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泥巴

作者:阔拉小熊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三十九章


      在徐济出城的同一时间,听闻葛相因溧州之事而选择避嫌的太子宣召三司进宫,他跪倒在承德殿外,请求皇帝重审荣慧郡主一案,他要告吴王谋杀。

      对散朝之后重又被召回的诸位臣功及明显此事感到烦躁倦怠的皇帝,太子并未多做解释,只双目通红的跪在殿上,向皇帝告罪说若非到了危急存亡之时,他也是不愿将这种家丑拿出来宣告于人的。但奈何荣慧之事,不仅有关皇家颜面,更与邺城驻军有关,所以他不能不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在酿成苦果之前先告发自己的手足。

      吴王对太子的惺惺作态嗤之以鼻,他自信荣慧之死与他无关,太子只是见父皇近来同他亲近,急眼了而已。遂衣袍一掀,也跪的板直,利落地指天发誓说要是自己动手或指示人杀了从小一起长大的荣慧,他今日必将一跨出宫城就暴毙而亡。

      太子闻言冷笑一声,“你是没杀真的荣慧,你杀的是假荣慧。”

      吴王身子一僵,太子朝着王座一拜,继续道,“前两年二郎于军中所辖不过一万两千人,但每年他这一支兵马的军饷却要花掉上千万两。但这还不够,二郎允许自己的亲兵借着他的名头在邺城望远等地欺男霸女,作威作福,甚至敢直接拆了军中箭矢粮饷的表示拿到街面上去卖,更不用他提买卖军户,私开边市,造假吃饷之类的荒唐事。臣不敢说这事燕国公和镇远侯也有所参与,但若是再由着吴王放任下去,小小一个邺城又如何经得起如此挥霍?先辈积攒下来的王朝基业又怎经得起这般挥霍?!”他转向吴王,一脸沉痛道,“二郎可知,当我看到户部收上来的布匹上还盖着“邺城”二字的红章时,是何等的痛心疾首!”

      吴王默然不语。

      站着喘气都难的纪王开口问道,“那此事与荣慧又有何干?”

      太子向着皇帝俯身再拜,“这就是臣为什么非要在今日将荣慧郡主之事捅出来的原由。臣近来才知,二郎敢如此肆无忌惮,正是有掌管四方粮草的英国公帮着遮掩。

      而英国公之所以会对二郎言听计从,则是因为二郎早就知道了住在英国公府的那个荣慧是假的。真的荣慧早在多年前就已葬身火海,英国公一家却为了继续享有荣慧的封邑而找了个婢女假扮她。我等兄弟之中,二郎一向同荣慧姐姐最为亲近,他早知那是个假的,却为了以此为把柄拿捏住英国公而一言不发。直到三郎贸然上门,疑心起假荣慧的身份,二郎担心事情败露又怕英国公会拼个鱼死网破,干脆找人杀了那假荣慧又嫁祸给尉迟家,还将英国公远远扣在边陲不让回京,好叫真相永不见天日。

      若非臣在尉迟神飞获罪后对荣慧匆忙下葬之事起了疑,叫人重查此事,恐怕就要让真正的罪人就此蒙混过去了。若此事就此轻轻揭过,来日吴王与英国公再行勾连之时,又有谁能约束远在边陲的亲王与重臣?”

      太子见皇帝伸手拿过了中侍郎端来的茶盏,就知道这位陛下已经有了听他继续说下去的兴趣。便又拿出一叠供状呈予皇帝,恳切道,“这是臣在尉迟神飞临行前拿到的新供词。尉迟大郎对英国公府偷换郡主之事供认不讳,还承认他家与吴王早有往来,却独独不认是他指示人杀了荣慧。臣追查下去,发现那动手杀了荣慧的小厮,祖籍正是吴王的封地乾州,自嘉佑二年起就随父母迁至邺城生活,其更是有一个在市舶司庶卫处当差的堂兄,桩桩件件,叫人不由得怀疑这小厮是吴王府的人。且尉迟神飞说,那位假扮郡主的婢女早年间替他生过一个孩儿,而郡主从未生育,此等身体变化于骨头上皆有反应,若是对他的证词又所疑虑,叫仵作开棺一验便知。”

      皇帝看向吴王,“二郎,太子说的可否属实?”

      “臣冤枉!”吴王不敢全盘否认,只揪着太子证据里的漏洞不放,“这皆是太子与尉迟家的一面之词,并无证据证明臣早知真假荣慧之事,更没有证据证明臣曾以此胁迫过英国公啊。若仅凭那杀人凶犯在邺城生活过就要断定他是臣府上的人,受臣指示,臣不服!”

      李拾喊得大声,心中也没有丝毫愧疚之情。他早就将有关英国公一事的往来信件账簿销毁了,他也有自信表哥那里不会让太子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这与英国公勾连的罪名虽大,但说穿了也不过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挪用了父亲的钱,伤不到圣上的威严。虽然现下皇帝一时气愤,但等他气消了,自己仍旧还是他会办差的好儿郎。就算自己要因此落个知情不报,骄奢跋扈的罪名,不被允许出京,但太子也拦不住表哥。等表哥接下了舅舅的位子,那一切就又都是新的开始了。

      太子见吴王一副事不关己,不知悔改的模样,像是被他气得倒仰般,不顾储君威仪地伏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捶着青砖口齿不清地呜咽道,“早知二郎如此……不该……母后…阿娘…”

      皇帝侧着身子使劲向前伸着耳朵也听不真切,皱着眉头喝问太子,“这是在说些什么东西?!”

      太子被皇帝厉声一吓,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身体抽搐着就要向后倒下去。旁边候着的诸多小黄门赶紧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把太子扶了起来,试图将他挟到边上休息片刻。但太子却一把将他们推开,一路膝行至御阶下,扭头看了一眼吴王后,眼泪迷蒙地望着皇帝,抬手直指身后的胞弟,图穷匕见道,“爹爹,是二郎害死了阿娘!”

      “你说什么?!”皇帝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在一片死寂中,太子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鼓膜,“回陛下,臣李持要状告吴王李拾谋害章德皇后之罪。”

      吴王起先像是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后又立时起身朝着太子扑过去,“胡说八道!”

      太子一面闪躲,一面向着皇帝叫嚷道,“陛下您看,李拾永远都不会承认!”

      李拾这才明白为何太子一开始要提荣慧之事,若是自己对证据颇为齐全的荣慧案尚且都要否认,那么自然也不会承认这种虚无缥缈的指控。而反过来,太子也就借此在皇帝心里给他立了个胆大包天,惯于抵赖的形象。一旦他给皇上留下了此等印象,那不管太子对他的指控何等荒唐,皇帝都会对他戒备一二。

      想通此关节的李拾大怒,恨不得冲过去揪住太子一顿好打。

      皇帝见他二人行径宛如市井泼皮,一个茶盏砸下来,喝道,“成何体统!”

      吴王跪在一堆碎瓷片前怒目圆睁,“母后出事时,臣远在邺城千里之外,哪能预知宫中会有宋美人的意外?!又怎么会知道宫中要提前封禁?!太子这是污蔑!还请陛下明察!”

      太子讥讽道,“你自然只肯承认那是意外。但若不是你急着要知道宫里的消息,用可以不去和亲的诱饵哄骗了福宁替你做内应。福宁又怎会在宫门封禁之时急着去找你留在宫里的暗线?以致她的反常被母后发现,母后跟着福宁去了湖边,两人争吵之下,阿娘不慎落水,才有了这桩祸事。陛下若是不信,将福宁叫来一问便知。”

      吴王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他和福宁有相信往来是真,但福宁可从来没和他说过母后之死也与此事有关,但在呆愣片刻后,自保的本能控制了他的大脑。吴王向着太子冷哼道,“焉知不是屈打成招?福宁一个小姑娘可经不起太子的威吓。”

      “传福宁来!”皇帝的面色已如青铁。在他看来,就算真是吴王杀了皇后,太子也不应在众臣面前揭穿此事,更不应该对自己欺瞒不报,并将这事当成是要挟他废黜吴王的一个筹码。

      太子此时显然还没有在意到皇帝情绪的变化,仍旧乖顺地伏在地上,言之凿凿地要他的君父还他一个公道。

      “就算福宁这个人证信不得,臣还有物证。”太子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香囊呈上。“这是大理寺于案发翌日在三郎那搜到的物证。说是三郎养的猫于案发当日在百灵湖边衔回去的。三郎的小院连着宫城西北角,宫墙上却有小洞可供猫狗进出。

      里面装的是福宁殿中惯用的香料,这香味特别又经久不散,福宁第二日再次落水也是为了掩盖自己头天晚上留下的味道。而这香囊虽然普通,但上面的纹样却是宫中常服所用。宫中女官服饰穿着都有规定,新年上元未过,没有哪个侍女敢在新年里还穿着日常的旧衣。想来这定是福宁急着出门,随便要了一套身边侍女的衣衫,这才留下的破绽。”

      太子字字有理,吴王也不再反驳,只跪在阶下磕头谢罪道,“臣不敢。”

      亲耳听到此等皇家秘辛的众臣此刻更是不敢出声点评,胆大的皆以最小幅度转动着脑袋,试图一探其他人对此的反应,向来胆小的则是已经腿脚发虚,只恨自己今日没有告假,满头的冷汗冒出来也不敢抬手去擦,只能由着惊惶和不安一点点洇透自己的衣衫。

      掌握此案最后裁量权的皇帝,在听完太子的陈述后却是一言不发,只翻覆着指间那枚小小的香囊赏玩。

      整座大殿内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吴王用额头触地时发出的闷响。

      待近日来越发羸弱的福宁公主见到了皇帝手上的那枚香囊,还没等太子发问,她就顶着红肿的眼睛哭出了声,“那日落水后,阿娘要我悄悄地叫人来,说若是闹大了我和二阿兄都得…都得死…可,可等我叫人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来不……”

      福宁话未说完就厥了过去,但她这一昏便是认同了太子的说辞,她与吴王确实时常往来,互通有无。

      皇帝没想到吴王竟然胆敢将手伸到自己身边来,还想着要里应外合,影响朝政。今日他敢打听宫中事,明日就敢做主料理这皇城了。

      急怒之下,皇帝快步走下御阶,一脚踹倒了额头流血的吴王,抽出身旁陈霁泫腰上的佩剑就要砍,“孽障!”

      吴王不敢躲,只哭着喊,“求父皇待江州事了之后再杀儿子。孩儿死不足惜,只恐赈灾之事功亏一篑啊!”

      皇帝持剑的手停在了空中,眼见着就要缓缓落往一旁。

      太子顾不得日后被指责,急声道,“臣为江州之事,日夜悬心,几次三番登门后,终于从昏德侯那调得米粮二十万石,银钱二千万两,不日便可从梁都运抵江州。”

      皇帝垂下手,将剑扔还给陈霁泫,疲惫地叹了口气道,“也好。”他虽不喜太子这般自作聪明,但此时能用来敲打敲打李拾也是好的。又伸手点点地上的李拾,“把这畜生押回他府里去,没有朕的旨意,不许放他出来。”

      看吴王顺从地跟着小黄门走出承德殿,太子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所以当皇帝叫他差人去宣萧弘时,太子应答地格外嘹亮。

      但两个时辰过去,皇帝和太子都没有等来梁国质子萧弘,只要前去传信的小黄门哭丧着张脸战战兢兢地来报,“昏,昏德侯,不,不,见了。”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6644295/3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