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作者后妈再爱我一次

　　柳湄从京城来的那位小皇子萧子延屋里出来，抬头就撞见远处柳泊的灵堂尚且烛火煜明。她顿住脚步，宁夜深深，灵堂便犹如追随日光，翻越山岭寻找的那一处永无黑夜的海角天涯，而周遭却伸手不见五指。
　　手臂上的痛同时麻痹着她的意识和神经，盘踞于她的身体与灵魂。

　　柳渃撑着腮等在院门外石板桥边，地上生了两朵野牵牛，紫中俏粉，煞是可爱。她想擦一擦裙脚边的血，但由于已经干凝，她擦不去，也就放弃了。

　　她痴痴地望着他乡人的院门，好像她总是这样的，一直望着一个方向，等待着一个人。她从小便如此，母亲留给她的姐姐，她唯一相依为命的姐姐，她知道二姐姐不像大姐姐那样，二姐姐不会滥杀无辜，二姐姐是位好姐姐。
　　大姐姐太冷漠了，似乎多年后她们姐妹会反目成仇的命运早就被她预见到一般，所以她一直厌恶，一直冷血。

　　柳渃看见柳湄从屋里出来了。
　　她宛如落在门檐前的小黄鹂似的雀跃地叫了起来：“二姐！”

　　柳湄一眼看见她裙摆边沿的血渍，半蹲下去用手蹭了蹭，怎么擦都是徒劳，她和声道：“回去把衣裳换一身。”
　　“我们真要送大姐回去吗？”
　　闻言，柳湄抬眸看着她，问道：“她死了吗？”

　　柳渃点头，胆怯却又豁出去地嗫嚅道：“二姐，你……杀了我吧。”

　　柳湄站起来，毫不犹豫挥手就甩了她一巴掌，倒把柳渃打得脚下不稳摔地上去了。愤怒到底压心疼一头，她道：“你再说这种话，我就放干你的血！”

　　手压烂了那两朵野牵牛，柳渃委屈地抽噎起来，但一想到柳湄不喜，她又及时把那呜咽声止住。柳渃咬牙从地上爬起来，直接撕烂了裙角沾血的那一块，随后去挽住柳湄的手臂，她吸着鼻子，道：“二姐，我们走吧。”她把那撕下来的一角偷偷塞进袖子里。

　　这是柳湄亲手为她做的衣服，当时下山去特地挑的料子。其实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关系不算特别亲，柳湄只给大姐与小妹做了衣裳。
　　柳渃没有告诉过柳湄，她给大姐姐做的衣裳在她赠给大姐姐的那天晚上，就被其给丢进了山外亭谷风不断的崖下。她心疼，偷偷捡回来珍藏着。

　　“二姐，苏野宁留住了吗？”往回走的路上，柳渃问。今夜是圆月，特别的皎洁。她又道：“那‘哑巴’自己回去，真的没有问题吗？”
　　柳湄其实也拿不准，到底是担心，可她哪能担心那么多事儿，她道：“遂了他的心愿就好。路上如何，只能看他萧子延自己的造化。”
　　柳渃点头。

　　“渃儿。”柳湄将她送至她院门口，轻声叮嘱，“今夜早些睡，明日我们要去送一送大姐。”
　　柳渃了然于心，点了点头，随即莞尔。
　　柳湄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忽然又叫住她。

　　“怎么了二姐？”她回头，乖巧得不行。
　　“你……”柳湄思量了一阵，道，“还喜欢他吗？”

　　柳渃知道她问的是苏野宁，遂厌恶地蹙起眉头，道：“二姐！他害你，我恨死他了！”

　　柳湄心尖被霜晶刮了一下，她笑道：“渃儿，是二姐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她，两个人还该是对佳偶璧人吧。
　　两人身负婚约鸳盟，又确实相互喜欢过，可柳湄横插一脚，被窥见了彼此的恶，那也就只能如此了。

　　“没事儿了，回去吧。”

　　那扇门轻轻关上，柳湄迟迟不肯离去，她站在原处良久，她浴着澄莹的月光。在黑暗中的亮，就像见不得人的一面被剖开，照进了那样纯洁，那样无暇的一束善良。那是残忍的，照进黑暗里的光束是残忍的，那样明丽的一团，却永远不属于角落里被迫扎根的扭曲生物，心知寄生者不属于自己，无法用自己的力量而踏一小步徒涉进光亮，看见希望而无力挣扎，那是最无情的。

　　良顷，柳湄回过神来。门扉紧阖，月光清清，夜风嘁嘁，她是被手臂上的伤给痛到才回过神来的。

　　她是郎鸿的主人了。她手上永久地刻上了郎鸿的烙印。刺青所用并非寻常墨汁，是断喉谷里一种长相丑陋的爬虫撵磨成粉后再加入一种微毒的特殊汁液制作而成。痛其一生，灼烧一生。一辈子不能摆脱。

　　渃儿说，她太恶心那虫子了，她害怕。她小时候还害怕鬼，她把那虫子比作恶鬼座下密密麻麻抬轿的轿夫，后来她长大了，她不怕鬼了，但她还害怕那虫。柳湄知道她为什么怕，鬼是假的，但虫是真的，所以恐惧不存在沧海桑田，会一辈子刻在她骨子里。
　　柳湄低下头，她倒是不怕，她只是惋惜她的自由。

　　今夜月色好，万里无云，是都自由地散了吗？
　　可怜呐。可怜她的兄弟姐妹，可怜她的大姐姐。

　　为什么不能选择共存，人心到底有多难料？是代代手足相残后家族几盛几衰的教训，无法规避才不得不定下的残忍守则，否则家族内斗必将自我消亡。
　　可是人多无辜。她多无辜啊。
　　当千里迢迢从河西回来的大姐姐——柳涓的刀擦过她脖子时，她才切身明白，手刃亲姐，是家族命运将她推至此的。

　　柳涓自小把自己当男孩子，在柳湄看来，自己的大姐姐要争家主之位的决定貌似打娘胎里就带出来了。小时候柳湄还不明白，她歪着小脑袋问自己擦拭弯刀的大姐，问她为什么要和哥哥弟弟们一起，拿刀多吓人啊。
　　柳涓道：“湄儿，你也该学会拿刀。”
　　柳湄手里竹笛的流苏穗子缠在一起了，她胡乱扯一通解不开，最发现后竟打了死结分不开了。

　　“为什么？我不想杀人。”她咕囔着。

　　“有一天你会杀人的。”柳涓忽然把刀架到她脖子上，吓得手上的笛子摔地上去滚出极远。
　　“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
　　说完她收回剑。

　　“为什么？”彼时柳湄虽然小，但也已经明白家族惨无人道的延续规则，“这些都是哥哥弟弟们的事儿。”

　　“会轮到我们的。我有预感。”

　　是啊，柳湄苦笑，怎么可能置之度外呢，明明她也有预感，故此才一心想要逃离郎鸿。
　　她可以死，她不在乎死，她可以死在渃儿手里，但大姐姐不行，渃儿或许会放过大姐姐，但大姐姐必然不会放过渃儿。

　　当年她几次离开，在悬崖边，在河溪畔，是大姐姐把她拦住，刀刃抵着她的脊背，柳涓道：“你姓柳，你不可以离开郎鸿。”
　　“大姐姐，你是觉得我走了，往后若是轮到我们，你会找不到我。郎鸿人不会一心服你，你会有所威胁。”

　　“渃儿太懦弱了。”柳涓只道。
　　“她不懦弱。”柳湄回她。

　　“她胆小怕事，她不懂，这郎鸿的责任！”
　　“大姐姐……我们，是姐妹啊。”

　　“正是姐妹，我希望你们死得可以痛快点。湄儿，我知道你想要自由，我也想，或许成为郎鸿的家主，是唯一可以自由一些的方法。”
　　只是自由一些……

　　“我知道没有下辈子，所以我自私地要在这辈子将贪欲全都放任出来。”

　　“对不起二妹妹，三妹妹，大姐小时候也曾一手牵着你们两个，去赏月赏花。”
　　这是柳涓最后对柳湄说的话。是她设计杀了柳涓，她必须要成为柳家的家主。不然死的就是她，还有她可怜的渃儿。
　　她知道大姐说的没错，没有下辈子，她不能给旁人下辈子的承诺，她也有贪欲，私心。

　　手上的痛与思绪的痛一并压在心头，如同即将触及的自由变作了压死她的巨石，她那样渴望地去抓，追逐，近在咫尺后却由于笨拙摔了一跤，又遥遥远去了。
　　月亮的光越来越清冽，像是轻柔的剪子。
　　薄汗覆满额头，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推开了自己的院门，手没收回来，就跟着身子垂倒了下去。

　　“湄儿！”

　　柳湄听到声音，害怕那人过来扶她，迷迷糊糊中又奋力站了起来，她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抬起于空中，做了个勿近的手势，她低着头，用全身的冷静消化着疼痛，她怨恨地问道：“慕云迟，你怎么还没走？”
　　慕云迟道：“我不能走。”

　　“你还想着复仇吗？郎鸿人你是杀不了的。”

　　慕云迟摇头，道：“我只要杀郎鸿的主事者。”

　　柳湄蹙着眉头，忽然笑起来，她抬眸，道：“那你去吧，我父亲还在正堂。”
　　慕云迟道：“我知道柳涓死了。”
　　柳湄的手遽然收紧。

　　“郎鸿家主会在你和柳渃其中选一个。”
　　在他话语还没落下时，一阵风过，柳湄就已经靠近他攥紧了他的衣领：“你若是敢碰渃儿，我不会放过你。”

　　他看着她，眼中露出柔情之色，柳湄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她听到他问：“不会是你的，对吗？”
　　柳湄觉得他执拗又愚蠢，她缓缓松开手，道：“你到底是要杀当初灭你们慕氏的人，还是杀那么一个位置，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我家族的宿命。”

　　柳湄扶着那只被刺青了的手，彼时慕云迟还以为她冷，她沉默了许久，才道：“郎鸿下一任家主一时不会曝露的。”

　　“你，或则她。”

　　柳湄忽然从袖子里抽出刀来，她知道只要慕云迟不知道她已经被郎鸿烙上印记，慕云迟就不会杀她。她一刀刺在他肩头，恶狠狠地道：“忘恩负义的东西！”

　　慕云迟一声没坑，一步没退，任由那刀深深刺过他锁骨与肩胛骨间的空隙。柳湄从来下手都狠，不留余力。

　　“渃儿和你遭受的一切都没关系！”柳湄手上的刀更进一分，她才觉得爽快了松了手，“你遭受屈辱，是你身为败者身为慕氏少主的命运，成王败寇，若是有一天郎鸿也轮到这一步，我亦会想明白这个道理！冤有头债有主！”
　　“你和苏野宁两个人，都是咬人的玩意儿！贱狗救了丧家犬，真是搭调！”

　　慕云迟早习惯了柳湄言语相讥。自从他作为慕氏遗孤被带至郎鸿，讥弄嘲讽，凌|辱欺玩，从来都是打碎牙和血吞，他们在他胸口烙上了郎鸿的印记，那是莫大的屈辱。他恨死了郎鸿人。他心底起誓必然会灭了仇敌。可他茕茕一人，甚至反抗都反抗不了，他只能在羞辱欺凌中选择逃，可他不管怎么做都逃不了郎鸿的魔爪，直到京城来的苏野宁，硬是将他护下。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束光。
　　柳湄没有帮他逃跑，但柳湄会作视而不见。
　　几次逃离抓回来后被打得半死，这时柳湄不会视而不见，她会拿着刀走到他面前，她向来自诩清高，她用下巴看他，道：“你笨死了，这都逃不了。”
　　如果连言语都忍不了，那就趁早死了解脱。柳湄心想，我都逃不了，你怎么可能逃得了呢。她把伤药丢在肮脏污秽的地面。慕云迟去捡起来，里面却包得好好的，没有一点脏污。
　　他心里晓得柳湄，柳湄也想逃，也逃不了，她怜悯他，也是怜悯她自己。

　　“我告诉你，苏野宁不能走，他要杀我，他们苏家要杀我，我必须把他攥在手里。”柳湄道，“我知道你现在把苏野宁当狗主子，他不走你也不走，但是我希望你识相。”她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跟着萧子延，给我滚。”
　　说完她将玉牌也丢到地上，玉碎之声叮琅，特别动听，慕云迟肩头血流不止，他低头看去。
　　碎玉难全，破镜无法重圆。

　　柳湄捂着手臂，趔趔趄趄推开他，她道：“碎的也能用。”

　　拿着它就可以离开郎鸿，离开这个看似山清水秀却堆满冤魂枯骨的地方，她用她的自由，她的一生，才拿到这个东西，只是拿到了，她却再也没有自由的一生了。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走，带着我的渴望，带着我被困住的红尘年少。
　　……

　　何靡猛然惊醒。
　　心跳的频率高到她快窒息。

　　【你可算醒了，这都还几天了。】
　　何靡开口第一句问：“苏野宁呢？”

　　楚九呈道：【抓敌军去了。】
　　“他一个人，他疯了？”
　　【啧，】楚九呈道，【怎么就一个人了？他还有慕云迟啊。】

　　慕云迟……慕氏是被郎鸿灭的，慕云迟……
　　剧情以梦境的形式出现了那样一段，那样叫人回忆都不禁心头剜疼的一段。她有些心虚，呼吸困难。

　　【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做梦了？】
　　何靡缓了好一阵，才注意四下环境，这房间熟悉得紧。她掀开被子，凑到窗边去往外看。
　　这果真是平侯府的房间，她怎么……又回来了？

　　回忆那天和苏野宁出了那宽巷子，慕云迟几次和他眼神相交，当时何靡怪自己记不起来剧情，完全打哑谜一样，但心里大概能猜到，苏野宁不会任由敌军在京城乱窜。

　　不过她是怎么回来这儿的？
　　那日晚上她也喝醉了。苏野宁同她讲，说恨她，说恨那些陷害他的人，他说他从郎鸿回来后一直在外征战，无怨无悔。他一生东西讨伐，南北纵横，大大小小的战役叫他失去了太多，他手下的人砍削了一半，他的亲兵挚友，逐一死去，倒在血泊，倒在黄土风沙下，无一全尸。

　　他早有感觉，身遭掣肘，频频遭害，禾阳那样惨烈，将领与兵士全军覆没……
　　他怎么能不查出真相呢？
　　他握住同样醉醺醺的何靡的手，被酒色陶然的双眸带着情丝万缕，他呢喃着，比袅袅的烟还轻，比蒙眬的雾还迷，他道：“我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何靡把手也放在他手上，她点头，笃定毅然：“放心，我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一定会好好写……”
　　听完楚九呈讲的，何靡揉上额头。
　　好好写什么……她当初必然把文里的人都虐得体无完肤……

　　【然后，你就答应他帮他查真相回来了。】
　　何靡捏紧拳头，窗外两只雀争一颗果子打起来了，她无奈道：“你先把人给我变出来，现在又没其他人。”

　　楚九呈落脚在她身后，继续道：“其实就是这府里的事儿还没完，到底是谁主谋，还没有查出来。而且还有六明呐，六明还没找到。”
　　被争了果子的鸟叫得啁啾烦躁，她回过头，道：“我知道！”

　　楚九呈努努嘴，道：“过几天苏黛月就下葬了，你应该要去送一送吧。”
　　何靡：“她为何下葬那样快？”

　　“她未出嫁，又是小辈，这自古就是这样个规矩，匆匆忙忙葬了，连席面都不办。”
　　何靡道：“去找找吧。”

　　“找什么？”

　　“找脑袋。”
　　“还有，我究竟是怎么进这地方来的？府里的人没说是我害死苏黛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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