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

　　狗剩这次离家出走，是真的。
　　孟灼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他正想跟晁大锤求助。

　　晁大锤却主动打来电话，跟提前预知似的。
　　这让孟灼很纳闷，他记得晁大锤的异能不是时光倒流吗？什么时候能预知未来了？来不及多想便接通电话。

　　“孟灼！救命！”传来晁大锤杀猪般的惨叫声，还有桌椅板凳摔碎的声音。
　　战况不是一般的激烈呀。
　　“快来地府救我，周旋他……”电话突然没声。
　　“周旋什么？”孟灼急声问，“喂？晁大锤，你说话呀？”

　　电话那头被掐断，打回去时对方不在服务区了。
　　周旋突然回来了？
　　还是狗剩不见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怎么这么不经炸呀。
　　孟灼捂住脸笑出声，这才没有失了仪态。
　　他给赵掌柜打电话，赵掌柜没接，大概是太忙了。
　　于是转道给庄园打电话，说：“庄园，帮我告诉赵掌柜一声，我想去地府，麻烦他来接我一趟。”

　　“知道。”庄园冷冷地问，“还有事吗？”
　　孟灼：“……没了。”
　　“嘟嘟嘟。”
　　接着就没声了。
　　不拖泥带水，果断非常。

　　庄园的语气冷冷的，她去了地府后，性格变了不少，妥妥的一个小冰美人，哦不，应该是鬼。
　　赵掌柜总是抱怨，庄园经常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
　　孟灼表示爱莫能助，庄园这转变，他才是最不能适应的那个。

　　*
　　河溪街，大饭店里人声鼎沸，大部分群众主要是来吃瓜的。

　　“哇，这个原来就是周旋大人，可真是丰神俊朗！”
　　“我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好看的人。”
　　“兄弟，注意哈喇子。”

　　“兄弟们，我怎么看不清脸呀？”
　　“……一定是太耀眼了，被清风皓月挡住了，所以看不清。”
　　“哇，我居然能一睹清风皓月的风采，这次投胎幸好没排上队，要不就错过了这样的盛况。”

　　“这真的是周旋大人吗？怎么跟我买的画像上长得不像呀？”
　　“你是不是在方糖街的超清字画铺子里买的？”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你被骗了！那家店是赵掌柜开的，专门用来黑你们这种脑残粉的钱。”
　　……

　　饭店设施已经砸得差不多了，晁大锤正满屋子逃窜，店里的稀世珍品都一个接一个破碎。
　　金钱破碎的声音，哐里哐当的。
　　这群仇富的吃瓜群众听了，不由大放喝彩。而饭店小二却急得满头是汗，他叫人去请老板，可迟迟不见老板现身。

　　“我嘞个娘耶，你媳妇都窜成猴了，老板，你怎么还不来。”店小二避开空中乱舞的桌椅板凳腿，一边擦汗大喊，一边顺带往兜里揣钱。
　　他这是捡钱忙不过来，急得满头大汗。

　　其实除了他，吃瓜群众也是一边吃瓜，一边捡钱，时不时应和：“砸得好！周旋大人威武！”

　　没办法，饭店里的一个小铃铛，都是玉做的。
　　这摔碎的金银玉石，那也价值不菲。

　　晁大锤逃窜技术练出了几分技巧，溜得很快，却不敢跑远。
　　河溪街可是他的老巢，跑起来总是方便很多。他想着当着众人的面，周旋多少也会手下留情一些。

　　一个不留神，周旋长刀一挥，伤了他一条胳膊，血液侵染了布料，晁大锤惨叫不及，听着不远处的吃瓜群众尖叫：“啊啊啊，周旋大人太帅了！！！”

　　晁大锤一气，捂着胳膊骂道：“真TM一群脑残，你们看清脸了吗，就说他帅。”

　　周旋一直是个无脸男，无脸男在地府很常见，一般快要消失的鬼魂，或是没有脸的鬼魂，在大街上见到并不奇怪。
　　所以，尽管周旋总是到处游荡，长相仍然是个谜。
　　只是传言说他长得很俊美，所以地府的吃瓜群众们觉得应该是名不虚传的。

　　晁大锤疼得呲牙裂嘴，说：“周旋，我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仇恨已经两清了，你现在打击报复我，就是新添仇怨，你可想清楚了再提刀。”

　　“是么，原来你也记仇？我以为晁大人是个大度之人，心胸能容百川，所以特地来看看这心胸到底有多宽广，顺便也试试我这刀刃有没有生锈呢。”

　　黑柄长刀刀尖上染上了血珠，刀主人爱洁，见不得它染上污秽，立刻拿着一块刻着花纹的精致手帕，附上刀刃，轻轻擦拭着染血的刃口。

　　这染血的刀尖，寒气逼人，森寒可怖。吃瓜群众不由得往后退不退，晁大锤吞了吞口水，觉得双腿有些软。

　　周旋擦拭很仔细认真，直到刀刃铮亮铮亮的，不留丝毫污秽才停下。
　　他看房梁上的晁大锤一眼，冷声开口道：“最近，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吧。”

　　这可不是一个疑问句。
　　“……没有，绝对没有，你听错了，我那是反向赞美，异曲同工，异曲同工……”说着苦笑起来，这话连晁大锤自己都不相信。

　　“你觉得我耳朵有问题，听错了？”周旋提着刀一步步走近，晁大锤如临大敌，跳下房梁时差点没站稳。
　　眼看长刀劈开，晁大锤对着周旋身后大喝：“孟灼，救我！”

　　周旋身子一僵，收敛身上的煞气，慢慢转身，身后却没有孟灼的人影，当即脸色一变，一挥刀刃发出声响，带着一股劲风向晁大锤砍来。
　　突然，无数小小的血红玉石撞向刀口，抵挡刀刃的前进，刀光剑影碰撞出耀人的火花，玉石力抵抗总是不敌刀口的锋刃，最终化为粉末，刀锋偏转，嵌入石壁。

　　“周大人好久没来寒舍，怎么一来就闹如此大的阵仗？”温和却带着邪气的声音响彻大堂，让捡钱的吃瓜群众们纷纷弃财退到门外。
　　停止捡钱是因为，主人回来了，当着主人的面捡他钱财终归不好。
　　退到门外是因为，避免瓜田李下嘛。

　　方虞的现身，给晁大锤吃了一颗定心丸，吭哧吭哧拖着两条软腿，躲到方虞身后抱着他撒娇哭诉。

　　爱人如此依赖于他，方虞脸上愈加温和，说：“好了，别哭了。我不是来了吗。跑了一阵，饿不饿？你先去后院休息，一会我给你做饭。”

　　“嗯嗯，我要吃很多好吃的。”晁大锤小鸟依人点头答应。
　　方虞捏着爱人的手，给爱人疗伤，顺带给他换了一身好的衣裳。

　　吃瓜群众：“……”
　　画面不忍直视。

　　试想，一个一米八的东北大汉，抱着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求安慰，跟小媳妇似的。
　　这cp怎么磕怎么奇怪。

　　“腻歪够了么？”

　　周旋等得有些不耐烦，隔空召回插在墙壁上的长刀，语气催促：“快些哭，哭完赶紧来让我砍几刀。我很忙，没有耐心等你中场休息。”

　　晁大锤一听，急了。这是不准备放过他的意思。平时里，周旋至少会给方虞几分薄面的。

　　方虞给爱人一个放心的眼神，转头笑脸逢迎，对周旋说道：“周大人可真欺负人，我家大锤近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周大人也恩怨已了，今日一来便提刀相向的，这是何意？”

　　这笑面狐狸说起场面话来，可真是睁眼尽说瞎话。
　　嘴皮子一碰，将晁大锤摘得干干净净，完全不提下药这档子事。

　　主要是，方虞长得人畜无害，脸上总是笑意盈盈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平日里受了方虞不少好处的吃瓜群众们一听这说辞，不辨真伪，打心里觉得是周旋不占理。

　　周旋不屑一笑，他做何事都是随心所欲，看晁大锤不顺眼，就打上一架，才不会跟旁人说理。
　　他只想快速解决完，快速回去。

　　墙壁上的刀震动几下，便挣脱束缚飞向抱作一团的两人，方虞见了不仅不为所动，反而礼数到位地行了一个君子之礼：“小公子光临寒舍，实乃蓬荜生辉呀。”

　　刀尖悬于方虞头顶，很怂的原地消失了。
　　第一次晁大锤炸他，周旋信了，是因为关心则乱，第二次信了，是因为周旋闻到了孟灼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好好闻。”
　　“我感觉是被太阳暴晒下青草地散发的味道。”
　　“不对不对，是被晒过的被子散发出的味道，我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不对，是琴弦弹奏时的味道，我好久没有抚琴了。”

　　周旋听到吃瓜群众议论孟灼身上散发的味道，就非常不舒服，当即屏蔽了所有吃瓜群众，把孟灼罩在自己的保护罩里。

　　“孟灼，你终于来了，不枉我们生死与共一场。”晁大锤从方虞的后背探出头来，大着胆子去拉孟灼。

　　孟灼不着痕迹地避开，找了一个还算完整的凳子，准备坐下时，手臂被熟悉的手碰了一下：“等等。”

　　他侧身低头一看，周旋正认真地擦着凳子，待到凳子一尘不染时，才听到熟悉的声音说道：“可以坐了。”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挠了挠他的掌心，跟猫爪挠一样。

　　孟灼轻轻一握手掌，摩擦着掌心的痒意。

　　周旋的声音是记忆里熟悉的，却没了平时里的嚣张，眼神虽不敢直视他却并不老实，还有假意低眉顺眼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收拾。

　　转身之际，孟灼擦过他的耳廓，低声一句：“回去再收拾你。”
　　没有喜怒的语气，让周旋忐忑，只有由耳廓向耳心扩延的酥麻感，才能暂缓他心中的不安。

　　“方老板的饭店可真热闹，我在街头就听见响动了，还以为河溪街举办什么节庆活动呢，不想是晁大人又做善事，撒钱接济居民呢。方老板的伴侣可真心善。”

　　孟灼顿了顿，又道：“我瞧着热闹，方老板不介意我来凑一份热闹吧。”

　　此话一出，将这场闹剧说成了晁大锤撒钱接济居民，即给了晁大锤戴高帽，又撇清了赔偿店内财物损失的责任。
　　正如话中意思，这些东西是晁大锤自己砸的或是碰碎的，不关周旋的事。还有，晁大锤自己爱砸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种事就更不关周旋的事了。
　　再说了，人家周旋只是来切磋的，没想砸店，若是你家晁大锤不乱窜，哪有店内物品损坏一说。

　　晁大锤看着孟灼愣在当场，半天回不过味来。他搬的救兵怎么不救他呀？
　　等他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的金银玉石，差点心脏病突发，若不是旁边的店小二眼疾手快扶着，恐怕此时都睡在了碎玉石铺成的地毯上想起也起不来。

　　千年笑面狐喜怒不显于色，只是眼神一滞却转瞬即逝，笑了笑，面上毫不在意地说道：“自当不介意。”
　　转而吩咐小二：“财源，去给客人搬一套好的桌椅来。”

　　“好勒。”店小二财源动作没有了平日的麻溜，主要是胸口的碎玉石有些硌人。
　　财源过于‘丰满’的胸部凹凸不平的，怎么看怎么招人嫉妒。

　　不过好在他力气大，轻轻松松搬来一套桌椅。财源发现同事盯着他胸部看，双手捂着胸口，回瞪：“你干嘛盯着人家胸看，小心人家告你非礼！”
　　财源暗叹，这年头男孩子也很危险的。

　　同事：“……”
　　真是不要脸到无耻至极，他都没这么大的胸，都怪自己手脚不麻利。

　　这时，赵掌柜拖着两只胖胖腿，噔噔跑来，他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酒壶上桌，孟灼对着方虞说道：“那日方老板请我二人一桌盛宴，方老板的心意，我一直记挂在心，奈何没有空闲，没有回请方老板。”

　　醇酒入杯，香远益清。
　　“正好今日得空，我特意将周旋珍藏了十五年的好酒带来，算是回请了方老板，虽不及方老板的美味佳肴，但这也是我与周旋的一点心意。”

　　孟灼伸手对着酒杯做了一个礼数周全的请，又说道：“方老板，请。”

　　下药之事，孟灼可没有忘。
　　相反他也记仇。

　　这酒的味道上成，周旋一闻就知道，看着孟灼要与方虞喝酒，他刚要上前阻止，孟灼伸手制止，对他摇摇头。

　　周旋这才退回到身后。

　　这夫夫两人眉来眼去的，晁大锤一瞧就觉得不对。
　　今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这酒里，不会有毒吧？
　　有没有毒，晁大锤自然闻不出来。

　　但方虞对味道特别敏觉，有没有毒，他一定知道。只见方虞欣然坐下，伸手拿起酒杯与孟灼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晁大锤紧张得看着方虞的反应，若是当场毙命，他跟这对狗男男没完！

　　过了好一会，方虞气色红润，没有中毒的征兆。

　　“好了，我还有些家事未处理，只能陪方老板到此。”
　　孟灼起身，俯身回礼，说：“今日，也算还清了方老板的恩情。孟灼告辞。”

　　“孟小公子慢走。”声音有些隐忍有些怪异，像是马上要吐了。刚说完，方虞冲向后院厕所里。

　　这是什么情况？
　　晁大锤焦急地紧跟其后。

　　“他怎么了？”周旋好奇地问。

　　孟灼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周旋走出饭店大堂，到一处静僻的小巷子，这才放开手，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掌心温度突然消失了，周旋还有些不适应，眨眨眼：“没……什么事，就……回来报一饭之仇。”

　　“听说你藏起来了？”
　　“……嗯。”
　　“所以第一时间出现就去见了晁大锤？”

　　这话，周旋听出了一丝不对，赶紧解释：“没有，没有第一时间去见他。我一直在你身边。”

　　“哦？”孟灼笑着问，“我怎么没看见你呀？”

　　“就……就变透明，所以你看不见我，可是我一直跟着你的。”这说辞挺有灵异色彩。

　　孟灼试探性地弹了弹周旋的鼻子，亲了亲他的嘴唇，却很快离开，说：“想好了，再说。”

　　轻轻触碰的这一下，刺激了周旋，那即熟悉又甜蜜的感觉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他身上尚存一些猫该有的温软听话特质，但骨子里侵略孟灼的兽性是挡也挡不住的。

　　周旋动了动手，抱着人就往怀里用力一带，不用低头找，就刁到那红润的唇，含在嘴里紧紧的，丝毫不放开，也没有给对方半分喘息的机会。

　　他太想他了。

　　他最喜欢吻着他的喉结，听着他呼吸不畅、难耐的低.吟。

　　鼻尖往下，温热的颈窝里，他感受到了喉结吞咽时的滚动，一声悦耳的笑：“别急，我们预约了绝育手术，再爽约一次就不好了。一会儿再继续好不好？”

　　周旋进一步的动作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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