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传说

　　对于元墨所说的谋杀机器人柳絮，便是谋杀他自己的话，我其实是不太明白其意思的。我看着猫九，用眼神询问道，你真的明白？

　　猫九摇了摇头，此时，他已戴上墨镜，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那你还说明白了，果然是句废话。我用口型说道。

　　“我猜元墨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的性命与柳絮连在了一起。”猫九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类似于古时的一种修道之术。”

　　猫九和讲过一些古人修行的趣事，其中就有把命连在一起的修炼方式，就像黑白无常一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元墨这小子，难不成是古代穿越过来的修行者，他这是在我面前扮猪吃老虎？

　　果真这样的话，我可不乐意。

　　“元墨没阿飞想得那么复杂，就是个聪明一些的孩子。”猫九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我脑海，“只是，这孩子没有完全说实话。”

　　我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对猫九竖了竖拇指，猫九也不动声色的朝我撇了撇嘴，顿时我心里就乐了。我乐了，也就没有打探元墨话语来由的兴趣了。随后，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逼元墨就此说实话的。我得耍点小手段，让元墨心甘情愿说出他与柳絮的秘密。

　　元墨也乐了，猫九那句废话被这孩子听在耳里，显然成了珍贵之言。

　　“那么，你是怎么让柳絮避开出厂检查的？”我向元墨问道，语气流露出对科技人才的敬意。

　　乐归乐，最终还是要言归正传的，我对元墨的小手段有些好奇，这孩子不容小觑，让一个类似人类，甚至比人类先进许多的机器人蒙混过关，萧氏不应该出这样的纰漏。

　　“我进入主系统，进行了一点小操作。”元墨小声说道。

　　“是黑进萧氏系统吧。”我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学好呢。”

　　“我只做过一次。”元墨低垂脑袋，有些心虚，“以后再也不会了。”

　　“没事。我不会举报你。”我说道，随后补充道，“神仙哥哥也不会。”

　　元墨期待地望向猫九，猫九冷冷地把脸转向车窗，我急忙说道：“我替神仙哥哥作主了。这样的小事，都是由我这个当随从的来打理。”

　　元墨恍然大悟，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笑着摇了摇头，任何有违法纪的事情，但凡做过一次，便不可能停手。

　　如果我猜得没错，萧氏是不可能让一个大学生随意进入自家核心系统的，哪怕这个大学生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下不为例啊。”我轻轻拍了元墨的后脑勺一下。

　　元墨点点头，脑袋显得有些无力。我理解的笑了笑，入侵政府部门的系统，那可是重罪中的重罪，更何况是萧氏的技术核心系统。萧氏的影响力，可不仅仅只是在五区，即便是我这样的顶极杀手，也不愿意轻易就去招惹萧氏，当然，如果有人开出足够吸引我的价格，我也可能会考虑去萧氏挑战一下自己的能力，以及存在感。但我挑战的时候，还是会尽可能避开元墨口中的萧先生。

　　综合各方面得来的信息，毫无疑问，萧先生是个硬茬，面对这样深不可测的目标，我可不敢托大。

　　为了不让元墨对我产生怨气，我很有诚意的就之前冒犯他与柳絮的话语，表达了歉意，我说我对柳絮，其实并没什么坏心眼，毕竟，大家都是朋友，我也希望他永远平安。

　　按常规操作，元墨应该给柳絮设置自毁程序，毕竟，星域联邦法明文规定，人工智能制造商必须给每一台产品设置自毁程序，这样一来，当出现不可控因素时，制造商无需远程操控，机器会自动启动那个程序，然后变成一堆无用的金属。当然，自星域联盟成立之后，并未出现过机器因为产生系统故障，从而对人类构成威胁的大规模事件，但防患于未然，显然是必须的。毕竟，人类历史长河里堆积的累累白骨，可不是什么虚构故事。

　　人类因为同类相残、与外星球大战等暴力事件，避无可避的摧毁了远古文明，后来能够在漫长的岁月中重塑、以及发展现代文明，最终把现代文明推向历史新高度，这个进程中所付出的代价，也不是区区几本教科书，就可以轻描淡写讲清楚的。

　　“萧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沉思片刻，我问了元墨一道送命题。

　　元墨迟疑的侧目，看了我几秒之后，又看向对面的猫九。猫九摘下墨镜，琥珀色的瞳仁看向元墨，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元墨大着胆子与猫九对视，随后立即低下头，沉吟片刻，轻声说道：“萧先生是好人。”

　　我也盯着猫九的眼睛，我想我的表情是戏谑的，最终，我没能忍住笑。我觉得元墨远远没有看够猫九，但他却是没有胆量继续无礼的直视他心目中的神仙哥哥。

　　我不禁有些感慨，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只因看了一幅画，便把画中人物奉为神明。我很想对元墨说，你已经在现实中见到画中的神仙了，他是活生生的人，你还依然把他敬若神明吗？随后我轻轻叹了口气，这不正是脑残孩子最该具备的品质吗？我对元墨这孩子的评价，还真是不偏不倚啊。

　　“阿飞真是无聊。”猫九对我做出口型，然后懒洋洋戴上墨镜。

　　长得这么好看，还不许人多看几眼，你才是无聊呢。我对猫九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脸，同时不忘腹诽。

　　若是我长得如猫九这么好看，我就要靠脸吃饭了，遗憾的是，我没那个资本。也不知是谁制造的我，怎么就这么不走心呢？花点功夫把我打造得有魅力一些会很累吗？

　　我望了望猫九那张墨镜也无法遮掩的妖孽容颜，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在我的认知中，大概只有杀手这一行业，是对脸没有多少要求的了。

　　“萧议员的信息，可以多打听一些。”猫九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我点了点头。

　　萧氏集团的家主萧云云议员，也就是元墨口中的萧先生，是不二都市第五区的主要领导人。五区的行政决策力与军事权力，萧议员一肩便给挑了。

　　其实在我消灭那五个外星怪物之后，高杰克便问过我，是否愿意接第六个单子？当时我因执行任务时所受的一些小伤尚未痊愈，也不缺钱，便回绝了高杰克。高杰克显然十分信任我，违反业内规则告诉我，目标人物是萧议员。

　　听说是萧议员，我更加没有接下任务的念头了。

　　高杰克表示，单子的时效性非常长，雇主仿佛游戏般看待这件事情，因此，他愿意保留这个单子，也许我会有改变主意的时候。

　　当时我并没询问高杰克，雇主开出的酬劳是多少。对于刺杀一名政客，我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我可不愿让自己的职业技能，因为追逐金钱利益，从而沦陷入政治的漩涡之中。当我把这件事告了猫九时，猫九不假思索便对我说，阿飞的决定，永远是正确的。

　　只是现在，猫九似乎在有意促使我向元墨打探萧氏，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疑惑地望向猫九，猫九又开始装瞎，对我的疑问，表现得无动于衷。

　　这真是只狡诈的猫啊。

　　接下来元墨讲述的他的家世，让我明白了之前他一语点中缅桂花香气的原因所在。原本我以为，男孩子对花香的辨识度，就如同对花的名字一样，属于大脑天生的盲区。当然，猫九除外，现在，元墨也除外了。

　　元墨的母亲是萧议员府上的厨娘主管，父亲则是花匠主管。萧议员家大业大，光是厨娘与花匠，便有将近一百号人，这一百号人，全都是人类。萧氏企业产出的人工智能虽说遍布全球，向联盟星球输入的也不在少数，但萧家人并不怎么信任除了人类之外的其他物种，其中就包括人工智能。因此在萧家的内院，虽有供人类使用的高科工具，却无可以自由走动、并且口吐人类语言的人工智能。

　　萧家制造与出售高端人工智能，自己家里却从不使用，这卖矛又卖盾的迷惑操作，着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由于没人胆敢在媒体议论萧家自相矛盾的行径，为此替萧家的神秘感，又增添了几笔色彩。

　　“萧家为什么只信任人类？”

　　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与机器相比，人类行为才是最为不可控的。要知道，背叛同类，可是人类的原罪之一。而机器，不过是具有开关模式的、被人类所操控的工具罢了。

　　“萧先生认为，程序存在出错的机率，哪怕那种机率只是万分之零点一，也可能铸成大错。”元墨说道，“毕竟，假若抵挡失控的机器，人类的血肉之躯是弱势。”

　　这位萧先生，还真有些意思。仅凭元墨对萧先生马首是瞻的恭敬态度来看，我觉得自己已经对萧先生产生了浓厚兴趣。

　　“萧先生追求完美，无法容忍错误，你也知道，机器一旦失控，灾难是毁灭性的，而控制人类行为，就容易很多了。”元墨老气横秋说道。

　　“为什么要说控制呢？”

　　我有些好奇，我认为控制这类的带有压迫性的词汇，不应该出自元墨这孩子口中，毕竟他宣誓般说出众生平等的语录，可是之前的事。

　　“萧先生是这么认为的。”元墨认真说道。

　　我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口无遮拦呢？他难道没意识到吗，他正在抹黑他心目中神一般存在的萧先生吗？

　　我突然想起我在第五区看到的所有景观植物，都是清一色的圆顶造型，难道，这也是萧先生所追求的完美？这位萧先生的审美，真是别出心裁啊。

　　“关于人类与机器，萧先生还有什么看法？”我回归主题，面带微笑，循循善诱。

　　“人类，总是有很多缺点。”元墨说道，“但人类的缺点，是可知的，人类的行为，也是可分析，可预判的。”

　　我不由得点了点头，有些认同萧议员的理论。说到人类缺点，确实举不胜举，贪婪应该首当其冲。正因为人类存在太多缺点，所以也才最容易利用，乃至统治。机器则不然，机器的缺陷，得在它造成不可逆损失之后，才会暴露出来。当然，机器造成的损失，有时是以毁灭人类生命为代价的。由此看来，萧议员的政治理念，与联邦政府的执政态度，确实存在着同床异梦的现象。

　　但既然如此，萧氏为何要大批量生产人工智能，然后把这些萧议员眼中不可信任的机器发往星域联盟各地？难道仅仅是为利益所驱吗？还是萧议员只是单纯的厌恶机器人？抑或，是萧氏对其他聪明区域的变相入侵？

　　这位萧先生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瓜？难不成，位高权重的萧先生，吃过机器的亏？

　　“机器不是都有自毁程序吗？那个程序不是可以在它偏离设定时强制其自毁吗？”我问道，“再说了，机器的控制权始终在人类手上，还能出什么差错？”

　　“但凡是程序，都有出错的可能性。自毁程序也是程序。”元墨少年老成般叹了口气，“就像人类大脑，是会对记忆产生喜好偏差的。”

　　“那么你呢，你也认为机器会从主观上背叛人类吗？”

　　我脑海里涌现出柳絮与世无争的面孔。随即，我猛然想起，柳絮其实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机器会背叛人类的事实。

　　柳絮拥有自我意识，正处于危险境地。我看向猫九，猫九缓缓点了点头。我的心情有些复杂，看向元墨的眼神多了些同情，这孩子有麻烦了。

　　“我不知道。”元墨低下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我不希望那样的情况发生。”

　　“我也不希望。”我认真说道，“我支持人类权益，也支持机器权益，但我最支持的，却是萧先生。”

　　“姐姐，你真的支持萧先生吗？”元墨抬起头，惊喜问道。

　　“是的。”我斩钉截铁的点点头，然后仿佛宣誓般继续说道，“倘或萧先生参加议长选举，我坚定的投他一票。”

　　我夸张的宣誓，并没让元墨激动的握着我的手，说声谢谢你向萧先生投了宝贵的一票。元墨的视线投在猫九身上，我反应过来，连忙以肯定以及坚定的语气告诉他，我的主人也是支持萧先生的。

　　元墨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大胆的看着猫九，期待猫九的首肯。我也看向猫九，示意他配合我。

　　“嗯。”猫九轻轻点了点头。

　　“我替萧先生谢谢你们。”元墨认真说，“神明哥哥，神仙姐姐。”

　　我笑了起来，这孩子，学会说话了。

　　我虽然不懂政治，对政治也不感兴趣，但我却是知道，拉票要靠演讲，演讲就要靠说谎，而说谎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煽动选民的情绪了。只要选民的情绪上了头，他们就会丧失理智的判断力。

　　人一旦丧失判断能力，就是你案板上的肉，任你玩弄，任你宰割。

　　“人类与机器的战争，曾经发生过，打了很久，很惨烈。”猫九古井般波澜不惊的语音在我耳内响起，“只是人类自欺欺人，没把那些战事载入史册。”

　　我顿时惊诧到无可比拟，人类历史是假的？那么真相如何？猫九知晓多少？

　　若历史是假的，那么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是假的？

　　细思恐极，我的惊诧，刹时变成了惊恐。

　　“历史虽然真真假假，世界却是真实的。”猫九在我脑海里的声音有些感喟，“历史总是由主导世界的人凭自己的喜好定论，他们只让你知道他们想让你知道的事情。”

　　一时之间，我感到脑袋有些疼，不是因为人类历史造假一事，而是因为猫九这绕来绕去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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