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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迁
她有着世界上平凡而常见的故事,所有的痛苦不被肯定,不被接纳。因为她的经历,和那些罹患大灾大难,九死一生的人与故事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就是这份不值一提,给了她近乎一生的苦楚。
算来算去,不过是毁了一个童年罢了。
心理医生一直在她旁边说话。这个房间的布局很有心机,她进去的第一刻就感受到了心理意义上的刻意讨好与目的明确得拉近关系。
她不想开口说话,所以惯常的听着父母和医生的交谈。一个小时六百的收费让她在心里瑟瑟发抖,再加上其他的药物治疗,治病花销就让她捉襟见肘自责不已。
李水墨的父母准备给她办理休学,因为正好赶上暑假,所以准备到高三再办休学,现在就是请假。
她又想起来那天的事情,最近做梦总是梦到。
她确实是害怕杜越扬,尤其是杜越扬过于艳丽出色的相貌更让她暗自焦虑不安。
仿佛他出色的相貌,是儿时他鄙视自己相貌的通行证。因为他有着不俗的相貌,所以格外的拥有资格批驳审判一切不够美丽的事物。
她更多的难过不是来自于杜越扬恶劣的行径,而是来自于杜越扬对她印象全无。这也就印证着杜越扬他们一席人从来就没意识到自己是错的。他们不把随口而出的调侃讽刺当做坏事。他们自得其乐无比幸福的活着,他们本身就是黑暗的源头,却无比光明的活着。
无比光明,仿佛一身赤胆的站在太阳底下,幸福而青春的活着。他们上大学,谈恋爱,他们活过着自己或曲折或平凡的日子。他们勇敢而自信,有梦就去追。他们不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因为自己的话而一直陷入痛苦的循环。
那天早上,李水墨迟到了几分钟。进班时是政治老师在上课。政治老师惯常不喜欢迟到的,更不喜欢她这种蔫头耷脑一句话不说的坏孩子,就气势浩大的训了她那么一会。
李水墨深深低着头,手掌狠狠攥紧,指甲盖几乎要卡进肉里。她觉得同学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觉得无比的丢人。
她就想,果真自己这样的人什么都干不好。
回到座位上坐下,窗外有一个不知道什么理由的演出,她就看着台上台下来来往往的姑娘,她们精致而美丽,而自己却没有资格拥有。
想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走神走太久了,所以政治老师叫了她好几声,她才被同桌硬推起来。
老师说了她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因为站起来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和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耳朵嗡嗡的响。
一节课被训了两次,她看向窗外,三楼,太矮了点。
下节课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十分的有活力,所以课堂特别多的讨论与欢呼。可是这一切的热闹与欢乐就像一把钝刀一样不停的剜割在她身上。
那道她纠结了很久的题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算不对。
去厕所时不小心又撞到人。
中午买的巧克力一不小就掉到了地上,夏天的的太阳炙烤着地面,她像一个傻子一样,一动不动的的盯着那块巧克力直到它滋滋融化。
下午回班时,听见杜越扬和一堆男生聚在一起,应该是在讨论着什么。
声音不大不小,但是靠近就听的十分清楚了。
“我靠,你真的和她搞对象了。这早恋吧!”
“早恋重要吗?重要的是那女孩也不好看啊。”
“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如出一辙的话语如出一辙的语气鼓吹着她的不满怒气。
她手里保温杯里的水还热着,怒气和戾气上来的时候,她是没有理智的,她觉得这些人都是不知道自己烂的烂人。
她猛的站起来,自己磕在桌子上,所以整出的声音特别的大,几乎吸引了班里一半的目光。
几乎是不管不顾的她就把杯里的水向杜越扬洒去。可能是水比较热,杜越扬脾气也不好,被烫的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这一排的桌椅歪斜,撞到一半。
他以前也算半个痞子,所以被人泼了热水,下意识的就把脚踢了出去。但是他的脚微微蹭过李水墨的腹部就收了回来。他不仅没有使劲,甚至还在后悔自己不冷静。
班里人一片惊讶唏嘘,纷纷睁大双眼,面面相觑。
李水墨渐渐感到后怕,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当然,同时不知所措的还有杜越扬。
他觉得非常的奇怪,他又不熟识这个姑娘,就是有一次比较突然的看见了李水墨的眼睛,觉得那眼睛很好看,但是看久了就会压抑而难过,死气沉沉的。
他毕竟不是初中时期的孩子了,所以他强压下心中气愤,努力克制而小声的问道:“怎么了吗?你,我没踹疼你吧。”
李水墨就整个人木在那里,杜越扬不好意思继续僵持,这也马上就上课了,不好意思在乱哄哄一片,所以他就让周围人帮忙,摆摆桌子,收拾一下卫生。
那热水滚烫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着。他不禁砸咂舌。
李水墨听到了,她明明听到了。周围人都在议论,讥讽,调侃她。周围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她恐惧着,焦虑着,煎熬着。
她整个人都在疯魔与崩溃的边缘。晚上骑自行车回家,可能是没看路的原因,一个大石头把她绊倒在这偏僻小路边。
她从自行车上重重摔下,膝盖哗哗流着血。但是感觉不到疼,就是今天的眼泪全在这一瞬间流了下来。她就那么在地上哭着,忽然间一只手握起那块石头。她的目光里燃烧着数十年如一日的愤怒难过与不堪。
她用那块石头狠狠地撞/击着自己的腹部。她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暴戾后的巨大喜悦。
很晚才到家,看见父母的样子她就觉得不舒服与约束。她明明还看的清楚周围的颜色,但下一秒她觉得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等再醒来,就已经是在医院里。
母亲懵懂而疑惑的哭泣,父亲暴戾无奈的抽着烟。
渐渐的,她能感知到一点点的疼。
那天窗外没有阳光,就像是她拿起石头缝的那个晚上,残阳像血一样红,可她的眼眸中却只有一片灰色。
致命单调而上瘾的灰色。
她想去看看谢令姜。
那不是爱,那只是一种温度和阳光。并不会刺伤她,也不会让她感到讽刺和难受。
她的确成功了,她父母开始领她去找老师,她这漏洞百出一时兴起的复仇计划顺利的进行着。
但她忽然间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那天晚上的自己已经模糊,但隐隐约约的让她害怕着。这不是她想成为的人,也不是她应该去做的事情。
但她预估不了事情的发展的轨迹,比如她没想到,自己会被安排去看精神科。比如她没想到她父亲会如此言之凿凿的唾弃着别人,会因此毁了别人。
从头至尾,她的父母亲都在归咎着别人的过错。一直以来,他们都骄傲且自大的夸赞着自己的尽职尽责与兢兢业业,但他们仿佛忘了她人生类似失怙的前十五年。
那随风而逝,淹没在海洋咸涩的风里的童年没有被铭记的意义,不值得去关注分析。
“你知道,坏人自有天收。哈哈哈,这句话,是我爷爷总和我说的。是不是说出来就特别有年代感的味道。”
是。
“踢球!踢球!你不要害怕,不要不敢,不能犹豫。球场上,谁踢的好,谁就是老大,不用在乎其他什么别的。”
好。
“你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家里也有巨大的秘密,但是没有什么是走不出去的,对不对。”
对。
“啊,你问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就简单点来说,我想学林业,然后大学毕业就去当护林员。和光头强一样。你别笑我,他们都嫌弃我不切实际的,但我就是喜欢自然的感觉。”
“你看,你乐了吧,乐起来很好看的!”
谢令姜,谢谢你。
她打开房间里的灯,站在镜子前。头帘被掀了上去。那片胎记在她初二下半年就开始一点一点的的淡化,到现在只能看见一小点的红色痕迹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没去关注时间流逝走动。
镜子里的自己普普通通,简简单单。
她看着镜子向自己微笑,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并不喜欢接纳的自己。
她不允许自己成为那样一个被暴戾吞噬,睚眦必究的人,她也不能容忍自己阴暗灰败下去。那不是她生活下去的目标,正是因为有些灰败不堪的过去,她才更要好好的活下去。
房间里的灯被关掉,周遭一片黑暗,她拉开窗帘远远的望去。
天空上一片的星子,仿佛伸手可触,她又推开窗,手掌探出去。
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的微凉,“原来下雨了。”她心里暗暗的想。
那是满天的繁星啊。总有一颗属于她的星星啊。
曾见青春高百尺,攀梯而上摘星辰。
举目不见星,少年心已死。
——
谢令姜正在阶梯教室里写检讨,检讨他当众打人。
下课了,所以教室楼道里吵闹闹的。
外头飘着细雨,不细看看不清楚。李水墨的信让他脊背发凉,老杜的事情也让他不知所措。
也许是委屈和难过的,但他压抑着,沉默着。他把这个很酷的行为称为成长。
打了上课铃,有值班老师来维持秩序,楼道和教室一瞬间恢复平静。
为了省电,他只开了阶梯教室一个后灯。班里在上课,本来仇洁是让他在办公室写的,但是语文组组长占用办公室开会,没办法她就让谢令姜去了阶梯教室。
还有最后几个字,不知道谁推开了阶梯教室的门。
吱呀一声再伴随着灯灭,他忽然后脊一阵凉,怔了不知多久刚要说话,就被一个急促而用力的拥抱箍住。那个抱沾染着水汽,沸腾的漂浮在他的周围,拥抱紧的他连话都说不出口。
黑暗中,所有的呼吸和动作都被无限放大。
他知道那个人是纪春晖,所以他们心照不宣的保持着沉默,没有一点的声响。
这种时刻并没有滋生出暧昧气息,也没有在学校偷情的隐晦的喜悦。有的只是试探与害怕,怕流言蜚语化作刀片成千上百的飞过来。
但其实也还有无法压抑的日渐勃发的情感,他渴望着一个安稳亲切熟悉的拥抱。他想拥抱和亲吻他爱的人,即使会被人所辱骂,所不耻,所批驳。
他自私,怯懦,犹豫不缺,但他的爱纯粹,热烈,不顾一切。
纪春晖的气味在他四周流窜,他清晰的听着纪春晖的心跳感知着纪春晖的呼吸。他僵直的放在桌子上的手隐晦而克制的渐渐移动,直到能够紧紧的回抱住纪春晖。
朦朦胧胧的月光从窗户缝洒入,纪春晖感到自己衣服一点一点的湿润。
那无声的哭泣,就仿佛是谢令姜无声的压抑、痛哭、抉择与纠结,那些情绪折磨着谢令姜,也覆压着他,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
如果这份爱,更多是这样的情绪,那其实不如以前那份心照不宣的暧昧与荒唐。
窗外的雨渐渐的大了起来。
倾盆如注,洗刷着这世间的污浊和痛苦。
他听谢令姜小声的说:“虽然我跟你吵架了,但你的生日我没有忘。我有跟你说生日快乐的。那个糖就算是我说的生日快乐了!你看到那上面有手写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了吧,所以我有说,我答应过你不会忘记,就真的有好好记得。”
“虽然你的生日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但生日礼物过几天我就补给你,它在我姐家里。”
月色温润,他轻轻的微笑。目光洒过谢令姜的唇角,他手指卷曲,其实他想问——
可不可以,再近一步——
可不可以——
你能不能——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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