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之空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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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20岁的无聊庆生宴终于结束。

　　晟府重新回归清净的会客厅，他安静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翻看着明天即将投入印刷的《New land•Insider》。
　　深邃的目光变得愈发淡漠。
　　同样的无聊……
　　同样的炒作……
　　这样卖座的书刊，在光鲜的销量和权威光环的笼罩下，越发变得迂腐。
　　就同它幕后的推手一样……令人厌恶。
　　——

　　“叮铃……叮铃……”
　　清亮的铃音回响于硕大的室内。
　　按下播放键，只听到管家谦和的声音传来，“成邵少爷到了。”

　　片刻沉默，他淡然合上了手中的刊物。一双幽深的眼眸似有一丝闪烁。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成邵少爷径直走向了他所在的会客区。
　　单成邵走的很慢，清俊的面容完美的诠释着那与世隔绝的气质。

　　晟泽唏最终抬眸，迎上面前那双净澈的目光。
　　那是一双，丝毫没有被政界污染的双眼。干净透彻的仿佛不应存在于那样一个同晟府其名的世家一般。
　　这便是单家的少爷，单成邵。那名，同样有着惊人的外貌和才华的骄子。
　　更是……那个女孩的哥哥。

　　只是——
　　“十年了，”单成邵的眉头从未像今天这样紧蹙，“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她？”
　　他的声音不同于往常，柔软的天鹅绒沙发更衬托出他异常僵硬的背脊。

　　话音刚落，晟泽唏便呆怔片刻。
　　片刻过后，一抹礼节的淡笑便重新回归于晟泽唏的唇畔。

　　“放过……？”美好面容下的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我不认为自己做过任何伤害或困扰到他人的事。”
　　压制住此刻心中的波澜，他努力平缓自己的音色。
　　只要是与那个女孩有关的话题，都会激起他尤其淡漠的一面。

　　仆人弯身前来，将两杯刚刚研磨好的咖啡放于透亮的玻璃桌面。
　　热气和浓郁的香味溢出杯口，飘荡于周围。

　　目光直视着雾气缭绕的空中，那双似乎永远都应净澈优雅的眸子，却在此时凝重的思绪中，变得混沌而涣散。
　　“可你做了，”单成邵的嘴唇有些发白，轻微的颤抖更加泄露了他此刻坚持坐在这里的身体，全部都是紧绷的。
　　面对着晟泽唏，这个永远都淡漠得如初的高贵男人，这个从来都优雅礼貌的男人，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子气质，还是令他多有拘谨。
　　短暂沉默的下一秒，单成邵还是坚持开口，“10年前你就调查过她，我本以为，那只是你一时的冲动，热度过去了……”
　　“我做过的事情，没有一件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打断成邵断断续续的话语，晟泽唏依然平静的端坐。
　　心底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划过。
　　似乎眼前的男人，虽是那女孩的哥哥，可一副为她而来的样子，还是弄的他闪过一丝不快。
　　“可她是我妹妹！”下一秒，单成邵的低吼声回荡在了整个大厅。
　　他的嘴唇干涸，高挺的身躯不时的颤抖着，那双似乎永远不溶于世的净澈眼眸，一瞬间变得愤怒，“我不要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这个肮脏的圈子……”
　　那种纠结的感觉，强烈的，竟另晟泽唏一怔。
　　肮脏的圈子……
　　果然，政界的一切，对于单家唯一的少爷来说，是那样的混沌不堪。

　　“妹妹……”一抹淡笑划过嘴边，晟泽唏似是没有看到成邵暴怒的目光，而是极其自然的启齿，“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金单联姻这个想法好像还——”
　　话未说完。
　　“你想利用夏树！？”不可置信的声音，崩溃的声音，从单成邵早已沙哑的口中发出。
　　他甚至不敢相信从对面男人嘴里说出的话。
　　就像锋芒般直戳他的心脏。
　　“你从10年前就入手，一直追寻到现在，原来，看中的就是单府的地位！”

　　晟泽唏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盯着眼前，那个本该清幽净澈，甚至优柔寡断的男人，此刻却被一股很难察觉的力量变成此刻的样子。
　　奇妙的感觉泛起心头。
　　他想知道，这种感觉所带来的潜直觉，是否正确。

　　“我看中的是单府或是她，有区别吗？”淡漠的发声，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晟泽唏只是静静的看着成邵紧绷的面颊。
　　墨黑的双瞳中闪过一丝复杂。

　　“肮脏。”简短的话逸出早已透白的双唇，单成邵不再用恼怒的语气攻击面前的晟泽唏，因为无论他如何低吼如何忿忿，面前的人都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依然是安静的，淡然的喝着咖啡。
　　仿佛早已把这世界的一切看在眼里，无所畏惧，也毫无悬念。
　　单成邵的眼眸闪动，如果不是同样出身在这样的家族，他会敬佩他，其实，从他们一起长大开始，他就一直敬佩他。

　　——
　　那时，因为金单两家在新市的不凡地位，晟少爷和小成邵常常被安排在一起活动。
　　还小的成邵，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大家都爱他们，所以安排了同龄的泽唏来和他一起玩。
　　开始，他们的确如同父母所安排的那样，形影不离。
　　大家也都常把她们挂在嘴边，大家说他们是新市的骄子，他们如何如何高贵，如何如何有才华。成邵很高兴，因为他太孤单了，单府那样一个硕大的家族里，只有他一个孩子而已。
　　他本以为，作为晟家独子的泽唏，想法一定也如同他一般。
　　可他发现自己错了，泽唏并不像他，见到新奇的事情就去凑凑热闹，遇到开心的事情就会开怀大笑，碰到伤感的事情就会忧郁寡言。
　　而是，永远一副淡漠的深情。
　　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也没有任何的情感流露。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事物，他都早已看在眼里，一切事物，都完全按照他所想的轨迹发展。
　　所以，他没有表情，没有情绪。
　　所以，成邵终有一天，渐渐疏远了晟泽唏。
　　因为他发现他一直所认为的伙伴，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

　　所以，他知道了政界所谓的伪装。

　　大家的夸耀，为的只是求一个稳步高升。
　　什么新市骄子，什么高贵优雅……不过是虚构的谎言。
　　所谓的一起活动，为的也不是驱除他们的孤单，而是巩固两家的交好。

　　一切的一切，就如同锋利的刀刃，毫不怜悯的割向成邵还稚嫩的内心。

　　原来无论家人，还是政客，乃至这府邸的各个佣人仆从，都是无一例外的虚假。
　　一个个掩藏在华丽面具下的丑陋面孔就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他的内心。

　　肮脏……

　　虚伪到奢华的人往往会被大家看做是才华表现。
　　可他，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却被看做是懦弱的典范。

　　丑陋……

　　那些挥之不去的阴暗岁月，他辜负了母亲的期望，也埋葬了自己。

　　却只有那样一个人……成为了一道曙光，射入他的生命。
　　在最为黑暗的角落，为他照亮了一片天地。

　　只有夏树，无论这个世界多么不容于他，无论所有的人用多么鄙夷的眼光将他赤裸裸的批判，只有夏树，从始至终，都视他如神明。

　　她说：“哥哥是夏树的天使，最美最美的天使。”

　　身处这样的地位，连他自己都觉得肮脏不堪，却在她的眼中，他变成了世上最美好的人物。
　　所以，他保护着她，保护着他最纯洁的夏树。
　　——

　　“肮脏。”
　　单成邵轻颤的嗓音还回荡于耳边，晟泽唏却眉头微蹙。
　　这个词汇……他不曾听过……却出乎意料的出自于单成邵之口。
　　那个……心目中一直以为是优柔寡断的单少爷之口。

　　看着面前苍白的成邵，晟泽唏的心底一阵落空。
　　憔悴的是他，而自己却满心悲凉。

　　一份从10岁便萌发的淡淡情感，没有任何发展趋势和结果也就算了。
　　现在，却被这个伫立的面前的人，称之为……肮脏。
　　苦涩的咖啡侵蚀的口舌。
　　他的心如针芒紧抵一般，刺刺的痛。

　　能够让单成邵鼓足勇气来到晟府与他对峙。
　　夏树……她到底，有多么大的力量……到底，有多少情感。
　　到底……他又在动心什么……
　　——

　　“你爱她。”晟泽唏轻抿的双唇划过一丝优雅的弧线。
　　刚才还满载苦味的思绪瞬间被他隐藏，面露如初的淡然。
　　心却已在前一刻，被揪的紧紧的。

　　这淡淡的话语之下。
　　单成邵的眼瞳猛然张大，脸色煞白的如同白纸。
　　高挺的身姿不再颤抖，而是僵直在柔软的沙发上。
　　一时间，他竟哽咽了。
　　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不说出口，只要自己压抑着真切的情感，他便不会因此而受伤，也更不会让夏树受伤。
　　却在这一刻，在这个眼前人说出口的一刻，他呆滞了。

　　单成邵从没有想过，当这个问题真真切切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如今，他明白，他的逃避，太久了。
　　他不敢听，也不敢去想。

　　他爱她……真的爱她吗……
　　可她……是他的亲生妹妹……

　　从小，为了时常能够见到她，他便想尽办法回到下人调查出的老宅找她，或是偷偷把她带回到家里，藏匿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怕被母亲的人发现。
　　他一直以来的抵触政界，母亲早就熟知，也对他失望至极。
　　他更加明白，自己把她回单府的风险，万一被母亲发现，很可能就被带入政界的圈子，从而……
　　可他，为的只是带她来这里，看看单府里最美丽的风景……那个，唯一能够与她相称的美丽花园——然后，听她说一句，“夏树喜欢成邵……”

　　成邵……
　　成邵……
　　她经常这么叫他。
　　那声音，细腻的如同春风下的风铃……
　　可每次他都装作羞恼，不许她喊他的名字。
　　为的，是不让她发觉一丝他对她的感情。

　　一丝自嘲的笑容浮现在单成邵的脸上。

　　苦涩蔓上心头。
　　不愿再看到他煞白且没有一丝生气的面容。
　　晟泽唏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

　　“你们是不可能的。”他残忍的话语被淡然的语气掩饰过去。
　　却还是狠狠的敲击在了单成邵的胸口。
　　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即使……”成邵的双唇干涸的厉害，声音也在良久的煎熬中越发苦涩，“即使不可能……也绝不允许你再纠缠她。”

　　“纠缠……”晟泽唏轻笑。
　　原来，一直以来的挂念，却被他理所当然般的认为是纠缠。
　　“我找不到任何可以促使我放弃的理由。”

　　依旧淡漠的目光，轻缓的话语，却紧迫着成邵的心脏。
　　“因为我爱她。”
　　单成邵突然低吼。
　　单薄的身影竟微微颤抖。
　　坚定的话语一出，连他自己都带着惊讶。
　　“所以要保护她，所以……不愿让政界的黑洞侵蚀她脸上的笑容……”

　　晟泽唏惊怔！
　　黑夜般的眸子一滞。

　　“她能够接受身在泥潭中的我，可政界这泥潭却是接受不了她的……”单成邵的目光闪烁着，晃动着，“我是她的哥哥，可我……也爱着她。”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如同喜欢她的笑容一般喜欢她……就不要让她涉足这里，不要再纠缠她。”

　　他在恳求他吗？！
　　晟泽唏的心，突然绷得生疼。
　　那样的笑容……属于她的，那样纯洁净澈的笑容……真的会被他的孤注一掷所驱赶吗……
　　所以，要放了她……？
　　放了自己10年的渴望……
　　却在一朝，被另一个爱着她的人称之为……肮脏。

　　“那样……她会死……”
　　单成邵低哑的声音像咒语一般回荡在晟泽唏的脑海……

　　她会死……
　　如果他继续放不下她……
　　她会死吗……

　　墨黑的瞳仁猛地抽紧。
　　她……
　　是被政界阴暗的黑洞吞噬而死……
　　还是……因为厌恶他的肮脏，他的黑暗而死……

　　单成邵已经被佣人恭敬的请回。
　　透彻清凉的桌子上，一杯未动的咖啡早已凉透。
　　却没有人敢上前去将它撤下。
　　因为，那里，有一个人……
　　一个淡漠的可怕的人。
　　——————
　　——

　　“那是禁忌之恋……不是吗？”不知何时，晟泽唏已经重新走回了她安睡的床边，修长的指尖轻缓的梳理着她明橙色的发丝时，淡淡的话语逸出晟泽唏紧抿的双唇。

　　——“因为我爱她。”——
　　——当年单成邵的话，挥之不去。
　　就如同锋芒，紧抵着他坚硬的心。
　　那原本已经被掩埋并不会被发掘的情感，却阻断了自己与此时缠绵咫尺的她5年的时间。

　　晟泽唏的心痛感不断。
　　那藏在心底处的……永远都会存在的死结——那段她与成邵的禁恋。
　　唯一的安慰——
　　只是……她不知道，单成邵她。
　　而单成邵也不知道，她同样爱着他。

　　“可那种能够将人溺毙的痛楚，我已经感受到了。”
　　晟泽唏淡淡的说，嘴角上扬透着苦涩。
　　俯视着夏树安静的睡容，白皙的脸颊上透着两抹潮红，纯洁的，就如同花丛中的彼梵仙子。
　　就这样美好的面容，就像罂粟，深深的吸着他的心……不断的把他一点一点的吸进，再一点点的吞噬掉。
　　直到，再也抵挡不了她美好的味道，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而箍紧她腰间的手臂，再也无力移开的时候。
　　当他的双唇恋上她的双唇的时候。

　　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一个肮脏却万丈光芒。
　　一个纯净却卑微平庸。

　　最终……还是他得到了她。

　　心脏一阵揪心的痛。
　　滴滴汗珠渗在他的前额。
　　留恋于她的一切，他不想离开。

　　她剔透的面庞，已经成为了他的专属。
　　她的笑眸如花，已经只为他绽放。

　　当无法抗拒的身份。
　　无法抗拒的家族。
　　无法抗拒的使命。
　　和那些所有无法抗拒的负荷，毫无人性的施加于自己时。
　　就像铺天盖地的混沌与污浊一并侵入原本孤单的内心时。
　　痛苦，苦涩和重量，压得他无法喘息，无法逃离。
　　心似乎都变得脆弱了。

　　可却……得到了她。
　　能同他一起走下去的她……

　　幽暗的眼瞳不再淡漠。
　　却在下一秒，变得闪烁不断……
　　仿佛眼前的幸福太过梦幻，又仿佛，会稍纵即逝……
　　但，他已把她羞涩的模样刻入骨髓。

　　——
　　“夏树……陪在我身边。”
　　何时……她竟也成了他唯一的光芒。
　　——

　　既然踏入了这里……
　　既然已经失去了哥哥的保护……
　　既然……
　　既然她已经选择了他……又安心的把自己交给了他……

　　那么，就做一朵这巨大深渊中的彼梵，高贵的开放，优雅的翻飞。
　　从此，安心的，藏匿在他的保护下……
　　不再，依赖任何人。

　　“无论是在晟府，还是整个新市——你需要相信的，只有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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