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余温

　　俞温本打算多叫几个朋友一起玩，再找机会和孔知私下提质检局的事，不管是不是他主使，都需要请他出面处理。尽管两人不久前吵过架，对彼此十分失望，但在朋友面前，碍于情面不至于闹的太难看。
　　打定主意，俞温一边往车库走，一边在公子哥儿的群里发了条邀约消息，强调时间越早越好，最好立刻出发。结果换来好几条怒骂，表示周末一早发什么神经。
　　而孔知迟迟没有回复。
　　俞温的起床气差点爆发，捏了捏手机，又戳了吴风旭的对话框，问他在哪里。
　　【飞机上】
　　【去外地了？
　　出差？】
　　吴风旭没回，大约是正要起飞。
　　俞温只想速战速决，忖着要不直接私信孔知，俞光启的电话就打了来。
　　“听周阿姨说你起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俞光启的声音听起来精神矍铄，像是已晨练过一遭。
　　“爸。我没什么事，就是醒了。他有点不舒服。”俞温降下车窗，手臂随意的搭在车门上。
　　“哦，”俞光启没多问，“那正好，来打球，我场地都约好了。”
　　俞温一听顿时有些头大，“爸，今天是周末...”
　　“周末怎么了？难道你平时工作很累？少找借口...好了，就这样。你开车还是叫司机？”俞光启根本没给俞温拒绝的时间。
　　俞温抿了抿唇，“好，我去接你。”确实有段时间没见父亲，俞光启一直孤零零一个人，俞温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拒绝他的邀请。
　　在车库里找到一套高尔夫球具和干净的运动服，俞温驱车接上俞光启，赴父子局。
　　正是秋高气爽，越远离城市空气越清新，阳光被削弱了大部分热量，明媚而不刺目。棉絮似的云朵堆叠出各种形状，在草坪上投下硕大阴影，风吹草低，层积着缓缓向远处游移。
　　父子两人换上轻便的衣服，头戴遮阳帽，分别坐两位年轻球童驾驶的高尔夫球车。
　　小车只有顶篷和前挡，挨得近些，相互交流并不费劲。球童分工合作，一个负责为初次到来的客人做介绍，另一个时不时说些玩笑话逗两人开心。
　　俞温看了递过来的球道图，相较之前去的不算太复杂，但地形错落，四周障碍分布。
　　父子之间谈不上比赛，规则相对宽松。俞光启兴致勃勃，率先挑了球杆摆好姿势。
　　俞光启平时没少锻炼，脱下防晒服，身上肌肉紧致，完全看不出五十多岁的年纪，加上alpha天生的身体优势，甚至还能跟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比一比身材。他活动筋骨的姿势协调到位，十分舒展。
　　反观俞温的动作漫不经心，草草转了转手腕脚踝，被俞光启回头蹙眉瞪了好几眼。
　　不过在外俞光启不会说他，自顾自确定角度，挥出第一杆十分顺利，开局势头大好。
　　轮到俞温，他握着球杆远眺景色好一会儿，等微风过去，又调整调整手腕。一挥之后，球划了个极高的抛物线，朝水域障碍那边飞。
　　俞光启盯着那轨迹看了半天，球的落水声仿佛近在耳畔，才不敢置信的问俞温，“你开玩笑呢，就这么敷衍我？还是让着我呢？”
　　“不是不是，哪能啊！我这是小失误，还没找到手感...爸老当益壮...”俞温尴尬的挠头，全赖昨天折腾的太狠，又一整晚没睡，心里压着一堆事情，到了场上才觉得手脚发软，再强悍的体质也顶不住。
　　俞光启冷哼一声，“我还没老眼昏花，不至于连个球洞都看不清。”转身往下一杆的地点出发。
　　一路上，两人的分数很快拉开差距，俞温太明显的不在状态，后半程几乎成了俞光启的独角戏，俞温就站在一旁时不时叫好。
　　俞光启实在没忍住气，趁着两个球童走远，抄起球杆往俞温身上砸，低声训道，“什么德行！让你来打球的，你倒像来看戏。年纪轻轻就知道瞎玩！现在连身体都不行了！”
　　“爸！不是！”俞温一边闪躲，一边在心里大声叫冤，自己身体可好着呢！想到这里免不了又是一阵郁闷。
　　俞光启倒不是真的想揍他，装装样子罢了。追着追着，仿佛回到俞温从前更顽皮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脾气同样爆，衣架木棍没少往俞温身上招呼，父子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个说法，给改了名字，大约又过好多年，俞温年纪长了，才慢慢收敛。
　　可谁知道是收敛还是伪装呢，这小崽子。
　　嘴角不自觉上扬，俞光启蓦然无奈笑出声，带的俞温也乐了。父子难得一聚，谁都不愿让这点小事坏了气氛。
　　十点多的光景，俞光启打累了，几人便打算先回球馆休息。
　　球童正滔滔不绝的跟俞光启说着好话，俞温忽然抬手阻止他继续下去，接起李部长的电话。
　　李部长在c市出差没回，事情紧急来不及客套，“俞温，咱们这次的单子被人截胡了。”俞温在这个项目里出力不算多，却也是全程参与了的，加上身份摆着，他第一时间就电话通知。
　　俞温和另一辆车上的的俞光启隔空对上视线，沉了声音问，“怎么回事？”
　　“我们本来约了今早谈判，等到达会议室，那边的秘书过来说昨晚已经和别家签好合同了。对方价压的很低，又很聪明，他们应该也瞒着我们谈了几轮。对方就好像预先知道我们的报价一样，每次都卡着...”
　　“是谁？”俞温直接打断道，这个结果他当然不满意，到底是谁敢抢俞氏的生意？
　　李部长顿了顿，“好像是...东吴集团。”其实不用好像，稍稍一打听便清楚，何况之后一定会公开。
　　“东吴？”那不是吴风旭家的企业么，“我知道了。”俞温抿了抿唇，挂了电话。
　　正巧车子停在停车场，俞光启挥手让两个球童先离开，自己上了俞温那车，两人并排坐着。
　　俞温暗自琢磨吴风旭知不知道这事。虽然商业竞争没有情面可讲，但两人好歹是二十来年的兄弟，两家企业也一直维持友好关系，看上同一个单子怎么会不事先通通气？
　　吴风旭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参与了吗？这会儿在c市出差？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暗中抢兄弟的单子太不地道了吧？俞温难免这样怀疑。
　　两人同为二代，实则天差地别。东吴集团的规模相较俞氏确实还差了些，可这几年势头很足，在业内是知名企业。而吴风旭表面吊儿郎当，实则从小要强，如今是他父亲的左膀右臂。
　　俞温不得不承认他的学绩和综合素质比自己要优秀许多，这也是为什么两人一般年纪，吴风旭分管几家子公司，可以独当一面负责项目应酬客户，而自己还是个游手好闲混日子的“小职员”。
　　“这次单子没成？”俞光启看着远处，不经意出声道。
　　“...嗯。”俞温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和猜测大致说了一遍。
　　俞光启听完神色丝毫未动，从闲散状态稍稍往工作状态调了调，声音跟着冷淡了些，“这次项目确实是他负责的。”
　　“爸，什么意思？”俞温一惊。这项目不会是俞光启试自己的吧？
　　俞光启却开始追忆往事，“风旭这孩子，还有小知，你们三个我是看着长大的。我当初就说别看风旭表面大大咧咧，但是心思比谁都重。”
　　“...”俞温默然半晌，往后靠了靠，吐出一口气。
　　“你看他高中的时候，天天跟你们打球，结果高考就考了x大，留学的也是世界名校，你呢？你那点分数...”俞光启有点来气，声音大了些，“你想想我给你费了多大劲！”
　　俞温心虚的垂着头，表情都藏在帽檐之下。
　　俞光启眼中情绪复杂。他知道俞温并不是没有能力，是自己从小对他的管教方式不对，陪伴和相处的时间也太短，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母亲关照，所有的顽劣就像大闸泄洪，那扇阀门却无处可寻。自己愧疚有之，恨铁不成钢有之，又无可奈何。
　　“生意场上没有兄弟，你别把跟那些人玩乐的那套搬到正事上。再这样下去，等我退了，今后z市的药企龙头的位置，就得换东吴来坐了。”俞光启低低落下这么一句，起身回了室内。
　　俞温心脏蓦然一紧，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够拥有多少呢？
　　一个人静坐良久，许多答案自觉冒了头。
　　他给孔知发去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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