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么近

　　这人……
　　郭晓羽无话可说了。
　　“你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事却还能冠冕堂皇地劝别人……”，杜子航从杯沿上方挑眉，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来，是存心让人听出他的潜台词：不是虚伪是什么？
　　低着头也能感觉出杜子航在用什么样的眼神挑衅，郭晓羽犹豫着是不是装聋作哑不理他会比较好，但是心里这么想的同时已经悠悠开了口，“那你为什么不反对？”只言片语足够她听出他对他爸爸和阿姨的事是有几分保留的，但是他却不象子静那样表现出来，那要按他的逻辑岂不也是一种虚伪？！
　　“你职业病啊？”虽然不止一次见识到郭晓羽的犀利，杜子航还是被她的这句话噎得停顿了一下才找回声音。
　　“前兆。”郭晓羽面无表情，埋头吃饭。其实要不是怕杜子航下不来台，她不介意告诉他以其人之矛攻其人之盾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与她学不学法律没关系。
　　“我……是不忍心！”面对着不多话的女生，杜子航却忽然愿意自己说点儿什么，自动放弃了虚不虚伪的话题，他无意识地摇着手里的可乐杯，“他们都人过中年了，还要看着我们的脸色决定要不要他们自己的幸福……情何以堪！”杜子航苦笑了一下，用了一句“文”词儿概括心情。
　　想不到酷酷的杜子航能说出这种话，郭晓羽忍不住停下筷子、抬头看他，正巧杜子航也抬眼，一看到她的表情，皱眉，“你什么意思？”她怀疑他？“我一直就是这个观点：18岁以前父母替子女想，18岁以后，为人子女的要反过来替父母想，否则……”他摇头，言下之意是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的这种论调很得郭晓羽之心，但不得不提醒他现实问题，“那要是你爸他们知道了怎么办？”杜叔叔和穆阿姨要是知道子航的真实想法，不会更加顾虑吗？
　　“他们永远不可能知道！”杜子航扯了扯嘴角，“我爸当初一跟我提起来，我就告诉他我会站在他和阿姨一边，冲锋陷阵、保驾护航……，——你可以嘲笑我虚伪！”他抢在郭晓羽开口之前先堵她的嘴。
　　“用得着说那么严重吗？象要和全世界宣战！”郭晓羽温声，如果儿女对父母的体贴之心能算作虚伪，那这样的虚伪还是多多益善好了，“不过是你们家里人之间的事，只要……”
　　“问题是这世界上总有关心别人胜过关心自己的人，”杜子航哂笑，“尤其是别人的烦心事、苦恼事……，象我爸和我阿姨那样……还不够那些无聊人编出本长篇小说来？”世俗是道看不见的门槛，没有人知道抬起的脚是能有惊无险地跨过它还是正好被它绊一跤。
　　“你都说是无聊人了，何必还在乎？”郭晓羽很自然地顺上了杜子航的话，杜子航被她说得一愣，停顿了一下才微微地笑，“我倒是不在乎！”
　　郭晓羽一怔，继而点点头，没说什么——真不在乎的话怎么会有那种惴惴不安的口气？但是，那与她无关，能把子静稳住不过是侥幸，她不会昏了头真以为自己有说服人的本事。
　　“这样的事我还能承受得了，”看得出郭晓羽在想什么，杜子航连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要解释，“但是子静不行，她是被人宠大的，还没学会面对冷……”冷嘲热讽。
　　“所以你不会生她的气？”郭晓羽插嘴。
　　杜子航瞥了她一眼，没说话，郭晓羽苦笑，后悔跟子静打包票说姥姥和杜子航都会原谅她，“你也说了她是被宠大的，总要给她时间……”
　　“给了。但是要给到什么时候？”杜子航神情漠然，不难看出是因为郭晓羽提起话头而又想起了和子静的冲突，口气不像刚才无意中说到她时那么亲切了，“象所有人都欠了她的，对阿姨那种态度……今天连姥姥都镇不住她……”
　　“但是她最后不还是去了？”
　　杜子航语塞，片刻后才悻悻地来了一句，“那是你面子大！”
　　郭晓羽双眼向天：杜子航讲不讲理？！刚坐下的时候还说多亏她在、要好好谢谢她，现在又说这种酸溜溜的话？
　　“喂，你能不能开得起玩笑？”郭晓羽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杜子航没办法装睁眼瞎，唔，他承认好了，他是有点儿……好奇，好奇子静不听他的却听她的，对，就是好奇，绝对不是吃醋，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去吃一个小女子的醋？“你都帮她说话，我是他哥，还能把她怎么样？”要说不生气是假的，但过了也就过了，谁让子静是他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表妹？“但愿她以后再别犯浑就算对得起我了！”
　　杜子航的气叹得整个一不堪回首，郭晓羽含笑低头：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子静不大可能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被“招安”、不管是因为心里的疙瘩没完全解开还是出于青春期女孩子的叛逆心理，但是迈出去了今天这一步，她应该不会再有以前那么激烈的言行，毕竟她心里还是非常在意穆阿姨的，这一点骗不了人，“子静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可以试着劝她别那么在乎旁观者的想法……”
　　“说起来容易！”杜子航“哼”了一声，“我行我素要有那个实力！”至少要有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也没什么，”郭晓羽笑得有一点点不以为然：杜子航是在为他自己的我行我素骄傲吧？“就像绍雷说的，‘高兴听到的话我就听，不高兴听到的话就权当……’那什么什么！”被杜子航快变成凸透镜的眼睛盯着，郭晓羽没法儿完整地重复绍雷的话。
　　杜子航脸上露出揶揄的笑，他就猜到她说不出口——绍雷的原话是“高兴听我就听着，不高兴听我就权当是狗放屁”，但是郭晓羽明显不够皮实，硬把麻辣改成清水了，不过她要真能把原话面不改色地说出来……杜子航皱皱眉头，“精髓都让你糟蹋了！”
　　杜子航一副惋惜的嘴脸，郭晓羽瞅瞅他，无言，埋头吃饭，直到子航又出声，“这件事……别告诉绍雷……”
　　杜子航的声音不高、吐字有些艰难，郭晓羽没抬头，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好。”
　　她连一个字都没问就答应下来，杜子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你知道我说的什么事？”
　　“你说呢？”郭晓羽抬眼。她确实知道，尽管没想到。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不管怎么嘴硬，在杜叔叔和穆阿姨的事上，杜子航还是有压力的，所以才不愿意让人知道，包括最好的朋友。
　　“那你不问为什么？”眼神交汇，杜子航就明白郭晓羽是真的知道，看她无所谓的态度，人跟着轻松，也许，这件事真的没有什么，不过是他们的家务事……
　　杜子航的问题郭晓羽没回答——她很清楚她当不了心理咨询师，那还是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好了，就像现在认真地把盘里的饭菜都吃干净！杜子航盯着专心对付米粒的人，长长地呼了口气，“郭晓羽，有没有什么事儿是能让你好奇的？”
　　“有。”
　　“比如呢？”杜子航咬牙，她说完“有”就一个字不说光吃饭，还非得人再追问，她是饿死鬼投胎的？
　　“比如玛雅人预言的地球灭亡会不会成真、月球上到底有没有生命、UFO真是外星人乘……”
　　“你信不信我能咬死你？”杜子航呲牙，他真是从来没这么糗过：老老实实地听着人说话、然后才发现人家在耍他！
　　“你如果只是这么说那是犯意表露，如果真的这么想就是犯罪预谋，要是实施的话则是故意杀人，可以判你死刑。”郭晓羽放下筷子，对着杜子航条理清晰地说明，然后在杜子航的瞠目结舌中露出一抹绷不住的笑，“在那之前你要先买单！”知道争也是徒劳，那就他来好了，她洒脱地起身！
　　“郭晓羽！”杜子航脸都要长绿苔了，他确信他看错了郭晓羽，一个能够不苟言笑地涮人的人，绝对是高手！“我真是好奇……”
　　“别对我好奇，”郭晓羽打断，笑着回头，“我只是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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