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软糖

　　林妄送她回了家，两人虽没说太多话，但林妄眼角的开心和幸福她看得到。

　　到了楼下，林妄把东西递给她，脸上露出担忧，“你爸妈知道你谈恋爱了，会不会……”
　　毕竟高中还没毕业呢。

　　靳慕孜摇头：“我爸妈自己都早恋呢。”
　　“林妄哥，”靳慕孜有些不好意思：“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谈恋爱什么样的，但我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也会，把心里该属于他的位置，慢慢腾出来，让他走进去。
　　林妄捏捏她的脸：“知道了。”

　　他微微躬下腰，跟她平视，眼睛里似有光，“安安，我真的好喜欢你。”
　　靳慕孜抿唇，眼神不自觉闪躲：“那我先上去啦，你早点休息。”

　　回到家，靳慕孜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天花板。
　　余光瞥见书桌上的照片，上面是她和江沐泽的合照。
　　她盯着，有那么一会儿失了神。

　　照片上的她，挽着他胳膊，开心的笑着，还以为照片的笑容能代表以后的喜怒哀乐。

　　没一会儿，靳慕孜走到父母房门前，敲门进去。
　　时思子躺在沙发上，靳言安在给她敷泥膜。

　　靳慕孜想，父母这般琴瑟和鸣，若是以后自己也能过上母亲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怎么了？”靳言安问。
　　“爸爸妈妈，”靳慕孜走过去，坐在他们身边：“跟你们讲个事情。”
　　父母在等待她说话。

　　“我谈恋爱了。”

　　靳慕孜不想瞒着父母，不管父母同不同意，她觉得这种事，都应该告知父母。
　　靳言安听到，放下手中泥膜，皱着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才确定的，”靳慕孜捞着靳言安胳膊，有些撒娇的意味，“爸爸，他很好的。”

　　“你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正常，”靳言安苦口婆心：“但爸爸不希望你被人骗，更不希望你受伤，你是爸爸的手心宝。”
　　还以为说怕耽误她学习呢？谁知道父母连这茬都不提，看来对她的成绩真没抱太大希望。

　　“哎呀，”时思子在旁边劝：“谁的感情能是一帆风顺的呢，吃点苦就吃点苦吧，至少比那些连见都没见过爱情的人好多了。”

　　靳慕孜靠在靳言安肩膀上：“是林妄啦，爸爸，你不是说过他人还不错吗？”
　　靳言安想了想，沉着声：“他可比你大六七岁。”

　　靳慕孜摇头：“没关系，年龄不是问题，再说了，他很成熟，跟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他会照顾好我的。”

　　听到这儿，父母才没说什么。
　　说坎坷吧，好像也没那么坎坷，父母并没有阻挠什么，说不坎坷吧，靳慕孜又觉得吃尽了爱情里的苦。

　　自从生日过后，靳慕孜就再也没见过江沐泽。
　　他说的补生日礼物，也没补，人就像是消失在靳慕孜的生活里一样，而靳慕孜也不会再去打扰他。

　　林妄对她极好，她觉得忘记江沐泽，爱上林妄只是时间的问题。
　　靳慕孜也有一个做女朋友的觉悟，没有立上清高的标签，只是林妄对她比较绅士，在某天一块逛街的时候，靳慕孜看到街上情侣都十指相扣的走路，主动问：“林妄，你要不要牵我的手？”

　　林妄听了，勾唇笑，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
　　靳慕孜有点不适应，手上无力，像是一个没有感觉的模具，就任凭他握着。

　　“叫我阿妄。”林妄在她耳边说。
　　靳慕孜启了启唇，小声说：“阿妄。”

　　高二马上就要过去了，和唐青见面是意外的。

　　两人联系挺多的，打电话，见面，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靳慕孜带着林妄去她小姨家去吃烧烤的时候，才得知，唐青搬走了。

　　唐青小姨在那里洗着靳慕孜叫不上名字的青菜，菜盆里的水时不时的溅到她衣服上，她表情十分不好：“死丫头，没良心，果然跟她妈一样，年纪小小就跟男人跑了。”

　　“什么跟男人跑了！”靳慕孜声音很大：“我们上周末还在见面，她不还在上学吗？”

　　“她都搬出去和那男的住好几个月了！”

　　靳慕孜不敢相信，再见到唐青，一脸愤怒的质问她：“朋友还能不能当了，你什么事都瞒着我。”
　　唐青笑得勉强：“别生气。”

　　靳慕孜怎么可能不生气：“到底怎么回事？”
　　唐青表情为难，难以启齿，“我小姨夫他……”

　　靳慕孜听到了她觉得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事情，问：“那你小姨不管吗？”
　　唐青眼睛红了：“她知道，我也跟她说了，她就当看不见。”

　　唐青委婉提过很多次，小姨夫总爱坐在她的床上，也说过，自己的小件衣服丢过，后来很恶心的发现，自己内裤在小姨夫枕头底下，而小姨明明都知道的。

　　“宋奕凡呢！”靳慕孜脾气暴躁起来：“他是废物吗？”
　　“我没有跟他说，”唐青突然握住她的手，央求着：“你也不要跟他说。”
　　这种事，她希望宋奕凡永远都不要知道。

　　唐青终于道出来这半年她和宋奕凡的原委。
　　自从靳慕孜和黄悍城相继转学之后，宋奕凡就变得寡言少语，宋奕凡的同班女生跟宋奕凡告白，那个女生明媚开朗，不像唐青那般敏感懦弱，那个女生也过来找唐青挑衅。
　　唐青性格不如靳慕孜这样直爽，又因为这么多年寄宿在小姨家，自卑敏感的心理遇到这样的事，是往后缩的。

　　宋奕凡说了不喜欢她，让唐青放心，可为什么，还要跟她说话，跟她一起玩，跟她一起弹琴合奏节目。

　　两人本来就不在一个班，宋奕凡又跟那女孩在一个班，上课下课都在一起，那阵子，唐青总在跟他闹别扭。

　　事情根源得不到解决，小吵小闹真的很伤感情，有次看见宋亦凡书包上挂着一个挂件，成为两个人所有矛盾爆发的节点。

　　那挂件，明显就是那个女生送给她的。
　　宋奕凡解释不是，是俩个人合奏，得到的奖品。

　　“那就是你们爱情的纪念啊！”唐青口不对心：“宋奕凡，你别再来找我了。”
　　“青青，真没有，”宋奕凡把书包上的挂件直接扯下来扔到垃圾桶里：“我不知道这个会惹你生气，我——”

　　“不要再来找我了，”唐青面无表情：“我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只想好好学习，不想浪费时间在跟我未来毫无关系的人身上。”
　　宋奕凡脸上呆滞了下，有些难以置信：“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这四个字，像是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裂痕。

　　听到这儿，靳慕孜问：“会不会你误会了？阿凡他多喜欢你，我们都知道的。”
　　“他喜欢我为什么要去摸别的女生的头？”唐青哭了，认识她那么久，第一次见她哭，哭起来像只随时都会碎掉的琉璃盏：“他喜欢我为什么要跟别的女生嘻嘻笑笑搞暧昧？他明明知道那个女生喜欢他，他为什么不主动离她远一点？”

　　答案就是，宋奕凡是喜欢她的，虽然嘴上不承认，但眼睛里的笑容是瞒不了人的。

　　只是记得，高一的晚自习，下课靳慕孜和黄悍城在打闹，宋奕凡坐在她旁边，给她讲物理题。
　　最后两排的座位，注定是被忽视的角落，班里吵吵闹闹，宋奕凡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亲吻了她的脸，问她：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他说：青青，我真的很喜欢你。

　　唐青记得那时的心跳，也记住了那个满眼是她的眼神，那眼神，紧张、冲动、充满爱意。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说再等等我好不好，等到高中毕业。
　　等到大学，等她离开京都，等她脱离小姨的掌控，脱离小姨夫的骚扰，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站在阳光下牵他的手。
　　宋奕凡说好。

　　后来的很久时间，宋奕凡依旧对她很好，两人计划着未来要去的北清大学，计划着专业。他说，你的梦想属于星辰大海，而我帮你实现梦想。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都在向两人的平稳未来前进，以为一步一步走，一定能到达终点。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阿城和小孜相继转学，原本热闹的世界只剩下两人，两个人之间变得少言寡语，直到有一天，看见宋奕凡的笑容再次扬起，看着的却是对面的女生。

　　女生阳光灿烂，开朗自信，热情，两人一起去参加魔都竞赛，他们去了之前她一直想去的迪士尼，一起在校庆上合奏曲子，拍的照片让唐青刺目，书包上的钥匙圈，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两个人曾一起规划的未来的路，宋奕凡正在慢慢转弯。

　　而一次，唐青又差点被小姨夫侵犯，何立救了她，带她搬了出去。

　　“这样，你搬过来跟我住，”靳慕孜话还没说完，唐青阻止道：“不用了，我现在挺好的。”

　　“可这样孤男寡女住一起不合适，学校的人要是听到风声了，把你传成什么样子？”

　　唐青摇头：“我不想为了那些路人的眼光伤害在乎我的人，而且他没有对我怎么样，甚至还让我住楼上，他在楼下沙发睡。”

　　是了，何立是开纹身店的，一个门面，楼上很小很矮，就支了张床，一楼的沙发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晚上何立就躺在沙发上将就睡。

　　靳慕孜问：“何立对你好吗？”
　　唐青点头：“除了我爸爸妈妈，没人比她对我更好了。”

　　靳慕孜：“只要你快乐，其他都不重要。”
　　不管是何立还是宋奕凡，只能那个人能让你开心快乐就好。

　　“那你呢？”唐青问她：“跟你现在的男朋友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啊，”靳慕孜眼神温和：“他对我很好。”

　　唐青：“那你哥呢？”

　　靳慕孜看了看窗外，路上的人熙熙攘攘，有人走进了你的视线，但他不属于你的世界，注定会匆匆离开。靳慕孜淡然笑了：“可能我的人生就需要一些遗憾吧，之前语文老师不是说过吗？失去和遗憾才是人生常态。”
　　唐青眼睛有些红：“对啊，我们把眼下过好就行，珍惜眼前人。”

　　和林妄走在路上，靳慕孜还是蔫蔫的，林妄捏了捏她的鼻子，问：“怎么了？还在为朋友的事难过？”
　　靳慕孜没吭声。不止难过吧，对宋奕凡挺失望的。

　　“安安，其实我家里也没人，”林妄顿了顿，第一次跟她说家里人的情况：“我爸是个赌徒，印象中他就一直在赌桌上，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疾病缠身离我而去，没了我妈，我爸嫌我是累赘，在某天早上离开家再也没回来过。”

　　林妄的印象里，就是走不出的大山，学校更是催那两三百的学杂费催到家里，让年纪小小的他，尊严遍地。周围邻居一人凑个几块钱终于把学费凑齐。下雨屋檐漏水，床上放个盆接雨水是常事。爷爷奶奶常年耕地，吃到大的粮食是地里的红薯和土豆。

　　在高中，爷爷奶奶也相继离去，他成了山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却因为大学学费太高而村里人凑不出那么多钱，无奈想放弃，京大的校长电话打到村主任那里，承诺着学费全免才换得他读大学的机会。唯有清明，他才会回家一趟，给逝去的家人烧香。

　　“安安，你出生在温室里，父母也都很开明，周围全都是爱，”林妄牵着她手：“所以很多事情你不能感同身受，对你朋友来说，她的选择也无非是，糟糕和更糟糕而已。”
　　没有好和更好，却只有糟糕和更糟糕，唐青和林妄一样，命运给的路，没什么可选择的。

　　靳慕孜沉默了，她知道，轻飘飘的几句话，是他整个黑暗的童年。

　　“那我就要做阿妄黑暗里燃不尽的蜡烛和白日里永不落下的太阳，”靳慕孜笑得温柔，看着他道：“有我在，阿妄不会再孤单了。”

　　林妄捏捏她的脸，想起年少时读过的一本书，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那时候读这种书，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匆匆翻了一遍就过去了，而如今却有不同的领悟。

　　上面有句话写着：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靳慕孜的成绩在稳步提高，高三的脚步也准时到来，教室的后黑板上已经开始每天写着倒计时。
　　从一开始的365天到300天，仿佛真的是一眨眼。

　　这样一算，几乎快半年没见过江沐泽了，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靳慕孜生活里，林妄也很少提及他，两人像是最简单的情侣，每天在一块学学习，散散步，听林妄讲大学生活。

　　周末约好了去游乐园玩，林妄说带她去放松放松心情，这么一直低头学习未必是好事。

　　到了游乐园，两人坐了过山车，大摆锤这些项目，靳慕孜完全不像个姑娘家，不恐高不晕眩，拉着林妄的手在游乐园乱跑。
　　到了镜子屋最搞笑，两个人走进镜子屋，前后左右都是镜子，到处碰壁，走到最后，直接迷路，靳慕孜伸着手喊：“阿妄~”

　　结果遥遥传来一声回应。

　　两人走散了，且迷路了。就连出口也不是一处。
　　等林妄找到她时，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刚刚太好笑了。

　　逛着逛着就到了傍晚，天色渐暗，两人走到小店区域，说吃点饭，靳慕孜来过这边好几次，饭店要价高先不说，主要是做得难吃。
　　靳慕孜不想吃，林妄就给她买了一个烤肠和鸡腿和一桶爆米花说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出了游乐园再吃。

　　吃完天彻底暗下来了，那些卖彩色气球的小小商贩开始涌现，还有各种发光手环、发卡。

　　靳慕孜站在路边吃爆米花，林妄给她买气球去了。
　　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十几个气球的线，气球飘在空中，还带着细闪的光。

　　靳慕孜牵着气球要去坐摩天轮，林妄拉住她：“刚刚听卖气球的阿姨说，晚上有场烟火盛宴，七点开始。”
　　靳慕孜看看手表，马上七点了。

　　靳慕孜和林妄并排站在一起，看着夜空，七点钟，天空准时出现了大片烟花，像绽放的花朵，每一束都极其鲜艳。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游乐园日常也不放烟花。

　　慢慢的，天上的小星星凝成一条线，闪闪发光。
　　无人机先是摆成玫瑰花的形状，而后汇成了一串字：徐夏，Marry Me！

　　是求婚啊，靳慕孜心里想着。
　　无人机又摆成了一个手的形状，无名指微微翘起来，被套上戒指。

　　好浪漫的场景，那个叫徐夏的女孩，应该在享受人生最开心的时刻吧。
　　她专注在此等浪漫场景里，林妄垂眸看着她的侧脸，她的眼睫下面染上点湿意，大概是被感动。

　　整个游乐园被照亮，宛如城堡，林妄稍稍低下头，慢慢靠近她的脸庞，轻轻地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靳慕孜怔了一下，手不知不觉松开了，气球飘到了空中。

　　她还没能反应过来这个吻的意义，一个身影迅速穿梭在两人中间，而林妄已经挨了一拳，倒在地上。

　　事发突然，靳慕孜看见江沐泽愤怒的脸。

　　江沐泽拎起林妄的衣领子，眼睛里全是怒气，扬手还要再打，靳慕孜跑上前拦住，斥声道：“你干嘛！”
　　江沐泽质问道：“他刚刚在干嘛？”

　　林妄嘴角出了血，舔了舔唇角，淡淡的笑着。

　　靳慕孜扶着林妄起来，林妄的右边脸已经肿了，靳慕孜看了难免心疼，推了江沐泽一把，靳慕孜觉得使出了她人生最大力气，将他往后推了好几步：“你凭什么打人！！！跟林妄道歉！”

　　江沐泽声音很硬：“他刚刚亲你。”

　　亲她，仿佛在他眼里这是件多大的事，怎么了，他还能想起她来啊？

　　靳慕孜看到江沐泽身后的于瑛瑛，那些委屈涌上心来，眼神瞥向别处，表情控制好后，面带微笑的挽着林妄胳膊：“忘了给你介绍了，林妄，我男朋友。”

　　“什么叫你男朋友？”江沐泽看着两人挽着的胳膊只觉得格外刺眼：“你才多大就谈恋爱？”

　　“你多大谈的恋爱啊？我记得……”靳慕孜讽刺地勾着嘴角，语气生疏：“是十六岁吧。”
　　所以，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呢？

　　江沐泽眼神冷了些：“你别偷换概念。”
　　“我的恋爱，父母赞同，朋友祝福。”靳慕孜挽着林妄的胳膊紧了紧，笑着说：“哥，哦对，你也不是我亲哥，用不着这么管着我，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就行。”

　　到了高中，靳慕孜就知道叫他哥哥不合适了，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这样叫难免太过亲密，韩剧里的哥哥是男朋友的意思，但江沐泽没说什么，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可现在，她不会再叫了。

　　林妄皱了些眉头，知道她说这话是故意气他的，但觉得说话太过了。

　　事情不欢而散，靳慕孜拉着林妄的手跟他们分开，都没看江沐泽的表情。

　　到了休息区，靳慕孜找出包里的湿纸巾给他擦伤口，似乎是有些疼，林妄的眉毛抽动了下，靳慕孜实在不太会这些处理伤口的细致活：“我们出去找个药店给你弄。”
　　林妄摇头：“小伤不碍事。”

　　“安安，”林妄看着她，缓缓道：“今天跟你哥的话说重了，再怎么样，你都不该质疑对你的疼爱。”

　　疼爱？
　　她不需要了。

　　“别说了，”靳慕孜冷下脸：“我不想听。”

　　林妄明白她这是还没忘记，便也不再说什么。

　　“林妄，你是我男朋友，”靳慕孜鼻子有些酸酸的：“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大方？”

　　能不能对我苛刻一些，占有欲强一些，好让我赶紧忘掉那个人。

　　“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不是赌气。”靳慕孜眼睛红润：“可你对我永远都是客客气气，对我永远都保持距离，我们根本就不像在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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