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这洛州的春天似乎特别短暂，清明前后，几阵晴雨之后，就似乎已有了夏日的味道了。
　　“雪儿！”南淑英携着玉萦雪的手，两人往僻静的西郊外慢慢走去。
　　“姐姐！你不快活？”玉萦雪看南淑英眼里的那浓浓的忧郁，显是对故去的姐夫的思念之情又捕捉住了她。
　　南淑英深深地叹了口气，蹲坐下来，道：“唉！我怎么……我这辈子……”
　　“姐姐！”玉萦雪反握住她的手，只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现在，我很寂寞，真的很寂寞！雪儿，”南淑英抬头泪眼汪汪地，“我很想他！可是，我却又几乎要忘记他长什么样了，我真害怕，还不到三年，为什么就要忘了他呢！”
　　“姐姐！”这有什么办法呢？人死不能复生，如果真的能忘记，姐姐应该会更好受些吧！
　　“可我不能也不应该忘了他呀！我现在最痛苦的是，他为什么连一个孩子都没给我留下！如果有一个孩子，我也有个伴儿，也有个寄托，也会时时……”南淑英低低呜咽着。
　　“姐姐，你别想那么多！我想师父师娘他们……”
　　南淑英摇摇头，“爹娘他们根本就对我无所谓！我真想不通，为什么娘会待我那么冷淡！从小就这样，似乎我根本不存在——不，似乎根本是不愿意我存在！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女儿？”
　　“怎么会呢？”
　　“娘对你就比对我好得多！我想可能因为你是她未来的儿媳，是南家的人，所以她对你就……”南淑英本来自然也跟当时大多数人一样，是有重男轻女之观念的，但是想到父母那样的大侠，怎么也如此？所以，有时还是觉得自己仅仅是因为女子身份而被父母忽视太过于委屈！
　　“师娘不是这样的人！姐姐，你是因为……”姐夫的去世太孤寂，太痛苦了吧！“姐姐，师娘不是那样的，师娘一向与人为善，才不是狭隘之人，又怎么可能会那样想呢！”师娘虽出身江湖，但一向是贤淑慈和，待人宽厚，绝对是大家闺秀的行事风度！
　　“她就是那样想的！我怎么也想不通，也许就因为我是女儿，长大必定是人家的人，所以我再怎么依赖她，再怎么学她的样，再怎么做事完美，她，她都是对我冷淡！好像我是捡来的孩子一样！但如果我真的是捡的，既然愿意抚养我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样？”
　　玉萦雪睁大了眼，她可从来没想到姐姐居然一下子想到自己竟不是师娘亲生这一点上去了！姐姐这样的抱怨并不多，可见这不过是一时所想罢了！只是，想不到守寡如此凄苦的姐姐竟更多的是这样的苦恼！她倒一向觉得，姐姐和母亲为人一样，娴淑文静，温柔可亲，颇有大家风范的！
　　“我一直都羡慕爹娘的恩爱，我真的很羡慕，他们那么多年来都相敬如宾！所以，我也这样对待顾郎，只是他为什么去世那么早，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在不能得到娘的欢喜之外，能和他厮守终身呢？”
　　玉萦雪看她一副想尽情倾诉的模样，只得以倾听来安慰南淑英。
　　南淑英续道：“我这样痛苦，娘却根本不像一般的母亲一样，从不曾安慰我一句，只是那么沉默地看看我而已！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像别人一样，能躺倒在娘怀里哭泣，只要那样，我就会觉得好过一些！可是，可是，娘总是能时不时地搂住你，对你亲热！却不肯多看我一眼，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还是不是她的女儿呀！”
　　玉萦雪惊异地睁大眼，忙道：“姐姐！”
　　南淑英擦了擦泪，勉强一笑道：“雪儿，我胡说了！我不过是太难过，才这样胡说的！你别介意！其实，其实，娘对我也还是很好的，我不过有些苛求罢了！只是，我真的很烦，很烦……”
　　“姐姐，你到底烦什么？”玉萦雪觉得姐姐怎么这次似乎还有其他难言之隐似的，“你跟我说吧，我也许……”
　　南淑英摇摇头，道：“我真是……我真是……我不该这样想的，这样想本来就是不对的！难怪娘会不喜欢我！也许她就知道我天生就是个，就是个……所以，所以……”
　　玉萦雪很是疑惑，这样语无伦次的话谁能听得懂！
　　“可是！”南淑英又忍不住滴下泪，道，“可是，谁叫他去世那么早，不然我一定不会，不会……”
　　“姐姐，你究竟是怎么了？”
　　南淑英狠狠地捶了自己一下，烦躁地道：“我真浑！难怪娘不喜欢我！我现在守孝三年还没满，怎么可以……都怪杜直……”
　　“二师兄？”玉萦雪一愣，忙道，“他欺负姐姐？”
　　南淑英涨红了脸，忙道：“不……”
　　“姐姐！如果二师兄真的欺负你，你不好告诉师父师娘，可以告诉陌哥哥，他一定会帮你……”
　　“傻丫头！他不是……”南淑英咬唇，满面泪痕的脸上涌上一层红晕，“他昨天，昨天对我说，他一直都对我，对我……我知道，他也是羡慕爹娘，所以一直很希望能娶个跟娘一样的女子。所以，他一直都对我……只是，我却嫁到了顾家……”
　　玉萦雪惊异地看着羞涩而烦躁的南淑英，原来姐姐也竟有这样的苦恼！自姐夫去世后，姐姐为姐夫坚守节义，一向都只是如槁木死灰一般，怎么内心里居然也有为别的男子心动烦恼的时候……
　　南淑英看她这样惊奇，忙道：“这只是他的心思，我并没有！我不会背叛你姐夫的，即使他死了，我也不会背叛他的！我只是，我只是不喜欢杜直这样搅乱了我的平静的心思……我决不会接受他，做个不贞良的女人，让娘失望的！”
　　玉萦雪想了想，道：“可是，二师兄似乎真的一直对姐姐很好呢！姐姐，你……”她怎么能劝姐姐改嫁二师兄，姐姐那样的人也绝对不可能有那样的心思的！
　　“我想，”南淑英自顾自说下去，“我想，是不是娘误会我了，以为我一直也在和杜直不明不白，所以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要不是姐姐说，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二师兄会有那样的心思呢！”
　　“你年纪小，当然不知道！娘怎么可能不知道？杜直年纪比书陌还大，要不是入门晚，他才是大师兄呢！他老是不成亲，也不肯议婚，况且又对我有那样的心思，娘可能会知道的！”南淑英似乎想通了母亲对自己的不喜欢的原因，面色开朗了些，像下决心地道，“雪儿！我一定不会再这样下去了，我一定不会让娘失望的，我要讨得娘的欢喜，我一定做个娘希望我做的贞静贤淑的人……”
　　玉萦雪道：“师娘并不是那么苛求的人，她也一定高兴看到你快活的，她可能只是不想触动你痛苦吧！”
　　“不！不是，你真傻，名节是女人最可珍贵的！虽然我们是江湖人，也不能让人小看了！所以，你也不能……有一丝这样的心思……你这样美貌，许多人都对你有企图，你可千万不能……让人家说你的闲话！”
　　“姐姐，我不会……”玉萦雪在南淑英坦荡坚定的目光下忽然觉得有一点心虚。
　　“我知道你不会！我也相信你！书陌那么优秀，对你也那么好，你要是变心，可就太不像话啦！不过，你放心，我相信你，你连那个鄂王都不放心眼里，我自然非常相信你！”
　　“姐姐！……”
　　南淑英温柔地微笑着：“雪儿，其实也许真的是我苛求了，娘对我也还是很好的！你从小父母双亡，娘多疼你一点也是应该的呀！你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去怜爱的气质，就是我，也是很喜欢你的！”
　　玉萦雪见她心情好多了，自然也就放松了很多，两人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前面那座古庙……”玉萦雪看着那歪斜而破烂的庙宇，甚是荒凉。
　　南淑英道：“那我们回去吧，有些晚了呢！”两人回头，走上大道。忽然，破庙里忽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呜呜哭声。
　　一个女子低喝道：“不许哭！……”
　　另一个女子声音颤抖地哀声叫着：“不要杀我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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