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随着苏恙的慢慢握拳，被裹在圈中的舞尔尔就难以呼吸一些，她握着脖子，看向苏恙这边来，她口中说着听不清的念语。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

　　戒百鬼真是看不下去了，出声劝着苏恙，“苏恙，舞小姐只是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如何？”苏恙偏头，看着顾唯，“终究也是你顾唯爱着的人。”

　　“你懂爱？”顾唯嘲谑道，“你苏恙能懂什么爱？”说罢，他用余光看了眼沈沐净，苏恙看出他心中所想，一手挥动灵力，将沈沐净带到了自己身后。

　　沈沐净不解地看着苏恙，她真是不理解苏恙，她真是没法猜透苏恙。

　　眼见圈中舞尔尔即将断气，常眠上前一步，笑问，“苏恙，你可想随时进入你父亲的幻夜？”

　　顾唯愣住，惊骇地望向常眠。

　　“若你有巫师之眼，便可随时进入你父亲的幻夜。”

　　身边的空气沉静了，常眠不去看顾唯的表情，他垂下眼，轻言，“巫师拥有巫师之眼，若你能放过舞小姐与顾大人，我便将这巫师之眼交于你。”

　　“常眠，你在说什么？”顾唯知道，若巫师没了巫师之眼，巫师便会即刻死亡。

　　苏恙饶有兴味地盯着常眠看，他将手微微张开了些，好让灵力圈中的舞尔尔能呼几口新鲜空气。

　　“常眠！”见常眠低下头去，垂着的双手缓缓抬起，顾唯眼尾洒出泪来，“常眠。”

　　他双手握住常眠的双手，劝道，“我与苏恙之间的事，终是与你无关，常眠，你只是我的一颗旗子，你不必，不必为了我挖出巫师之眼。”

　　常眠微微抬起头，只敢用一点点眼光看着顾唯的脸，他淡笑着，“顾大人，原来你知道。”

　　“你是我的棋子，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一切。”顾唯死死握着他的双手，“我们合力跟苏恙打，我们能救出舞尔尔，你不要这样。”

　　“顾大人，别慌张。”
　　常眠抽出手，顾唯两手一空，眼神有些呆滞，“常眠，我怎么能不慌张？”

　　苏恙盯着顾唯看，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痛苦的表情，没想到常眠会令他如此心痛，苏恙轻嗤一声，“常大人，我答应你。”

　　“好。”常眠微微一笑，他唤出灵力，一掌将顾唯推得老远。

　　顾唯伸出手来，嘶吼，“常眠！！！”

　　是第一次看见顾唯露出这般稀有的表情与情绪呢，苏恙笑了声，转眸看向身后的沈沐净，“爽快吗？”

　　“你在说什么？”沈沐净望向他漆黑的眼底，觉得他眼底或许藏着深不可测的欲望与危险，沈沐净问，“苏恙，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心里爽快。”苏恙恢复成冷漠的表情，他看向常眠，见常眠用灵力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灵力圈中，常眠不忍心看顾唯最后一眼，他闭上眼，只是回想顾唯的身影，回想他在自己面前露出的那幼稚一面。

　　“顾大人，我十分后悔。”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十分后悔，在顾大人醉酒后，没能亲顾大人一口。”

　　“常眠！”顾唯奔到灵力圈外，这圈是个透明的球，将他与常眠隔绝，他用力拍打这球，球内的常眠却无法感应到他的声嘶力竭。

　　常眠紧紧闭上眼，“只是离别，顾大人，为何我再也笑不出来呢。”

　　双手向上，轻轻抚摸过眼皮，眼眶随之一空，常眠整个人都瘪了下去，他的面色变得枯黄，皮肉薄了之后，骨架显现了出来。

　　“常眠。”顾唯瘫坐在地，望着常眠那再也不会睁开的眼。

　　在骷髅显现时，灵力球里漫起了鲜红的血，这血水将常眠覆盖住了，之后，球破灭，顾唯心中的某根神经，似乎也断了，他徒然望着空中，望着那由常眠化成的白色灰尘，随风散了，他垂下头去，崩溃地大哭起来。

　　翻过掌心，那对巫师之眼变做两颗发光的白球来到了苏恙手中。

　　戒百鬼愣愣地望着他，“苏恙，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还有一人未解决。”苏恙说。

　　“你真是冷血。”戒百鬼摇了摇头后，拧起眉来，“你还要解决谁？”

　　离开前，戒百鬼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站在角落里的幻灵忍不住跑到了顾唯身边，他扶着顾唯的身子，絮絮叨叨地在说，“顾大人别哭，顾大人别哭。”

　　回到船上后，三人都无话可说，戒百鬼忧愁着脸站在船尾，沉默了会儿，他说，“常大人，实际上也算是个很好的人吧。”

　　苏恙回眸，瞅着他，“百鬼，你忘了吗？”

　　“没有。”戒百鬼摇摇头，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长长河流仿佛一直蜿蜒到天边，天边云霞映下来，将清澈的河水映成了橘黄色，沈沐净看向苏恙的侧脸，看见他被染红的眼中有淡淡的光芒，他好像是松了口气般，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巫师之眼停留在他手心上，他偏头看了会儿，将这对眼收入了红石指环，白光消逝了，只看见这指环，自沈沐净第一次见他，他就戴在手上，从来没有取下来过。

　　“苏恙。”沈沐净走到他身边，问，“你手上的指环，是哪儿来的？”

　　苏恙将眼一垂，默默看着指间的指环，他讪笑一声，“是在那沐河深处。”

　　“捡的？”沈沐净看向天边彩霞，微微眯起眼，“听传闻说，沐河深处可不好去。”

　　苏恙掀起眼皮，直盯盯看着她，她面色平淡，眼眸充光，她撇过头，定定地看着苏恙，“苏恙，这不是回花落市河，我们要去哪儿？”

　　身后，戒百鬼低声道，“我们要去腥红果区。”

　　“什么意思？”沈沐净问苏恙。

　　被沈沐净这样直愣愣瞪着，苏恙也并不移开目光，他傲慢一笑，“沈沐净，关于你其他的利用价值，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担心什么？”

　　像是自嘲般，沈沐净冷冷一笑，“想必常眠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吧。”说完这话，她拉开了跟苏恙的距离。

　　不多久，原先眼前的光彩被黑暗所代替，接近腥红果区，就像是接近了黑夜，天空中闪着常亮星，沈沐净记得入口，她看向入口处，心跳忽然加重，仿佛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贯穿后的停顿。

　　下船时，沈沐净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捂着胸口，走在苏恙的身后，苏恙停下脚步，她也停下，垂着头做短暂的休息。

　　身后戒百鬼关切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沈沐净摇了摇头，她看向苏恙，苏恙正在用灵力将那些藤蔓撤除，白中偏蓝的灵力将那些带刺的藤蔓全削掉了，根根藤蔓没入身侧河水中，渐渐消失了。

　　“走吧。”戒百鬼来到沈沐净身侧，看见沈沐净是捂着胸口，戒百鬼忧虑道，“怕是故地重游，会触景伤情。”

　　“不去想就好了。”沈沐净看着苏恙说。

　　苏恙回过头来，“百鬼，走吧。”

　　戒百鬼噎了一下，听见身旁沈沐净在小声骂人，“他看不见我是他没长眼睛。”听到这话，戒百鬼笑了声。

　　“笑什么？”苏恙往前走了一步。

　　戒百鬼摇摇头，跟沈沐净一起踏入了腥红果区，谁料，脚刚触碰到地面松软的土时，头部传来的眩晕让沈沐净倒了下去。

　　“这。”方才没注意沈沐净的戒百鬼看向她，她倒在自己腿边，神情看起来很痛苦。

　　“苏恙？”戒百鬼看向苏恙，苏恙转过身来，盯着沈沐净的脸看。

　　“苏恙。”戒百鬼扶起了沈沐净，沈沐净的头歪在戒百鬼的臂弯里，他盯着苏恙看，苏恙却不动，他有点无奈，“你愣着做什么？”

　　苏恙往他这边走了几步，俯身将昏迷过去的沈沐净接了过来。

　　“这腥红果区一个人都没有，我去请大夫。”

　　说着戒百鬼转身要走，苏恙唤住他，“百鬼，不必去。”

　　“为什么？”戒百鬼看向昏睡在他怀中的沈沐净，“她都昏过去了。”

　　“只是短暂晕眩。”再加上之前她在这儿受过伤，苏恙闭唇又张开，“腥红果区为了防备雾女，设下了与雾女不合的磁场。”

　　戒百鬼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两人行走在这片毒果林中，腥红果上独特的香味令戒百鬼打了个哈欠，他耳听四方，没听见任何动静，直到身后有了个异常的响动，戒百鬼回过头去，低声，“苏恙，这儿不会还有人吧？”

　　“不会。”
　　“那你刚才听见那动静没？”

　　“听见了。”苏恙垂下眼，目光停在沈沐净的脸上，“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昏睡过去的沈沐净还皱着眉，仿佛她是在睡梦中与痛苦博弈。

　　只记得，她踏入腥红果区那刻开始，就没了意识，紧接着，她做了无数个梦，这梦都相同，永久不变的是，她被藤蔓绑着手腕，无助地看着苏恙将尖刀刺入了她的胸口，血水漫延。为何身体感觉不到痛，沈沐净却像坠入冰寒之地般苦楚。

　　醒来前，她的手死死拽着床上的毯子，等她睁开眼，苏恙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眼前是那双衰老而空洞的眼，属于是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上沈沐净，她捂住嘴，胸口处仿佛又疼了一下，她这还是在梦中吗，接着，她看见这张属于名老师的脸下没有身子，沈沐净惊呼一声，一路后退到了床头。

　　苏恙嗤笑一声，“沈沐净，好好看看，是不是这双眼。”他边说边将这颗头转了过去，让沈沐净看那残留的一截颈部，后颈上刻着专属于黑翼的印记，看来名老师是黑翼派来的人。

　　沈沐净瞪大眼看向他，有些失措，“苏恙你怎么能拿着一颗头来吓我？”

　　苏恙偏了偏头，看着她，不语。

　　“你把名老师给杀了？你快把这头拿走。”沈沐净低下头，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她轻轻摆头，想将那颗人头的画面彻底驱除。

　　苏恙走到窗边，将手里的人头扔了出去。

　　“你就这样扔到外边？”沈沐净环视一周，“苏恙，你。”她不确定地问，“是你鸠占鹊巢？”

　　比起外面的金碧辉煌，这间卧室显得低调奢华些，头顶上吊着薄如蝉翼的名贵纱帘，床大而柔软，深色毛毯上散发出酒香气，家具都由流光溢彩的深色木头打造而成，沈沐净心想，这看起来该是腥红果区区主住的地方。

　　“什么鸠占鹊巢。”苏恙侧眸，傲视着她，“我就是腥红果区新的区主。”

　　“你。”说完这个字，沈沐净闭上了唇，她看见苏恙不解地皱了下眉，苏恙往这边走来，她往后缩了缩，“你别碰我。”

　　“什么？”
　　“你的手上，全是鲜血。”

　　苏恙闷声不语，盯着她看了半天，正要威胁她时，她开口，“味道难闻，你都没清洗一下么？”

　　临近夜晚，虽然腥红果区的天空一直是昏暗的，但他们三人还是在晚饭时间聚到了同一个地方。

　　苏恙背对沈沐净站在厅里，沈沐净准备往里走，余光瞟见戒百鬼也来了，他走在暗色长廊里，即将走到沈沐净身前时，沈沐净才看清他的面容，他浅浅笑了声，“你身子怎么样了？”

　　“好了。”沈沐净说。

　　“看见名老师了么？”戒百鬼走到她身侧，望向苏恙所处的方向，“他是黑翼的人，竟还跟着我们来了这儿。”

　　沈沐净点了点头，心中有股还未看清的异样。

　　“苏恙。”戒百鬼高声唤，少年嗓音清扬，撞到墙壁上的回声也响脆，他问，“这儿可有饭吃？”

　　“这么大一个腥红果区，一个人都没有。”沈沐净轻声说完后，看向苏恙的背影，苏恙转过身来，目光倨傲，他扬手，手心处的灵力如滚滚流水，擦过沈沐净与戒百鬼的身子，流淌在整个腥红果区，穿梭在每个空荡荡的房间里。

　　灵力跃到室外，穿破被暗绿枝条覆盖的天空，条条枝叶溃败不成形，如天女散花般遗落在地，深蓝空中的星星瞬间亮了起来。

　　整个腥红果区的绿色枝条，开始发散出清透的光，暗含点翠绿意，她们是无数位栖息在此地的少女，名为绿叶少女，若是被人采撷后利用，可被残忍制成催情少女丸。

　　一霎时，热闹了起来，沈沐净疑惑地看向身后，大门被推开，夜光入怀，沈沐净看见，无数位美貌少女，怯生生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身侧的戒百鬼没看懂，他看向苏恙，发现苏恙也是微微皱着眉。

　　沈沐净冷哼了一声，心中略有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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