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

　　楼光明白龙藏玄这几日不回寝宫的另一个原因。
　　但他总归是要来见他的。
　　他等着！
　　龙藏玄希望自己去看楼光时他在睡，所以过了三更才回去，可一进寝宫，立刻对上楼光的双眼。
　　楼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没什么表情。但感觉得出来心情不好。
　　龙藏玄忽然错觉十多年前的那个楼怼怼回来了。
　　他一时竟站在门口，不敢向前——
　　“你们都退下。炷之端，你也退下。”
　　“是，玄帝。”
　　四下无人后，两人继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楼光靠在卧榻上，龙藏玄杵在门口，彼此眼光复杂，都不说话。
　　龙藏玄觉得还是先走程序吧。
　　“你在生气？”
　　楼光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龙藏玄满脸的愧疚，“我是来道歉的。当时不该那样对你。”
　　“我理解，你赶时间，我是大夫，对医治手段没有什么意见，更何况供养真元给你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龙藏玄有点意外，他小心翼翼地说，“你理解？”
　　“我理解你情急，和我为你尽职责，和我生气，是、三、件、事。我当时没有力气生气，现在回想起来，越想越气——龙藏玄，虽然你每次都很过分，但这次最过分！”
　　龙藏玄的表情竟然轻松了一些，“听到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楼光要炸了，“你说什么？！”
　　“你会气，说明还是拿我当朋友，你要是说不气，心里就是对我有隔阂了，以后我们相处，始终有个心结——”
　　楼光终于憋不住了，“你从五十步走到一百步，还在这里说什么隔阂？隔你个大头鬼的阂啊！”
　　龙藏玄一脸被他骂得很舒服的样子，“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我今天就站在这里，让你骂到解气——”
　　楼光打断他，“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不会武功！否则先揍你到吐血！救回来！再揍你到吐血！”
　　龙藏玄走近他，还提示道，“我不是教了你一招吗。”
　　楼光果然运掌打了他一下，结果龙藏玄动都不动，“你这样气都散开了，能有什么效果。我教你。”他以两指抵住楼光的经脉，引导他体会聚气于掌的感觉，楼光一教就通，下一掌打得他晃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赞道，“你真元充盈，再生又快，如果肯内炼，绝对会成为数一数二的高手。”
　　楼光不爽地问，“能打到你吐血的高手！？”
　　龙藏玄觉得有点好笑，“那不可能。”
　　楼光不服气地说，“太常掌司说我的真元可以与先帝匹敌，难道我还达不到元宫主的水平。”
　　“元？”龙藏玄怔了怔，明白过来楼光所指是元鞅在地宫里一掌将他打至吐血的事，“我当时吐血很大一部分是冲破境界时身体的应激反应，所以后来慢慢地恢复了，我也没想到第六层要通过外力打通，元鞅想杀我，结果阴差阳错，讲真，换个人，可能还没那功力效果。”
　　想到那天的事，楼光意识到龙藏玄比以前谨慎了。即使已决意杀元鞅，也丝毫未透露自己闭关的真相是治病，并从始至终称呼他为楼大夫。
　　想到那个覆满血肉的房间，恐惧的感觉再次降临，他不知道龙藏玄炼的功有那么可怕。
　　“天发神谶功……”他情不自禁地说。
　　龙藏玄吓了一跳，“你不会想炼天发神谶功吧？不要吧，我炼那玩意儿都有点不正常了。”
　　楼光冷冷地看着他，“龙藏玄，你哪里不正常了，我帮你看看？”
　　龙藏玄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感到自己在慢慢地失去人性。
　　楼光继续冷冷地说，“我曾听说这功夫会导致亲缘淡漠，无缘子孙，还疑惑过要怎样才会造成这效果，从大夫的角度看，恐怕只有——”
　　“嗳！”龙藏玄赶紧阻止他，“别乱想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楼光嘲讽地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赶紧说出来，现在治，还来得及。”
　　龙藏玄微笑着说，“我有没有难言之隐，难道你还不知道？”
　　楼光气坏了，“龙藏玄！我以后不管你的死活了！”
　　龙藏玄见自己一时嘴贱功亏一篑，赶紧挽回，“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楼大先生不能不管我，我不能没有你——的真元。”
　　楼光冷冷地瞪着他。
　　龙藏玄诚恳道，“我是认真的，我确实错了。我曾自信满满地说不依靠你、也顺利地进行了第二阶段的闭关，没想立刻就遭了报应——打通第六层之后，忽然发病，不仅伤了你，也延误了时机，导致归怀壁逃脱，九泉殿重伤，还有——”
　　八荒殿。
　　“……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现在想想都后怕。”
　　楼光不知道这些细节，“九泉殿？他怎么了？”他担心地问。
　　龙藏玄知道他的恻隐之心又升起来，“你放心吧，他恢复得很快。”
　　楼光思索着说，“……我曾见过九泉殿一次，他好像只比我大一点。”
　　“九泉殿是九殿中年纪最小的，今年才十七。”龙藏玄轻叹，“阎浮不能再内耗了。”他曾想留元鞅活命，先撑过这几年。
　　“这事也证明我必须把病治好，否则，还不知道将来会耽误什么更重要的事。”龙藏玄的眼暗淡下来。
　　楼光也慢慢地想起一件事，“……你当时发病，我曾想给你灌注真元，却灌不进去……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当时我真的……”他说不下去了，“我以为你会……”
　　回想起地宫里的那段遭遇，恐惧，无助，自责，惶恐……漫长得如同折磨，当炷之端找到他们的时候，楼光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龙藏玄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这件事，但楼光的眼中蔓延着当时那种绝望的情绪，强烈到他此时都能感受到，“……对不起，让你为我担惊受怕了。”
　　楼光沉默了很久，很久，低声说，“我是孤儿，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对我来讲，你不只是朋友，也是亲人，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你……那感觉……太……”
　　龙藏玄难过地看他，轻声说，“对我而言，你又何尝不是呢……那样对你，我真的很抱歉。”
　　楼光默默地看着他，好像还是有点生气，但没有一开始那么气了，“如果以后都要内炼才能给你灌注真元，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学一下吧。”
　　龙藏玄轻轻地笑了下，“行，我明天找一卷给你炼。期待楼大先生尽快成为数一数二的高手，把我打到吐血。”
　　楼光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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