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乱长安

　　林雪奴的眼眶也红了。

　　她也很是舍不得郭蓉蓉，舍不得扬州城。

　　况且她深知，尚在禁足中的郭蓉蓉出这趟门来专程给她送别，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说了好些个姐妹之间的体己话儿，郭蓉蓉才舍得放林雪奴回来。

　　反观赵绯与宁安众人的道别倒是简单，几人分别抱拳，互道“珍重”过后，便是完了的。

　　临走前，郭蓉蓉专门跑到赵绯马前，冲他好生地“训导”一番，要他悉心看顾林雪奴，万不能让她受委屈。直言，林雪奴是她郭蓉蓉的亲姊妹。倘若出了丁点儿半点儿的差池，她郭蓉蓉就算耗尽这辈子，也定不要赵绯好过。

　　赵绯全程静默无言，只在最后略显敷衍地回了一个“好”字。

　　郭蓉蓉见他似乎并不将自己的话当一回子事，便要发作。索性青隼眼尖，及时把她拉到一边去。好生地哄了半天，如此才能让大队继续往前赶路。

　　直到大队都快消失在了路的尽头，青隼才依依不舍的和郭蓉蓉话别。

　　郭蓉蓉几乎哭成了泪人，说赵绯不是人，狼心狗肺，心如铁石。你一个女孩子家成天跟在他身边到处跑，长远来看，怎么算是个事儿呢？不如留下，到我郭府谋个闲差，郭家养你，我养你。

　　青隼愣了半晌，眼中有晶莹闪过。

　　似开玩笑地道：“好，好。那等小隼回了长安，辞了公差，便回来扬州找郭大小姐。下半辈子，小隼就赖在你郭府，哪里也不去了。好不好？”

　　“臭贼又骗人！谁信你的话啊。”

　　“这回，是真的。我该走了。”

　　郭蓉蓉说不出话来，她的眼泪像是决了堤，但她心里也明白，她不能因为一时的任性而误了青隼和其他人归还长安的行程。

　　于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青隼后退一步，以非常标准的抱拳礼向郭蓉蓉拜别。

　　“此次南下，青隼有幸结识郭大小姐，实乃三生有幸。山水有相逢，我们江湖再见。青隼拜别。”

　　言罢，她转头就走。利落地上马，利落地挥鞭。

　　“驾！”

　　她骑着的那匹马儿飞快地奔跑起来，向着大队离去的方向追去。

　　郭蓉蓉挥手告别的身影则留在了扬州城下。

　　一众人马，一路向北。

　　皇帝发出的紧急征召让赵绯不敢做片刻的耽误，在这等氛围下，队伍的行程安排得很是紧密。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全在赶路。

　　走的路大多是官道，但队伍极少进城。

　　只有在需要补给必要的物资时，才会进城修整。

　　行程过去小半，眼下已是进入了北方地界。

　　这一日，一行人进了一座小县城，择在一家小客栈留宿。修整小憩，补给所需。

　　多日连续赶路，让大家伙都好不疲惫。能睡到软绵绵的床铺和棉被，实在太不容易。

　　赵绯还吩咐小二，给每间房准备澡盆与热水，让大家沐浴梳洗。如此，众人更是高兴。

　　赵绯独自一间房，插好门栓。他脱去衣衫，清洗、刮拭背后的伤口。

　　伤口的情况愈加不甚乐观。这些时日车马劳顿，加重了伤口处化脓的情况。忍下疼痛，他简单处理患处，再敷上些金疮药包扎好。

　　无论如何，他都要挺过去。只要回了长安，一切都会好起来。他这般告诉自己。

　　稍作休整后，众人分两桌在客栈大堂用晚饭。

　　赵绯因为处理伤口来得迟一些，是众人当中最后一个从楼上下来的。

　　二狗见他下楼来，就想放下碗筷，领着众下人起身给他问安。

　　经过他身边，赵绯顺道伸手压了压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到凳子上去。

　　虽是一句话都没说，但这便算是免了他与众人的问安。二狗乐呵呵地替众人称了声谢，转头狼吞虎咽地再次扒起饭来。

　　来到主人这一桌，赵绯坐下。

　　桌上，哲别和青隼两个人像是两匹恶狼，吃得那叫一个狼狈。杯盘作响，一片狼藉。

　　赵绯见状，一个劲摇头。

　　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林雪奴，似乎林家小娘子并没有被这二人近乎失控的进餐仪态所吓到。反是两只眼睛亮亮的，满是好奇地观察着那两个人。

　　再去看素心，她与她家小姐的神态近乎一致。

　　这两个姑娘家看来是当真没有见过这等场面了，只忙着去瞧热闹，丝毫没有提筷的意思。

　　赵绯清了清嗓子，出言道：“许是南方的饭菜不甚合胃口，饿得久了些。”

　　言毕，他拾起面前的碗筷，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哲别和青隼原本还在面红耳赤地争夺一只鸡腿，赵绯这话一出，二人都不抢了。你让我，我让你，谁都不好意思争了，两张老脸直臊得没地儿放、没地儿搁。

　　“你吃。”

　　“你吃。”

　　“哥哥吃。”

　　“妹妹吃。”

　　“。。。。。。”

　　见他二人没完没了的礼让，林雪奴不禁浅笑。

　　悄不做声，她把自己碗里那只鸡腿夹到了青隼碗里。素心有样学样，把她的鸡腿送到了哲别碗里。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

　　“就是，就是。”

　　二人嘴上逞强，但实则是把碗里新加的鸡腿都护了个严严实实，生怕被一旁的另一匹恶狼给生抢了去。

　　这般有些滑稽的场面，又把林雪奴逗得不行。

　　“快吃吧。”她对那二人道。

　　素心也点头，说：“小姐自来不喜吃肉的，你二人快快吃吧。再不吃，要冷了的。”

　　青隼顺坡下驴，道：“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小隼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大口大口啃起鸡腿来。

　　“诶，真香！”她还不望称赞道。

　　哲别没下口，把鸡腿还到素心碗里，说：“还是姑娘吃吧，老粗我饱了。”

　　青隼玩命飞他白眼。心里骂道，饱了还要来抢鸡腿，这个臭哲别！

　　把鸡腿再次夹了过去，素心笑道：“我也不爱吃肉。”

　　“真的？”

　　“真的。不信，不信你问小姐。小姐可以给素心作证。”

　　“我？我。。。我作证。”

　　这也是林雪奴第一回听素心讲，她不爱吃肉。奈不过素心在桌子下面一直扯她的袖子，林雪奴只好硬着头皮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哦哦，那好，那好。”哲别这才放心。

　　吃起素心送他的鸡腿，笑得很是憨厚。

　　这场鸡腿大战告一段落，众人开始安心吃饭。

　　望着桌上的菜色，林雪奴有些为难。

　　红烧肘子、卤牛肉、炖鸡、烧鸭、糖醋鱼，全是肉菜。

　　桌上唯一的一道没有荤腥的菜肴竟是凉拌米糕。

　　南方饮食素来清淡，林雪奴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在饭桌上竟见不到一根青菜。

　　素心这会也没了笑。也是皱着小脸，望着桌上的饭菜发愁。主仆二人都苦巴巴的。

　　赵绯头也不抬，喊来店家。说让厨上再加一些南方的菜肴。

　　说完，就还是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林雪奴与素心难免于他心生感激。

　　谁料，桌上剩下那俩看戏的怎么会轻易的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叽叽喳喳地调笑起赵绯来。

　　“将军心细如发，温柔体贴。哎呀呀，如此良人，连小隼这样不识人间烟火的小仙子见了，都要脸红心跳了呢~”

　　“青妹妹，不是老粗说你。人家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看你，怎么不早点向大人表明心迹？如今大人已是名花有主了，这会子你才后悔，可惜晚喽~”

　　他二人贱兮兮地彼此瞧了眼，而后竟齐声对赵绯道，“晚喽~”

　　如此表现，可是把林雪奴与素心逗得不行。明明方才那二人还在斗嘴，怎地挤兑起赵绯来，竟是这般地“异口同声，同仇敌忾”？

　　懒理那二人，赵绯只专心吃饭。

　　这时候，有另一波客人进到大堂来。

　　喊来小二点了些吃的，那几人开始闲聊起来。

　　这间客栈本就不大，大堂只容得下四张桌子。两伙人坐得不远，对方的谈话内容自然而然地传了过来。

　　从只言片语当中，能听得出，这伙人自北方快马南下，几日前方才途经了大晋的帝都长安。

　　于是闻得，几人絮絮语道。

　　“这几日，长安城里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啊。”

　　“可不嘛。短短几日就有两位大人先后惨遭灭门，真凶是谁至今都没有个定论。这是多吓人的事啊。现在出城入城，需得层层盘查。实则都是在暗中调查这件事呢。”

　　“诶，我听城里小道消息说，是圣上。。。”

　　“嘘，这话可不兴说啊！”

　　“但那坊间可都是在传，说是夜枭杀人啊！那些个杀人不眨眼的败类，不就是皇帝豢养的狗吗？”

　　“。。。”

　　这些闲言碎语陆续进了赵绯等人的耳朵。大家都没啥反应，毕竟事不关己。

　　但当听闻“夜枭”二字时，赵绯手中的筷子略微驻了驻。

　　这一极细微的变化，被林雪奴捕捉了去。但她不清楚各中意味，故而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其后，赵绯草草吃了些东西，但是他的心思早就不在饭桌上了。

　　入了夜之后，林雪奴倚着在床旁的小榻上读书。

　　素心在床边铺置被褥，准备一会伺候她家小姐就寝。

　　窗外奇怪的鸟鸣声不时传来。

　　“咕咕咕，咕咕咕。”

　　素心打了个寒颤，恼道：“噫，渗人的紧呢！小姐，这是啥子怪鸟在叫，吓人又难听！”

　　恰好读到书中几段有趣处，放下书，林雪奴本在回味。听闻素心问她，就扭头听了几耳朵。

　　回她说道，“应是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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