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岁月

　　回到南城的何攸很忙。
　　之前在网上下单了好几本考古教科书，寄到了寝室，每天晚上不是写作业，就是读这些对她很陌生的书。
　　就这么忙着过了四月，五月也过了一大半。这期间，除了五一假期时，何攸回申城见到了陆南佳之外，其余时间，两人都保持着每晚聊天的网友关系。
　　五一假期时，何攸也找了个借口搪塞了父母，去陆南佳过了一夜。两人的关系表面上恢复了以往的亲密。

　　五月底的一天晚上，江凝开心地冲进寝室喊道：“快来看看！老杜送了我什么！”说着张开右手的五指，向三个室友展示。
　　三人定睛一看，手上戴着一只银戒指，看起来还挺精致。
　　何攸停下手中的笔，揶揄道：“难道是老杜向你求婚了？”
　　“不对吧，你怎么戴食指，食指不是单身的意思吗？”对此颇有研究的赵舒绣反驳。
　　江凝羞涩地回答：“老杜买的时候想给我个惊喜，也没问我要尺寸，结果买大了。”
　　“……”不愧是老杜。

　　于佳妍凑近去看，好奇地问：“老杜怎么这么有钱啊？情侣戒指？你这鸟，他的是鱼啊？”
　　江凝点头，说：“嗯！他拿奖学金买的。说这样，别人就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可你戴在食指。”
　　“哎呀没事的！心意到就行！”
　　“老杜可以哦。”何攸笑着背过身，准备接着看书。
　　拿起书的一瞬间，想起自己上学年的奖学金一半给父母了，剩下的花了些，应该也还剩不少。

　　江凝还沉浸在收到戒指的喜悦中，一直欣赏着看着自己的右手。何攸难得见江凝如此小女生的一面。
　　我也该给陆南佳送点什么，她一定也会很开心。想到陆南佳，何攸顿时没有了学习的心情。
　　她原本也想学老杜送戒指，但一想到陆南佳每天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戒指的话实在是太醒目了，而且有些暧昧的含义。
　　眼前浮现出三尺讲台前，陆南佳温声讲课的模样，自然而然地给记忆中上了层滤镜，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理所应当地吸引着所有学生的目光。
　　真是羡慕她现在的学生啊。这么想着，何攸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六月初，又是一年高考。
　　何攸满心期待，因为按照腾考场的惯例，今年陆南佳会带着高二的学生来南城。事与愿违，今年陆南佳监考高考。
　　前一天晚上，何攸少有地拿着手机跑楼道里和陆南佳打电话。
　　“很可惜啊，不然我可以去南城找你了。”陆南佳声音在初夏时节，听起来凉凉的很舒服。
　　“你是不是第一次监考高考啊？机会难得。”何攸故作轻松。
　　对面一阵笑声：“监考很无聊的，我可不喜欢。”
　　何攸笑嘻嘻地说：“这样吗？以前每次你监考我的考场，我都还挺开心的，看来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了。”
　　“嗯？你考试的时候还有空看我吗？不专心哦。”
　　“哪有，当然是写累了，看看你。”何攸抗议道。
　　陆南佳依旧笑道：“知道啦。你什么时候考完？”
　　“二十四号，等考完就回去找你。”
　　“嗯。”挂了电话，陆南佳收起手机，发起呆来。

　　和其他人一样，何攸高中三年里也经历过许多场大大小小的考试。或许是缘分，即使每次考试教室都不一定一样，还是有几次遇到是陆南佳监考。
　　第一次是高一第二学期的期中，陆南佳清楚记得，她和另一个历史老师一起，抱着语文考试卷走进负责的考场。
　　明明是从前门进的教室，却还是一眼瞅见了坐在最后一排正背着书的何攸。何攸看见是陆南佳监考时，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欣喜。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发考卷时，另一个老师好巧不巧地给何攸这列少发了一份。
　　于是陆南佳拿着一套试卷走了过去，放在何攸桌上，听见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她也笑着鼓励一句“好好考。”

　　何攸坐在最后一排，陆南佳坐在讲台前环视考场，时不时地就看向何攸那边，她一直埋头奋笔疾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攸放下笔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五指，就抬起头看向教室前方的陆南佳。当时陆南佳还未发现何攸的小心思，见她大概是写完了，也只是笑着回应，反倒是何攸很快就低下头。
　　收卷前的十几分钟里，底下的学生陆续放下笔，有些了动静，陆南佳便起身巡视了起来。余光里总能瞥见何攸看向自己，然而每每看过去，她又低着头在看试卷。
　　整场考试期间，陆南佳就那一次走到了何攸身边，饶有兴致地站在她身后，假装是在从教室后方环视考场，其实是在偷看何攸的试卷。
　　何攸的字很工整，又显露出刚劲的笔锋。身为文科老师的陆南佳非常喜欢这种字，不自觉地多看了会儿。直到何攸有些尴尬地微微回头瞄了她眼，她才意识到自己给她造成了心理压力，赶紧走回讲台边。

　　后来两年半里，陆南佳还监考过何攸的英语、物理、数学和政治。除了考政治的时候，何攸在答完题后总会肆无忌惮地偷看陆南佳，结果就是陆南佳三分不满、七分害羞地对视回去，不希望她浪费检查的时间却又纵容着她。
　　尤其是到了高三，陆南佳已经不再教何攸。毕业在即的伤感，和学业压力的陡增，何攸无暇掩饰自己的情感。每次陆南佳监考，最后半小时里，何攸总是淡淡地望着她出神，让陆南佳不得不起身过去轻点一下她的桌面。

　　我们也认识快五年了，陆南佳收起思绪感叹。
　　她很少会回忆何攸高中的事情，尤其是两人在一起后。但是最近，或许是因为对两人的未来持悲观态度，就总也忍不住去回想，那段什么也没开始，但也还未结束的岁月。

　　两天一晃而过，申南一中又回归平常，只是校园里少了高三学生的身影，显得冷清了些。早操时，操场上少了三分之一的人，中午食堂也不像以前那么拥挤，高三教学楼里只有保洁阿姨去打扫时才有人。
　　高一高二学生察觉出这些变化，隐约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场考试也迫在眉睫，显得有些沉闷不安。但对于老师来说，不过是又一次重复，早习以为常。

　　周五下午，历史周测，陆南佳静静地坐在讲台前看着班上的学生。即便是相似的体格，相似的发型，穿着一样的校服，也找不出一个些许像何攸的人。
　　铃声响了，教室里热热闹闹地收了几分钟试卷后，学生走得差不多了。
　　“陆老师再见！”
　　“再见。”
　　陆南佳慢条斯理地理好卷子，如往常一样走回办公楼。
　　上楼时，遇到了要回家的李玉琴：“陆老师啊，你学生在办公室等你呢。”
　　“哦，好。”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忘了让谁放学留校。

　　走进办公室，自己的座位边站着一个人，背影熟悉得令人心动。
　　陆南佳快步过去。听见身后的动静，何攸回过身，笑着轻喊了声：“陆老师。”
　　“嗯，坐吧。”陆南佳悄悄拉来一张椅子。何攸顺从地坐下，局促地看了看周围，别的老师只是看了她们一眼就继续忙自己的了。
　　陆南佳也不客气，直接递给何攸一只红笔，低声说：“帮我批选择题。”说着又挪过来一份答案。
　　“嗯……”

　　半个小时后，何攸默默地将笔递回去：“批完了。”
　　“扣几分也算了么？”陆南佳还在批简答题，并不抬头。
　　要求还挺多！何攸心里抱怨，嘴上却乖乖地回答：“都写边上了。”
　　“行。”陆南佳起身理试卷，笑着说，“剩下的我带回去批吧。”
　　尽管只是周测，四个班的试卷还是不轻，何攸赶忙打开书包，说：“我帮你拿吧，那么沉。”于是两人同时看到包里，有一枝红玫瑰。
　　陆南佳别有深意地看着何攸，笑着问：“怎么放包里？送给谁的？”
　　“给你的，差点忘了……”
　　总觉得红玫瑰也太暧昧，何攸本想着出了校门再拿出来，结果给忘了。红着脸，赶忙拿出来递过去。陆南佳开心地接下，然后分了一半试卷塞进何攸包里，书包一下子就鼓了起来。

　　另一个历史老师抬起头，见陆南佳要走了，手里还拿着玫瑰，打趣说：“哟，陆老师还有小帮手，挺好啊，学生记着回来看你。”
　　何攸害羞地笑了。陆南佳温声道：“嗯，我们就先走了。”
　　等陆南佳和其他老师道别后，走出办公室，手里还拿着那枝玫瑰，丝毫不避讳。

　　“重不重？”陆南佳忧心地看了眼何攸背后鼓囊囊的书包，里面原本就还有一本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背着的话，两肩受力不会觉得很重的，你拎着不重吗？”何攸也颇为关切地看着陆南佳的挎包。
　　陆南佳笑着摇摇头，换了个话题：“不是说考完再回来吗？”何攸正在期末，按理说应该忙得焦头烂额，却出现在这儿。
　　“想你了就回来了。”何攸眉开眼笑着回答。陆南佳还没来得及在说什么，就听见何攸接着说。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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