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抱抱你啊

　　这场雨下了好久。
　　转眼就到了八月。

　　白豨莶盯着窗外断断续续的雨幕，听着雨点落在密竹上淅淅沥沥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有小孩儿在雨中戏耍，村民们戴着斗笠在雨中狂奔，一片安宁祥和。

　　不知道北城最近有没有下雨。

　　离开北城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手机时不时地就会弹出祁信阳发来的信息。

　　她几乎一天必发一次，没什么时间规律，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想到什么就发什么。但因为山区信号不好，他需要隔好多天才能收到：

　　——今天和秦云晚大师学了茶艺，我感觉我在茶艺这条路上要学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委屈emoji]。不过真的好有意思啊，他喜欢边讲故事边传授经验，让我觉得学习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儿。

　　——你吃过晚饭了吗？现在已经19:00了，应该吃了吧？我都不晓得今晚该吃啥，看着五花八门的外卖单子，我的选择困难症都快犯了。要不待会儿抓阄好了，闭上眼抽到谁就点谁吧。

　　——你说巧不巧，我刚刚抽到了麻辣烫诶，正好我也想吃麻辣烫了。我猜你要是现在在我身边，肯定又要忍不住叨叨，说这不卫生那不健康的，还好你现在不在，哈哈哈。不过放心好啦，我也没有经常吃，偶尔吃一顿，解解馋嘛。

　　——我不晓得杭州有啥好吃的，本来可以问问你，但你大概率收不到我的消息，还是算了吧。总是收不到你的回复，让我有一些难过诶，好像我在自言自语似的。不过你们那地儿那么偏，信号不好也没办法啦。话说前几天周澧给我推荐了一家烤肉店，说是附近人气好评的，不晓得味道怎样，我打算过几天约秦屿一块儿去吃。希望能好吃。

　　——白医生，我好想抱抱你啊。

　　祁信阳就跟个话唠一样，每天都有无穷无尽的倾诉欲。

　　白豨莶一条一条地读过去，在心里揣测对方发消息时的情绪，究竟是开心还是失落的。他觉得她大抵是失落的。

　　她给他发了那么多有趣的、好玩的故事，同他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可是消息却像坠入深海的对讲机，永远都收不到回音。换作是自己，他也会难过的，白豨莶感到很抱歉。

　　好多次举起手机尝试给她回复，消息转半天，每当觉得即将送达的时候，便会突然跳出一个红圈圈，显示发送失败。

　　这边的信号实在是太差了，完全发不了消息，就跟当时在非洲差不多。

　　那会儿住的地方更偏，房子也更加简陋，不过比起周边居民的草棚和铁皮房，已经优越许多了。

　　那时走不出内心的阴翳，远离故土来到贫穷的非洲国家。有时候驾车去稍微偏远一些的地方诊疗，亦或是偶尔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报平安、汇报一下近况之类的，手机总是显示无信号，一格信号都没有。当时也挺郁闷的。

　　不过也正是处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远离纷繁复杂的网络世界、静心感受大自然，让他内心平静不少。

　　很快就到了跟当地村民告别的时候。

　　这个山村虽然落后、贫穷，但是民风却是极其淳朴善良的。听说他们一行人要走，家家户户都着急忙慌地将自家圈养的土鸡、土鸭等等捉来赠与他们，以示感谢。

　　他们晓得这些鸡鸭鱼肉对于山村人民来说需要花费大量金钱、人力，自是不好收下的，对村民们表达诚挚的感谢后，便驱车离开了。

　　许肃听说白豨莶今天回来，一大早就在机场候着，要给他接风洗尘。

　　“你都去了有俩月了吧，怎样？那边苦不苦？”许肃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塞进车子后备箱，一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一边询问他近况。

　　“还行，很安逸，就是信号不太好。好多消息都发不出去。”

　　“怎么？着急给谁发消息吗？”

　　白豨莶点点头，没有否认。

　　车子往老街的方向开，那里有几家私房菜馆，平日里要没啥事的话，他们哥儿几个喜欢去那边吃饭。

　　因为总是过来这边，店主早已熟悉他们的喜好、忌口。提前三小时打过招呼，店主便将他们想吃的菜备好了。

　　许肃今天没喊别人，只约了白豨莶，说是他最近受苦了，要给他好好补补。

　　“听说轩驰回来了，他今天怎么没过来？”白豨莶往杯里倒了口茶水，问道。

　　“唉，别提了。这哥们前段时间还跟我定了一套珠宝，说是要送给他女朋友。结果交给他的当天，这家伙随手就给扔了，把我给气的。”

　　许肃是做珠宝生意的，比较懂行，也知道不同客户的需求，白豨莶平时送礼之类的喜欢去咨询他。

　　其实也谈不上咨询，就是他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碰上个稍懂一点儿的，愿意听听他的意见。他经常光顾他家生意。

　　许肃想起这事就气得牙痒，忍不住暴出一声国骂：“不过后来我听说他俩分了。”

　　“他跟辛易……唉。”大伙儿都知道他俩当初在一起有多不容易，现如今对于他们的决定，也不好评论什么。

　　“不说他们了。我记得你以前在非洲不是给亲友带回国一些宝石嘛，哥们最近店里到了好多坦桑蓝，全部都有GIA证书的，成色也是相当不错，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看两眼啊？”

　　这就开始推销上了。

　　白豨莶揉了揉太阳穴：“你要不转行当销售吧，口才这么好，业绩肯定相当不错。”

　　“啧，我认真的，不是推销。我还有好些裸石，是真的相当不错，颜色浓郁得很，你有看上眼的，可以拿去送女朋友嘛。”

　　“行吧。”

　　*

　　祁信阳最近有些后悔早前没听迟榆雁的话了。

　　当初她苦苦劝说，让她赶紧买个烘干机，这样下雨.天.衣.服啥的也不怕不会干了。祁信阳当时信心十足地摆摆手：“不需要。”

　　她想着北城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场雨，买那玩意儿就是占地方，完全没必要。

　　结果今年和以往不同，雨水格外充足，一下就下他个大半个月，外头一直湿漉漉的，完全不像是北方城市的夏末。

　　因为下了好久的雨，除了她的主卧，其他房间都潮潮的，散发着一股霉味儿。祁信阳一大早起来便将客房的被褥统统洗了，看着阳台上晾晒着的满满当当的床上用品，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去厨房煮了茶，端起茶具来到客厅的飘窗前坐下。

　　外头的雨仍旧下个不停。

　　白豨莶离开这儿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她一点儿他的消息都没有。这恋爱谈得也太一厢情愿了吧，祁信阳感觉自己快疯了。

　　她已经给白豨莶发了几百条消息了，怎么一条回复都没有啊！！！她真的要疯了！

　　祁信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喝了一小口茶。

　　“要不去找他吧？应该可以的吧？只要不影响到他工作，应该没事吧？”她在心里琢磨这件事的可行性，“算了吧，我过去肯定会影响到他的，不行不行。”

　　“唉，可是我真的好想见他啊！”祁信阳使劲挠了挠头发，她真的好抓狂。

　　“要不就让外头的雨做决定吧。要是雨再下一分钟，我就去找你。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祁信阳打开手机上的计时器，将时间设置成一分钟。

　　60。
　　59。
　　58。
　　窗外的白杨被风刮得沙沙作响，叶子都快被吹秃了。

　　45。
　　44。
　　43。
　　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看样子老天爷也同意让我去找他呢。

　　30。
　　29。
　　28。
　　楼底下突然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子，看车型好像是宾利，是吗？哎呀，看不太清。

　　15。
　　14。
　　13。
　　手机突然“叮”地一声响，给祁信阳吓一跳。

　　她看到白豨莶的头像弹了出来，赶紧点开消息，只见上面写着：【少吃不健康的食品。】

　　祁信阳猜到白豨莶肯定会念叨，赶忙笑嘻嘻地回复道：【知道啦。】

　　回完才意识到一丝丝的不对劲。

　　诶？白豨莶手机有信号啦？他难不成回来啦？

　　她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在哪？你手机有信号啦？】

　　她看到界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便跳出了简短的三个字：【看楼下。】

　　祁信阳赶紧往楼底下望。

　　她看到那辆黑色轿车的驾驶车门被推开，一把伞从里头伸了出来，接着雨伞被撑开，稍稍往后倾斜，伞的主人在冲她微笑。

　　很温柔很温柔的笑容。

　　手机提示一分钟时间已到。
　　外头的雨仍旧下个不停。

　　她感觉内心有烟火绽放，噼里啪啦的，心脏狂跳不停。祁信阳来不及细想，撇下手机赶紧跑到玄关处，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径直往电梯门里冲。

　　在电梯里按了下1楼键，没按住，又按了几回，手指激动地抖个不停。

　　终于“叮”地一声，1楼到达，电梯门缓缓打开。

　　祁信阳走出电梯。
　　远远地就看到了白豨莶。

　　他今天穿着一身紧致的黑色衬衣，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闲适地插在西裤口袋里，斜倚着车门，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展露无疑。

　　终于回来了，白豨莶终于回来了。

　　祁信阳远远地看了几秒，忽然不管不顾地朝他冲过去。

　　白豨莶似乎有些惊讶，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祁信阳没打伞，他没料到她会朝这边跑来，白豨莶赶紧上前几步去迎她。

　　因为情绪激动，加上快跑了几步，来到白豨莶跟前的时候祁信阳微微有些喘，脸上也跟着泛起一阵红晕。

　　白豨莶将伞悬在她头顶，有些不满地嗔怪道：“你怎么没打伞啊？要知道你没带伞我就直接走过去好了。你看你衣服都淋湿了，最近天凉，当心感冒啊。”如水的嗓音慢悠悠地流进她心底。

　　她没想到与白豨莶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不过祁信阳不是很在意，她乐呵呵地朝前一步，抬起胳膊，用力地抱住了白豨莶的腰，将脑袋贴在他胸前。

　　离得近了，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乌木沉香，耳边传来男人平稳的心跳。

　　白豨莶伸出胳膊揽住她：“怎么了？”

　　祁信阳摇摇头，鼻息沉浸在好闻的香水味儿里：“就是想抱抱你。”

　　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没一会儿，风声开始呼啸，雨越下越大，直往人身上砸。

　　白豨莶摸了摸她脑袋：“先上楼吧，一会儿真该感冒了。”
　　“好。”

　　这雨看样子没有要停的趋势。

　　白豨莶让祁信阳赶快冲个澡，她衣服都湿透了。祁信阳让他也冲一个，因为刚刚紧紧地抱住他，连带着把他的衣服也弄湿了，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白豨莶家离这边特别远，照这天气状况看，他今晚要想回去可太危险了，祁信阳喊他在这边住下，她有好多个空房间。

　　“等等，我去给你找件睡衣哈。”她跑向卧室，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的睡衣递给他。

　　白豨莶伸手接过，看了眼睡衣，脚下却没动作。他的眸子黯淡，表情也跟着带有几分打量意味，目光在他手中的浴袍与她脸上逡巡。

　　“咋……咋了？”被他盯得发怵，祁信阳狐疑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这睡衣……是你的？”

　　“我的啊，崭新崭新的，我都没穿过。”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你买这么大号干嘛？”

　　听到这句，祁信阳终于搞懂他脸色变化的原因了，急忙解释道：“网上买的，这家店尺码偏大，不小心邮大了。但我这人吧，在购物网站上素来都像个行尸走肉一般，买的东西再差再烂，我都懒得退。况且这衣服质量也还行吧。”

　　“等等，不对，你怀疑我？”祁信阳向他靠近，用手指着他，眉头微蹙。

　　“没有，误会。”

　　“你可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你要怀疑我，别怪我跟你急眼。”

　　白豨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是我小心眼了。”

　　“这还差不多。”祁信阳不再跟他计较，从衣柜里翻出另一件睡衣，“喏，我后来又拍了小号的，跟你是情侣款哦。”

　　白豨莶无奈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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