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明月-重生农女成长史

　　柳条生日那次是柳絮生平第一次去府城，娘娘庙的大集自然是没有去见识过的，这时听得常富贵这番形容，向往地张着小嘴，凑上前去，直缠着他问东问西，还要听那庙会的详情。有心想要父亲带她们姊妹去逛逛，无奈父亲摔断了腿哪里也去不了，一时间不由得又遗憾神伤。

　　常富贵把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笑道：“明颜妹妹若是想去，不若到时候挑一日，跟你哥哥姐姐还有母亲一起去府城住上一夜，就住在我家的客栈，我带你们去逛庙会，好不咯？”

　　“真的啊？”柳絮惊喜地叫到，转念神色又暗淡下来，“不晓得我屋里婆婆会不会准我们去……”

　　柳大川慈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我跟你婆婆话，保准让你去！”

　　常富贵也道：“我也去帮你话！”

　　柳絮这才又高兴起来，别看她小小年纪，心里可是最清楚不过，父亲开了口，婆婆就算再不情愿，也肯定会答应，再加上一个全家都看重的白甫哥哥，这事铁定就成了！

　　三人还待说话，忽听得门口一声清脆欢愉的呼唤：“富贵哥哥，你怎么来了啊？”

　　这声熟悉的“富贵哥哥”，叫得常富贵顿时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媚眼放光，回头就看见正在门口脱鞋洗脚的柳叶。

　　大成民风开放，并无过多男女大防，乡下人家尤其不讲究，天热的时候不管男女都是赤脚踢踏着一双木屐上山下地，并无人介意。

　　“我来找你们玩啊！”常富贵笑眯眯地看着柳叶，见她穿了一身利落的灰布短衣服，挽起的裤腿上还沾了一些泥土，灰扑扑的小脸上挂着几颗汗珠，一派天真烂漫。

　　正是秋老虎横行、夏日余热尚未消除的时节。

　　“怎么不去换身衣裳就跑来见客了。”柳大川嘴里责备，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我头先跟娘去采药嘞，”柳叶咧开小嘴，满不在乎，“富贵哥哥又不是外人，我等下子还要带渠去外面到处玩嘞！我们早就话好了的，是不啦？”这最后一句却是对常富贵说的。

　　常富贵两眼亮晶晶，憨头憨脑地连连点头称是，白皙俏丽的脸上乐开了花。

　　柳叶上下打量他，见他穿着一身宝蓝绸缎直裰，腰系墨绿白玉宫绦，外面套一件薄纱半臂褡护，头上戴着黑色暗纹方巾，一如既往的奢华张扬，衬得他更加的面如桃花、目若星辰。

　　有他在的地方，总觉得比别的地方要亮上几个色度，让柳叶真正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蓬荜生辉”。

　　野生的动植物都有着让人惊叹的顽强生命力，洪水退去才一个多月，荷塘又是一片生机盎然。略显稀疏的荷叶仿佛一只只大玉盘，托起一朵朵粉嫩娇艳的荷花。她们骄傲盛开，不屈服于天灾，经过洪水的洗礼，就好像涅槃的凤凰一般，艳丽得耀眼。有的已经结出了鲜嫩小巧的莲蓬，煞是可爱。

　　荷叶的掩印下，几条小鱼自在地游来游去，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只小青蛙跳出水面，趴在荷叶上呱呱地乱叫。靠岸边的一些边边角角处，芦苇、茭笋等高长的野草也一簇簇地疯长着，里面藏着的夏虫吱吱乱叫，好不喧闹。

　　岸上，一排排柳树又重新直起了腰，得瑟一般的随风摆弄着光秃秃的枝条，有那树上歇脚的小鸟儿，叽叽喳喳唱着歌……

　　这一副夏日乡村图景，让人见了，绝想不到这里一个月前还是一片汪洋废墟。

　　水雾水雾，水多的地方雾必也是多的。此时荷塘里薄薄的一层烟雾缭绕，一只小小木船推开荷叶与雾气，缓慢前行，一路惊动了不少小鱼小虾小□□。

　　一高一矮两个小姑娘一人手执一杆，双双俏生生站在船尾，亭亭玉立、巧笑嫣然。朱唇轻启，清音嘹亮悦耳——

　　“正月采茶是新年，借奴金簪点茶园。点得茶园十二亩，当官写字慢交钱。”

　　“二月采茶茶发芽，姐妹双双去采茶。姐采多来妹采少，采多采少转回家。”

　　“三月采茶茶叶青，姐在房里绣手巾。西边绣起茶花朵，当中绣起采茶人。”

　　……………………

　　这一首奚洲乡野最耳熟能详的采茶调，名字就唤作“十二月采茶调”，唱的是姐妹两个采茶女的一年四季，唱词里描绘的生活场景生动形象，有趣可爱，又极具代表性，由柳条柳叶这对小姐妹唱来，最是合适不过。

　　常富贵早脱了外面的薄纱褡护交给身旁的常喜拿着，一袭绸缎衣裳，满不在乎的大咧咧坐在小破船的船头，背对着前进的方向，正面朝着船尾撑杆的两姊妹，痴痴地笑着，一边摇头晃脑地听着她们唱小调，一边还用扇子在手上打着节拍。

　　此情此景，如诗如画，神仙之快活如意，不过如此！他不禁心中感叹。

　　他哪里晓得，他在欣赏眼前的姐妹俩，姐妹俩却也在欣赏他呢！

　　看他肤白胜雪、唇红欲滴，衣袂翩翩、风流倜傥，配上碧荷轻烟、花香鸟语，却不正似那下凡的仙子一般出尘脱俗、不沾烟火吗？

　　姐妹二人一个唱姐姐，一个唱妹妹，从正月直唱到腊月，唱到最后，竟把自己唱乐了，掩口的掩口，弯腰的弯腰，都咯咯娇笑起来，直逗得常富贵与常喜也跟着她们嘿嘿傻笑。

　　柳氏姐妹再一见常富贵那痴样，好好的一副天人气派一瞬便破了功，笑得更欢了，干脆船也不撑了，把杆子打横放倒，也坐了下来。

　　柳叶拿起船上一把大剪子，随手挑了一颗不大不小的莲蓬剪了，剥出莲子，递给常富贵与常喜，笑道：“二位哥哥尝下子这个莲蓬子，肯定比你们以前呷过的都好呷嘞！”

　　常富贵伸手接过，也不急着往嘴里送，只笑道：“莲蓬子我还呷得少了？又有什哩稀奇的？”

　　柳叶道：“这种还没长老的野生嫩莲蓬子最要呷新鲜的，摘下来不出一个时辰，味道口感就都变了，你们府城的细伢子呷过的好东西虽然多，但最难得一个“鲜”字，这是只有我们乡下才呷得到的美味嘞！你呷了就晓得了！”

　　柳条也在一旁掩嘴笑道：“包你好呷嘞！”

　　常富贵闻言拿指甲去掐那莲子欲待剥皮，竟嫩得喷出几点汁水来，顿时大奇，再不犹豫，剥了皮便丢进嘴里，细细咀嚼一番，只觉入口香甜异常，脆嫩多汁，竟不像是莲子，倒像是什么多汁的水果似的，这般滋味，确是平生头一回尝到，不禁连声赞叹。常喜吃了也是笑着拍手叫好。

　　古江两岸多水，气候湿热，最是盛产莲子莲藕，其中以一江之隔的文唐与奚洲两府最负盛名。

　　而奚洲因地处江南，比之江北的文唐府夏季来得早走得迟，每年出产莲蓬的时节便也多出多半个月来，因此现在虽是九月上旬，塘里的莲蓬却还鲜嫩得很。

　　鲜度于莲蓬的味道至关重要，从离开荷梗的那一刻起，莲蓬的鲜度就开始以分秒为单位急速下降。奚洲府城的大街小巷多有挑了清早新摘的莲蓬来叫卖的乡人，常富贵自然是常买了来吃的，可那再怎么好吃，却哪里比得上现在这般置身荷塘、现摘现吃的呢？

　　“现下是九月，要是五月来我们这里，就能呷到现摘下的藕带。”柳条道。

　　“藕带却也是常呷的。”常富贵道。

　　柳叶嘻嘻一笑，道：“那你可晓得，现摘下的藕带是可以生呷的，而且还特别的好呷嘞！”

　　常富贵惊奇道：“生呷好呷啊？”

　　柳叶道：“我们怎么会贼（骗）你嘞！”

　　常富贵摇着扇子笑道：“那我们可话好了，明年五月我要来你们屋里呷新摘下来的生藕带，你们到时候可不要忘记了！”

　　柳叶笑道：“你什哩时候想来只管来，随时欢迎！”

　　这一整日，柳条柳叶两姐妹带着常富贵常喜主仆俩在三山沟四处游玩，一边给他们介绍乡下的风土人情、独特的美景美食，一边给他说一些当地有趣的见闻传说；在常富贵的强烈要求下，还带着他们去挖土豆、拔茭笋、喂猪、赶鸭子、摘茶叶……

　　常富贵这个城里娇贵的公子哥，竟半点也不嫌脏嫌累嫌臭，对什么事都兴致勃勃的特别卖力起劲，可把柳条柳叶乐坏了。

　　这时已时近黄昏，四人泛舟荷塘，边吃着莲子边说着闲话，常富贵眼见天色不早，心知就快要回去了，便让常喜打开身上背着的小包裹，对柳叶道：“柳叶妹妹出的好主意啊，那睡帽做出来我先试了，第二日起来头发竟真的一丝未乱，我当日便去寻了裁缝作坊，签了契子，如今只等他们把第一批货做了出来，便可以上架了。”说着拿了几个睡帽给柳叶，“你看下子是不是你话的那个样子的？要是没有问题，这些就你们拿去用。”

　　柳叶细细查看那些睡帽，基本结构和她前世的睡帽一般无二，不过是用丝绸绢纱做成，触手柔滑细腻，帽下两根系带，帽檐一圈绣花，倒把这柳叶印象里的西洋物事变得中国风起来，十分别致可爱。

　　柳叶看得连连点头称是，喜道：“我正要问你这个嘞！我就晓得你今日来定是来话睡帽的事的。”

　　常富贵又笑道：“我就是来玩的，顺道感谢你，还给你带了谢礼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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