的铁链,缠住了川乌的双腿,然后猛地向后一拉,几人齐拽着铁链仰头反扎入水中,川乌双腿被缚,哪禁得起几个大汉的拖拽,挣扎了几下,便被扯入海中。

      秦桑握住长弓,连发数箭,企图将那拖拽川乌的倭寇射杀,可这几个倭寇十分狡猾,连岸都没上,捉了川乌便一头扎入水中,潜到了深处,就算秦桑的箭瞄得再准,在水的阻力下,木箭也达不到海水深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川乌被他们拖入了深海。

      石桥没有了川乌的死守,倭寇们一拥而上向着望楼杀了过来,秦桑摸了摸箭筒里的箭,已经用了大半,但那倭人越来越多,就算将所有的箭都用完,也无法阻挡倭人的浪潮。

      只听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保护将军!”

      是老六,老六因从小体型肥硕,轻功练了多年也不见长进,可胜在力气大,耐力久,这才在抚远军中得以扬名,只见他握着长刀一边大喊着保护将军一边向望楼这边跑来。

      秦桑一见有人来接应,便继续拔箭射杀往石桥这边冲过来的敌倭,老六的喊声提醒了其余的将士们,留了几人继续抗敌,老七老九纷纷来支援将军,老九身材瘦削,轻功了得,只用了几步,便飞到了石桥,站在川乌事先用敌人血肉筑的人墙之上继续帮秦桑低挡着千军万马。

      秦桑下了望楼,与将士们喊道:“军粮火药已毁,撤!”说完转头跳入水中。

      川乌还在等他,那个平日里总是话痨,将军长将军短的川乌此刻一定在冰冷的海水中等着他,他只需寻到他,帮他解开铁链,川乌水性极佳,没了铁链束缚定能脱逃,至于他,一个废人,就算回不了岸,也算是为国尽忠了。

      秦桑没入海水中才发现,这汕州虽然四季如春,可这夜里的海水却冰凉刺骨,他像往常一样,闭了一口气,可如今的身体,没潜多久,就感觉胸口被巨石挤压住一般吃力。

      他记住了川乌落水的位置,那几个倭人将他用铁链捆住,将其沉入水中后便弃他而去,任他无法挣扎的随着沉重的铁链跌入深海,让他在绝望中窒息。

      就在川乌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双手摸索到他的身侧将铁链一圈圈从他身体上旋了下来,铁链虽然沉重,但在深水中却很轻盈,只要找到了接头,另一个人就会很容易的将其解开。

      夜色中的深海视线不佳,川乌就算不用看清此人的面庞也知是将军来救他,因为只有将军会舍命救他于危难,十八岁的时候是这样,如今也是一样。

      川乌挣脱了铁链,可将军却在他面前瘫软下去,身子随着潮水晃动,像一株没了根的水草,慢慢沉落。

      川乌从背后揽住他的腰,拼命的向上游去,将军永远都把自己的性命垫在他川乌的性命之下,只要他死不了,那么川乌的身子底下永远都会有一双手,将他从地狱托上人间。

      月光洒满海面,铺成一层银色的鳞片,就当川乌看见了光亮,离海面还有几尺的距离时,水中突然游来一个倭寇,拿着一把短刃向川乌刺了过来,他本就闭气闭得太久,浑身已没剩多少力气,实在是躲不过去了。

      只见秦桑突然睁开双眼,撕着他的衣领与他在水中调换了位置,那张刚毅俊朗的面容突然闪现在自己面前,随即吐出了一口气,变成了一股股白色的气团浮了上去,红色的鲜血从秦桑的后背冒了出来,将军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川乌迅猛的浮出海面,换了一口气,又一头扎了回去,他反手捏住敌倭的手腕,夺了刀,硬生生的撕过那人的头发,用一只胳膊钳制住他,一只手拿着他的短刃朝着那人的喉咙就是一通猛刺,他抛了尸体,抓住了正在下沉的秦桑,将他拖出了海面。

      秦桑吐出了几口水,大口地喘着气,这才慢慢的恢复了意识。

      一行人见将军与川乌一同浮了上来,都松了一口气,只是将军背后的肩胛骨处滋滋冒着鲜血,秦桑的脸色也已经苍白没有血色,面对越来越多的敌倭,一行人将将军团团围住,向着刚刚断崖处杀去。

      秦桑顶着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清点四周的兄弟,虚弱的喊道:“老三呢,老三怎么没撤。”

      一行人这才回头向刚刚厮杀的空地处张望,只见老三已被倭寇重重包围根本无法脱身,而此时一行人已杀到断崖处,若要再回去搭救,只怕会搭上更多人的性命,远处的老三望见秦桑一行人在断崖上犹豫,便一瞬间懂了将军的心思,他一条命怎可让其余十几名兄弟替他再次犯险。

      他解开外衫,划了明火,毫不犹豫的在倭寇最密集的地方点了炸药,随着一声巨响,老三的血肉与周围倭寇的血肉混到了一起。

      赤木将军拿着长刀突然来了勇气,从尸体中翻找出只剩了一条胳膊的老三,用刺刀刺向了老三的胸口,老三的尸体就这样被倭寇的刺刀挑了起来。

      由于身体太过沉重,老三的身体顺着长刀划了下来,就当赤木观赏着自己刀尖上敌人的□□时,老三突然睁开了双眼,用仅剩的一条胳膊揽住了赤木将军的脖子,一口咬向了他的喉咙,随着赤木惨烈的叫喊和如瀑迸出的鲜血,老三笑着闭上了眼。

      这一幕被断崖上的十几个弟兄尽收眼底,老六默默的叫了一声:“老三。”然后在秦桑一声令下,纷纷跳入水中。

      当一行人从冰凉的海水中爬上岸时,已接近日出,此地是汕州城西南的一处沙滩,十几个将士四肢展开摊躺在沙滩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凌晨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一下又一下,川乌将秦桑的刀口简单止了血,也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倚着身后的礁石,不愿再动弹。

      只有秦桑拔出川乌的长刀,硬是抵着沙滩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眺向远处的断崖,在沙滩上写了四个字:“死侍,誓死。”然后用长刀将自己的手掌划破,在字中注红。
      “老三,走好。”

      回到王府,川乌和吕镶端着止血的纱布与药粉候在秦桑的门外,几番敲门屋内都没有动静,川乌一时情急怕将军刚刚负伤别再有什么差池,便将门一脚跺开,却发现秦桑脸色苍白且平静,一个人坐在窗边,愣神的看着院中的那棵槟榔。

      背后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还是那身湿透的夜行装,从头到脚的一切仍如港口那时一般,什么都没有变过,可眸中却又有什么东西彻底的改变了。

      “你们将药膏放在桌上就下去吧,我自己可以。”秦桑嘴唇有些干涸,嗓子也有些沙哑,可能是昨夜喊的有些力竭,他吩咐完川乌又继续看着清晨的院子,窗户没有大开,只是留了半寸。

      川乌识趣的带吕镶出了屋门,临走不忘轻轻将门掩上,可能将军最近太累了,就是单纯的想静一会儿。

      吕镶跟在川乌的身后,看着他背上那条长长的刀痕,因泡了太久的海水,刀痕两侧的血肉都已泛白,伴着中间的腥红,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这是我们药王谷的蝮蛇人参,止血消炎的效果一等一,一会儿我给你敷上。”

      “谢了。”川乌一脸疲惫,似乎这几个字说完便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不知是否是那浑元丹的副作用太大,整个人全身肌肉酸痛,瘫软无力,每走一步,都像小腿上绑上了数十斤的沙袋,好不容易来到自己的屋里,连身上的湿衣服都没换,就仰倒在床上,突然钻心刺骨的疼痛提醒了自己背上还有条长长的刀痕,又一下弹了起来。

      吕镶拿出药粉和纱布,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的外衣褪去,“怎么?忘了自己背上还有伤?”

      川乌轻笑了一声,也没有拒绝,任吕镶随意摆布。

      当吕镶褪去川乌的上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除了新添的刀伤,还有密密麻麻十几条疤痕遍布在川乌结实宽阔的背上,这是常年征战的将士,印在身上的荣耀。

      吕镶回过神,将蝮蛇人参丸捏成细粉,洒在了他的刀口上,这种药粉属于烈性药,消炎的效果虽是极好,但敷药的过程却极其疼痛,就像拿刀子不断凌迟你的血肉。

      可从敷药到包扎,川乌却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不仅眉头都没皱一下,话也没有平日多,吕镶心里莫名有一丝心疼。

      “你不疼吗?”吕镶想这川乌大概觉得在她一个女人面前喊疼,有失体面,所以才强忍。

      川乌并没有接她的话,反而平静的讲起他在军营中的往事。

      “我从小不爱读书,被爹娘送去军营,我虽生在寻常百姓家,可从小娇生惯养,刚入军营的我根本受不了军营的苦,我身子本就孱弱,又不爱军营的粗糠淡饭,更是日渐消瘦,是老三接连数月,隔三差五偷偷带我溜出军营烤山鸡烤野兔来犒劳我,不过被秦将军发现后,因在军营外使用明火,恐暴露位置,违反了军记,那老三和我都被打了二十个板子。自那以后,本就好独往的我和老三的关系却近了许多,镶儿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帮好兄弟的排行并不是按照年龄,而是根据从军的时间先后,那老三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比我大九岁,听说去年好不容易讨了个媳妇,本想着码头一战后与将军告假回老家看一看,谁知也没来得及……”川乌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竟不知不觉的靠在吕镶的肩头睡了过去。

      吕镶麻利的为他垫了枕头,小心翼翼的将他以趴卧的姿势放在床榻上,然后蹲在床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端详起川乌的样子。他天生生了一副单眼皮,眼睛狭长鼻梁很高,还生了一副能说会道的薄唇,只是在她面前的时候,话却从来不多。

      今日通天港一战,让吕镶从心底里,尊敬和仰慕这些萍水相逢的勇士,自从这个百姓嘴里不受皇帝待见的南广王来到汕州城,每日都在这霍乱中翻搅,杀陈蕃、夺兵符、烧粮草、炸火药、杀倭寇……

      与百姓料想的截然不同,这个看起来毒入肺腑,病娇又死犟的青年王爷,似乎真的把希望带来了汕州,百姓也恍然,这个不受宠的王爷果然是这暴政之下的真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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