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影下

作者:素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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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9 章


      这一天过后,邺城的流言更加过分。有人知道洛茯苓搬回了院子,便趁着天黑来泼粪水,还有人会往门前丢石头臭鸡蛋什么的,妇人咒骂晚归家丈夫会说洛茯苓勾了他的魂,奸夫□□不要脸,母亲哄年幼的小孩会说不听话恶鬼洛茯苓会把他们的头拧下来煮了吃,传言越来越离谱,往后便都没有什么好人敢从门口经过,倒是一些醉鬼流氓会上门言语调戏。
      洛茯苓身体还没好全,听到这些话也只会气得发抖,流言蜚语似洪水猛兽,要将她生吞活剥。把洛春儿赶走这件事并没有让她开心,反而更加难过,如今又要听人编排侮辱,内心除了愤恨再无其他。过了些时日许远宁来,抓了几个起哄最厉害的关进了大牢,并劝洛茯苓跟他回将军府去,这样既能好生照料也能远离流言。
      可洛茯苓不愿意,只摇着头说自己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再者许远宁已经娶了妻子,她没有任何理由和身份能进将军府去。许远宁也无奈,便派了人来轮班看着,生怕洛茯苓想不开,若有人来找事也能帮她出头。
      洛茯苓拒绝,她也不愿意平安魏川继续在家中,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托许远宁在离得远的地方给他们安置了新的住所。但凡是有个异性进出洛茯苓的院子便会有人说闲话,在他们眼里洛茯苓俨然是来者不拒,上至大将军下至臭皮匠,是个人她洛茯苓都可以。于是张祎修和平安也成了她的姘头。
      张祎修怕她多想便不敢多来,平安也是送了药和饭便离开不敢久留。
      天中节那天许远宁张祎修和平安带着团糕和一些话本来探望,家里少有地多点了几盏灯。洛茯苓把自己藏在厚重的斗篷里,强笑着与几人讲话,努力做出全然不在乎已经走出来的样子,这时大门却被踢开了。
      贺白怒气冲冲闯进来,门口的卫兵竟没能将他拦下。
      洛茯苓起身,远远向他作揖行礼。还未开口贺白便骂道:“你好好一个女子,无端连脸都不要了。我原来是不信,不信你能堕落至此,可今日,你这花灯明火,莺歌燕语好不快活。”
      洛茯苓被骂懵了,勉强回神问道:“我又是哪里得罪到了贺大人让您专程在天中节跑来我家辱骂。”
      贺白听了便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她泪眼婆娑道:“得罪,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模样,便是花船上的妓女也没你这般□□,我教你读书,给你讲圣贤,望着你能明事理,不求你出人头地也要干干净净做人,你呢,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贺白还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许远宁出手一耳光生生将他甩出了好几米:“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茯苓是什么样的人用得着你来教训。”
      贺白冷哼一声爬起来:“许大人,许大将军,洛茯苓是楚将军不要了的女人,你是什么身份替她出头。”
      许远宁横眉冷对,提着贺白的领子咬牙切齿道:“给老子听好了,洛茯苓是我女人,任何人没有资格侮辱她,我警告你,给我滚出去,不然你的脑袋明天就会被挂在城楼上示众。”
      贺白仰天大笑:“你女人,你女人她水性杨花,是个阅人无数的□□。”
      许远宁还想打他被张祎修拦下,张祎修不屑地看着他:“你是个什么心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你到这里来饶舌是因为你教出来的人私德败坏你痛心疾首吗,是因为侮辱了圣贤书你难过吗,不是,你是气愤,是不甘心,不甘心你喜欢的女人哪怕愿意和皮匠和狱卒在一起都不愿看你一眼,你今天真的是来指责茯苓的吗,不是,你是想像那些醉汉一样来欺负她,但是你没想到我们在,没想到我们谈笑风生,你以为茯苓现在一定十分低落所以你可以趁虚而入,没想到事与愿违,她没有低落反而很开心,你扑了空所以才恼羞成怒。”
      贺白瞪着眼大叫:“你莫要污蔑人。”
      “污蔑你,污蔑你走一个多时辰就为了来骂她,污蔑你来骂她还带着包裹礼品?”张祎修指着门外散落的糖糕果子,也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贺白还想说什么却被许远宁拎着扔了出去:“贺白,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你出现在茯苓周围,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会顾虑任何事,直接杀了你。”
      洛茯苓全程冷眼看着,她的心拧巴着,越来越难受,门一关上便抬头抽噎着环顾院中众人:“我,我做错什么了。”
      “你没错,茯苓,你没错。你跟我回家,我带你回家。”许远宁走过来要揽她入怀,洛茯苓后退一步躲开,整个人剧烈地发抖:“你们都走吧,好吗,求你们了。”
      张祎修拉着陈召平安退出了院子,只留下许远宁一个。
      许远宁走到洛茯苓身边,想了想小心地说道:“茯苓,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是受害者,你知道的。”
      “可我忍不下去了,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咒骂我侮辱我,连贺白都是这样,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许远宁慢慢走过去轻轻抱住她:“没事的,你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挡在你身前,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眼泪流进嘴里,泛着咸涩的苦味,她拼命了咽下去,睁着空洞的眼睛无所适从。现在的她极其无助,不知该怎么办,许远宁是救命稻草,是能够唯一拉她出地狱的人。
      可是她还是把他推开了,跑进房里将门死死关上,她不敢,害怕自己的回应不是救赎,而是拖累。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许远宁心狠狠抽痛,等了片刻听到洛茯苓哭声小了才跌跌撞撞离开。
      朝堂之上诚王负手而立,身旁内侍小心托举着一道圣旨。
      诚王缓缓移动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个人的脸:“本王听闻,朝中许多人对本王把持朝政十分不满,民间谣言四起说本王要谋朝篡位,甚至在国子学宣扬我非正统,要弹劾我。”
      堂下无人应答,大臣们都低头不语。楚桓英心里冷哼,明面上也不好直接与诚王起冲突。诚王继续道:“如今父皇病重,献王叛乱,边境也不太平,此时朝中若生事端使得父皇思虑过度怕是龙体难安。父皇也担心朝中有人不服我,便拟了圣谕要本王好好照看朝中大小事务,若有人再妖言惑众那便入天牢陪着废太子一起问斩吧。”
      内侍捧着圣旨也不动,只看着诚王甩袖离去,留得朝堂众人窃窃私语。
      许远宁冷眼看着内侍与他手中的圣旨,等到众人都离开后才跟着内侍进了内宫。
      诚王在一处偏殿画画,画中是一清丽的女子,衣饰发髻都画完了,唯独眼睛没动。诚王捏着笔眉头紧锁,思虑再三还是放下了笔。
      “殿下, 邺城城防部署已经完成,臣拟了折子,殿下可以看看还有哪里有遗漏。”许远宁恭敬得将折子递上,诚王却眼皮都没抬一下:“许将军办事本王放心,论排兵布阵还有谁能比你更心思缜密。”
      “若出纰漏臣担待不起,殿下还是过过目吧。”
      诚王叹了口气,接过折子认真地一页页翻看起来:“你新婚燕尔还要为这些事奔劳,本王还怕你会有怨言呢。”
      许远宁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一脸恭顺道:“殿下言重了,臣为殿下分忧解难是职责所在,况且此时朝中动荡殿下正是用人之际,臣不敢怠慢。”
      “说得好啊!”诚王将折子合上,手肘撑着桌子揉了揉太阳穴:“不过你对着本王用不着说这些套话搪塞,娶自己不爱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本王也是知道的,同你一样,本王也不愿回后宫去看王妃那张脸。”
      “。。。。。”
      “罢了,近来可还有谁在外散播谣言。”
      “殿下说的可是圣上病得蹊跷这样的谣言吗?”
      诚王皱着眉抬了抬眼,嘴角抽搐了几下:“现如今已经有这样的传言了吗?”
      许远宁冷眼道:“外头人多嘴杂,一件事不论事实如何只要传扬开来不出几日便失了其本来的样子,流言蜚语如同利刃,能活活将人逼死。”
      “若无人推波助澜引着话头想必那群目不识丁的走卒也不会想到这样歹毒的谣言。”
      许远宁假装有些震惊的样子,皱着眉问道:“殿下可是怀疑谁。”
      “自然是最见不得本王掌权之人。外界众说纷纭,无外乎是说本王不是正统,上不了高位。”诚王冷笑:“诚然有人觉得自己是圣人,但凡名分上有什么偏颇便口诛笔伐说我玷污天道。你告诉我,外头说时时说我非天道的人是谁?”
      “。。。。臣惶恐。”
      “你有什么好惶恐的,许卿,本王是在卖你人情,你接好了我们才能是一条船上的人,才能成为一家人呀。”
      “。。。。”许远宁心中冷笑,顺自己的意也顺着他的意。“殿下说的那人,可是那顶有声望的国子学贺白贺博士?”
      “哎,对了,就是那个人,既然许将军都说了,那就得处置,杀鸡儆猴可不能手软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放心!”许远宁应了退出皇宫,外头月黑风高,树影在暗夜交织扭动十分可怖,他沉了沉心,将头抬起来,目视前方大踏步走了出去。
      第二日贺白便被下了狱。
      他是被人从病榻上拉起来的,整个贺府都被封了,官兵刀枪齐上将他押到院子里,叫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家被抄没,看着家眷被赶走。
      贺夫人被璎珞扶着跪在院子中央,怀中抱着的是他们才出生不久的哇哇大哭的儿子。
      许远宁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一报还一报,你知晓自己的恶行,别想着善终了。”
      贺白眼神空洞,脸色死灰,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我对不起她。”贺白动动嘴唇:“可你也是,你也没护好她,你也是罪孽深重的人,你也不会有善终。”
      “我早就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你放心吧。”许远宁背过身去看着贺夫人和璎珞。
      贺夫人无声地哭着,肝肠寸断,璎珞扶着她,眼神冰冷。
      “我留下你妻儿的命,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恩典吧。”
      贺白不可置信道:“什么?”
      “她们暂留贺府,念在你儿子刚出生的份上免受牢狱之灾,等秋至一到便发配到台州去。”
      贺白不再说话,他看着悲痛欲绝的妻子心头动了动,最后将头低了下去。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只会辜负别人的人,他想。
      这件事传到洛茯苓耳中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月,彼时她正在屋头看书,来找她的人是璎珞。
      璎珞脸色不大好,只淡淡告诉她贺白应该是活不了了,话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悲痛之心,她本也不是什么良善到会以德报怨,自知多年来的悲惨人生都是因为贺白的轻视,对他的爱慕与感激早已在一个又一个嫖客的身上磨灭完了。可她也不恨,或许只是恨太久了,恨意也慢慢被磨光了。
      她说她去牢里探望过了,贺白的状态很不好,他好像一直都病着,而且越来越重的样子。贺夫人一直疯疯癫癫的,也不说话,每天没事就跑到天牢旁边蹲着。
      洛茯苓安静地听完之后揉着疼痛的额角问她:“贺白为什么会被抓。”
      “说是妖言惑众,也听闻是要杀鸡儆猴。”
      洛茯苓知道贺白是那只鸡,那么猴呢,必然是楚桓英了。洛茯苓心头越来越凉,她站起来,缓缓向着许远宁家去。脑子里贺白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她好像回到了家乡的贺宅,看到了立在窗边的翩翩少年。那少年温柔地看着她,叫她把衣服穿厚一点。
      那天的贺白刺痛了洛茯苓的心,她听到张祎修那样说他,看到贺白恼羞成怒的谩骂,那种铺天盖地的委屈像是万箭穿心。
      可是他是贺白,清雅高洁的贺白,教自己读书写字的贺白,也曾许诺要照顾她的贺白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
      许远宁并不在家,许夫人端着架子缓缓走出来,贵女的派头做的非常足。
      许夫人打量了她一会儿,冷着脸自己喝茶。洛茯苓站着,不卑不亢,平静地与她对视。
      “有何贵干?”许夫人将头抬高,似乎是在努力端出自己正牌将军夫人的姿态。
      洛茯苓淡淡地说道:“我来找许将军。”
      “夫君不在家。”许夫人咬字很重:“你有事跟我讲也是一样的,等他回来了我会告诉他。”
      洛茯苓没有办法不心痛,可是还是努力做出风轻云淡的表情:“我可以等等他。”
      “将军日理万机,你也知道她如今在诚王殿下身前当差,分身乏术呢。”
      这是逐客令了,洛茯苓只好向她行个礼:“那问将军安,先告退了。”
      这时许夫人站起来,脸上挂着假笑,她作势要抓洛茯苓的手,可是才要碰到时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将手收了回去。
      “洛大人,前些日子我心中有怨对你说话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你清楚将军是已经成婚之人了对吧,唉,若你是旁人我定怜惜你让你进门的,能在将军身边做个妾也是极大的福分了,可洛大人你也明白,你是被国公爷的退过婚的人,我便是再怜惜你也万不敢去得罪那彦国公呀。”
      洛茯苓扯了扯嘴角,看着她的眼睛道:“请你放心,我不会再来。”
      这话是在赌气,也是洛茯苓真实的想法。她也不想再拖下去,于情于理都不能再留恋许远宁,以后哪怕洪水滔天她都不愿再与许远宁有交集,为了贺白来找许远宁确实是犯傻,她自嘲地笑笑,出了门又向着彦国公府去。
      可是楚桓英一直闭门不见,听到是洛茯苓找他便更加不愿意见。
      洛茯苓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比妓女被嫖客拒绝还要狼狈。她转头看着皇宫的高墙,像是要将脸皮再次撕下来踩在脚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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