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山海经]

　　祺凰觉得自己好像落入北离的眼中，落在那一汪碧水。

　　“句芒那混小子来，我去看看他。”好像是女娲的声音，看祺凰看不真切，他想要行礼，却又被什么感觉给打断，很是熟悉。

　　“是幻术。”前几日女娲也是拿着这幻术迷住了他的神志，没想到北离这么快也学会了，祺凰一边无奈，一边运灵。

　　还好小孩学艺尚且不精，他没费力就寻着破绽，挣脱那幻术。

　　“你这刚学来本事就拿我练手呢？小北离，怎么没戴着我送你的发簪，那迷榖如今天地间可是罕见的很了。”他看着那北离那张俊生生的脸，披散着发又有些懒倦。

　　今天这小孩似乎很是不同，怎么说呢？他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一挠，勾出些痒来。于是顺从本心想要牵住北离的手。

　　北离也不闹，由他牵着，简直乖的不得了，也不说话，只是噙着点笑瞧他一眼，他走一步，北离也走一步，眼尾似是上翘的。

　　偌大的云凰殿，他原是打算带着北离去书房，神界最近人多眼杂，原来说好了寻人要教北离好好读几本书，也落空了，他想趁着今日时候尚早，寻本权术之术和兵法之术教着北离看看。

　　只是此刻不想，什么都不想，那些劳什子有什么意思？说到底是为了争，是为了抢，是为了心里头的欲望。

　　可他也有欲，自己好像也不甚明晰，只是看那少年风姿卓然，发丝柔软，便不想着兵法了，他带他走到寝殿门口的时候，好像自己都没发觉。

　　简直是丢了魂。

　　“怎么也不做声呢？今日怎么这样乖，寻常你都该喊着我的名字，同我将你觉得有趣的所思所见的。”他想把人捞在怀里，却又恐怕惊扰，最后之勾出一缕发丝来。

　　“一进殿就喊你名字就不嫌吵闹？我所见过的你必定是早就见过的，没什么新意。”北离有着他把玩那头发，声音温润清朗。

　　“这千年里我居于这云凰殿，都是安静无声，早些的时候也有仆童相迎，我确实是嫌吵闹，就要他们安静，只觉得甚好。”祺凰笑起来，微微低头翘起唇角，才接着开口：“后来见着了你，不知为什么，从你初学人言的时候我就喜你的声音，往后每每你叫我，或者带着新奇，或者欢喜，或者难过，我都喜欢。如今你住在云凰殿了，我每次理政回来，到大殿门外的时候就想着，要是一推门正听见你叫我‘祺凰’，那这一日忧烦都可消减了。”

　　他没太看清北离的表情，这样的话出口不知他会不会觉得酸耳朵，只是听见北离轻轻一笑。

　　“笑什么呢？不信？”祺凰觉得奇怪，手下没留意，不小心扯到了北离的头发。

　　“嘶—信，怎么不信，怎么了，今日又有什么忧心事了？”北离把那缕头发从祺凰手里揽回来，看向眼前人那双深黑色的眼。

　　“小殿下可是要给我解忧？”祺凰不太甘心手里的头发被捞回去。

　　“祺凰殿下不妨讲讲，我化形时日无多，就怕是解不了你心里的结。”

　　“东境一半的神仙都叛了，南境一次山那些神仙也同帝俊勾结。明里暗里干的都是伤戮凡人的龌龊事。”祺凰压不住心里的火，这几天的情绪好像全都在这一刻迸出来，手不由自主就握紧了北离的手腕。

　　“可是一月之后就要去凡间，往后真有一战我们也得又准备的时间，帝父不愿此刻激化矛盾，只好放虎归山。借着吞食他人魂魄提升修为，简直不配为神！”

　　“还有刑天，他联手烛九阴叛了神界，那可是上古八神，他都叛了，让我们去信谁？帝父也受了重伤，这几天忙着条理，连我也不能去见。”

　　“明日，明日你可知我要去做什么？”祺凰突然将北离逼靠到墙边，“审刑司，审竹山之神，七日后再拿业火夺他性命，毁他魂魄，他罪有应得，可我这双手也从不干净。”他想起往日所审之神，那时他尚且不善控制业火，也不善用刑具，罪神的血也溅在他的衣上。

　　他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于是将手从北离手腕上拿开，唯恐着一方纯澈也被他身上的业火沾染。

　　“祺凰，祺凰，你心中自知，这一切皆有公道在。”北离看着这样几乎发狂的祺凰，觉得心疼；他将手拿开时候眼里的落寞也让他觉得心疼，忍不住抬手盖上那双深黑色的眼。

　　“没关系，都没关系，明日你若愿意，我陪着你。往后一战，我也在你身侧。”北离说这话的手感觉祺凰大概是在眨眼，睫毛扫在手心里，话轻轻的，却又带着分量。

　　“！”直到北离盖住他的眼睛运灵的时候，祺凰突然真正的回过神来，所有爆发的情绪铺在他自己面前。

　　“我适才明明挣脱了你的幻术，为何？”为何还是不受控制，将所有心里的怒气都漏出，为何还未有所感觉就移步到了寝殿？

　　“幻术，跟着上神学来的，你所破开的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在你运灵冲开我的幻术的时候，我会将浅浅一点灵力和书法融在你的灵力里边，等你收回灵力的时候，那书法也就一并回归丹田，再之后我便会将其催发，你就会卸下防备，将心中真实所想表露。”北离把手移开，一并收回了匿在祺凰体内的灵力。

　　“你，你这还真是，那我练手，不过这幻术确实厉害，我竟然一点感知也没有。”祺凰这会清醒起来。

　　“嗯，厉害吧，这可是我独一份有的，上神说我天生有禀赋，这微微一缕灵气可以融于他神体内却不被察觉，寻常神仙可做不到，算起来，这又是另外一个我可以独修的功法呢。”

　　“厉害厉害。”祺凰笑着揉揉北离的头，“所以这么说你就可以随意控制他人喽？”

　　“那倒也不至于，只是顺水推舟，揭出心中所念，放大那人的心中所想，使其失去部分理智，毕竟我现在修为还低呢。”北离有点不甘心的开口。

　　“揭出心中所念。”祺凰跟着喃喃，心中一动，“所以北离揭了什么，他对着这神界众神的怒，对这乱世的不甘，还有……”

　　还有他自己心里的欲，不然怎么会不自觉的拽着这小孩就来了寝殿，不然为何会觉得连发丝都懒倦勾人，不然为什么心里那根弦就被撩拨。

　　一面是平乱安天下的雄心，一面是不可收的凡心。

　　不若快刀斩乱麻，于是微微附身一吻北离的额头。

　　好像心里的杂乱无章都被清除。

　　“你，”北离刚还心疼祺凰背着种种沉重，这一下也顾不得了，被祺凰那双眼一看，被那样轻轻一吻，面颊已经沾了红，心里却又开心。

　　咕噜咕噜，身体里一种奇怪的知觉，他不可言说，但却明明白白的。

　　好想开花啊。

　　看着眼前人愣愣的模样，祺凰揪揪他的脸，“怎么又呆了？适才拿幻术诓我的时候，可真是好精明的一个小骗子。”

　　“不要加‘小’字，我这回化形时候可是高了两寸的。”北离说话时候重点总是奇妙，一脸认真严肃。

　　“好好好，大神仙，大神仙。”祺凰憋住笑附和着。

　　但是北离听得出，这口气也忒没有诚意了些，“算了算了，无歌总管说过，对心上人有耐心一些，他这两日辛苦，自己就，就，凡人那词怎么说来着？对，自己就海涵些算了。”

　　毕竟他是个大度而且厉害的荷叶。

　　“祺凰，你适才说天帝打算把那些修习邪法的神仙给放回去？”北离想东想西，总算绕回刚才的正题来。

　　“不错。”

　　“我此刻倒是有个主意。”

　　“你说。”祺凰看着北离笑容里面一点狡黠，当真是个小精怪，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你有没有办法得他们的血？一点就够了。”

　　“血？”祺凰皱起眉，刚想问他要血做怎么？突然想起昨夜场景，“你是说你要拿昨夜的术法控制他们？”

　　“嗯，你也知道，我灵力太低，控制他们属实是有点夸张了，但是也算是有备无患，日后修炼，上神说我灵力增长之快是超于其他诸神的，反正融几滴血放着，必要时说不定也有作用呢。”

　　北离知道天帝和祺凰这样放虎归山也是自有打算的，可是他在凡间时候跟祺凰在南境看见的景象让他不能忘怀，修习了邪法的长英君就那样以婴儿饲异兽，杀戮凡人百姓，若是不做些什么，他怎么能甘心？

　　悄悄抚上左手手腕，细细的一线金光缠在上面，是小弟他娘的魂魄，这些日子，那魂魄已经变的极弱，北离无法抑制魂魄的消散。

　　所以，若是不做些什么，怎么面对那消散的魂魄呢？

　　“他们一众十四，不对，少了竹山老头就是十三人，若是你一人之身承受十三人的血液，当真无碍？而且他们修习了邪法，可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祺凰觉着这也算是个办法，但还是担心北离。

　　“我天生容器，不会有碍。”北离坚定答道，俨然已是独当一面的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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