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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小白狐
犹记得,那时年少,娘亲牵着我在驮马古道上缓慢的前行,漫天风沙,我眯着双眼,也瞧不清前方的路。当时我曾想过,会不会有人因为看不清路,摔下山崖,边想边吃吃的笑了起来。
三个月,娘亲携了我,从酥软的江浙一带到了这苍凉的戈壁荒野,舍弃一切,只为了我那传说中的爹爹。黄沙漫天的戈壁,偶尔有驼队路过,脑袋上戴着风帽,身上披着厚厚的风衣,摇鞭路过,总是喜欢唱一首藏歌,那样空旷的声音,在荒凉的戈壁上回荡,娘说,这里真美。说时眼中有泪滴滑落,转头问我“你喜欢这里么?”我点头说“喜欢。”娘亲便笑了,如同稚儿。
我想告诉她,不论如何,自己心心念念的依旧是江南的那片吴侬软语。怀念一至炎夏,小舅舅便守在我的床头,手间握着纸扇一下一下扇着,有时与自己说一个戏段子,慢慢哄我入睡。那时小舅舅总爱抱着我说“我家小白狐越来越美了。”语气自豪。
我的小舅舅白袍儒衣,眉目清俊。却是江南梨园最红的角,少时见过小舅舅登台,回眸间顾盼生辉,却比女子更美。
母亲也曾是江南红极一时的名角,现在却已垂垂老去,白日里能看见母亲眉目间的疲累,额间刻了沧桑,再不是令公子们一掷千金的女子。
我有时会忍不住去想,若爹爹见着风华不再的娘亲,可否会再接受她?还是放任我们在这戈壁里生存,不问死活。想着想着便觉得委屈,只想拖着娘亲离开。
胡思乱想间,已经走到了驮马古道的转角处,我只觉得手上突然紧了紧。抬头便见着不远处站了一个老仆,牵着骆驼守在下个转弯口,四处张望。娘亲带着我向后退了步,傻站了一会,才又继续前行。
走到老仆面前时,母亲慢慢停下脚步,老仆迟疑的看了看我和娘亲,颤巍巍的喊了声,夫人?
母亲点头,老仆一下子泪流满面,喃喃了许久才说“公子总能瞑目了。”
却不知道,那个无缘的爹爹,早就死了,死在我出生的时候,七八年过去,却如母亲日日所说,当真没有负了她。
记忆里的娘亲,永远柔柔弱弱的,不曾说过一句重话,却不想,那样的性子里竟存了这般决绝。
我只记得驮马古道永远风沙漫天,人若走远些,就像丢进了黄沙地里,再看不清。
那时的娘亲与每个戈壁上的人一般,在身上罩了层土黄色披风,把全身包得死死的,只露出双眼睛,所以等她跑进风沙里跳下悬崖,我都从未看清,她究竟有没有为我回过头。
只知一片黄沙里有抹土黄色身影坠落,就像与风沙融在一起那般。
八岁,她为了我那从未见过的爹爹,这般决绝的抛下了我,从未回头。我站在那老仆身边,听他嚎啕大哭,没了语言。
十八岁,我躺在一片云锦里与陌生少年翻云覆雨,那销魂噬骨的感觉蔓延全身,听他在我身体上一遍遍的呢喃。
娘亲死时我刚好八岁,而我的爱情死时,正是现今的十八岁。人说十年一个轮回,若真是这样,我当真是不能善终了。
娘亲死后,我被那老仆送回了江南,就像一场闹剧。辗转一路,却像是从没离开过。小舅舅知道母亲死后,只抱着我叹息,偶尔与我说你别怪她。那时的自己是恨极了母亲的,日日与小舅舅哭泣,听他拍打着我的后背只是重复着说不哭,不哭。
长大后我才明白这是母亲的赴死之旅,将她的一生藏在了那片黄沙土地上,却独独丢下了我。
小舅舅已经不唱戏了,用几年积攒下来的钱做起小本买卖,我跟着他学做账,跟着他学唱戏,听他叫我小白狐,一晃经年。
我最爱的小舅舅,名叫乔生,谢家乔生。我也跟了他姓谢,娘亲与我取名婉词,却是好人家的名字。
儿时戏班里有许多少年,喜欢逗弄着我玩,声声叫我小白狐。现在那些少年大多离了戏院,有几个熟识的偶尔会来店铺上看我,却是换了称呼,只叫婉词。
到后来,只剩小舅舅唤我白狐,句句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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