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

　　新的一周，轩怡起了个大早。
　　为了确保今天的早起，轩怡拒绝了秀兰睡前卧谈的邀请，将家里带来的东西分给宿管老师和秀兰后，便早早地上了床。
　　早晨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操场上少了些锻炼的人，他们应是败给了周末。
　　轩怡下到场时，已有两三个跑友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经过上周一周的相伴，他们见识了这个姑娘的决心，不再以戏谑的态度相待。虎子依然会出现在场里，陪着轩怡走完，然后在操场边分别，各自回各自的宿舍。
　　轩怡的学校生活就这样完整了。跑步、吃饭、读书，一日三件事，教室、宿舍，操场，一天三地方。学习生活固然平淡，可轩怡却不觉得乏味。每天认认真真地学习，有要完成的作业，规规矩矩地生活，没有特别的意外，踏踏实实地努力，收获应有的成绩。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地充实，一点点地进步，轩怡十分地满足，一种踏实到心中无虑，专心到心无旁骛，倒头便能睡着的状态，更是让已无事多年的自己感到了生活的真实。
　　一班的同学都十分地努力，课前的独自早读，课间的相互讨论，课后的老师答疑，不放过任何可以学习的机会。轩怡享受着这样的氛围，专注于自己的学习，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可青春终究是他们的本来属性，对于班里新来的女生，经过一个星期的观察和试探，便有同学尝试着和轩怡交流。一个热情的问候，一个随手的帮忙，男孩总能创造出机会来。
　　轩怡礼貌而客气地对付着，同学的问候，她微笑地点头回应，同学的帮助，她轻声地说着谢谢。在班里同学的眼中，她是安静的，或着说是神秘的。

　　“你好，”一个单薄且有点怯的声音响起，此时正是课间时分，轩怡刚将数学课本放入抽屉，低头在书包里找寻语文课本和笔记，为下节课做准备。轩怡抬起头，一位白净的男生正腼腆地看着自己。轩怡打量了一番，他的手臂修长，短短的碎发盖在头上，头发下是一幅黑色的眼镜，大大的镜框盖住了脸庞。眼镜的度数有点深，从下看去，竟有点看不清眼睛，一种文静的书卷气油然而生。
　　轩怡赶忙起身，‘吱吱呀呀’地一阵桌椅移动。
　　男孩不由地退后一步，摆手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坐着就好。”
　　轩怡不免一笑，对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略显单薄的男孩问道：“你好，有事么？”
　　那男孩推了下眼镜，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那个，你好，我叫阙胜，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是这样，我们班有个规矩，就是由几位同学组成学习小组，在每天放学后，互相帮助，一起学习。全班同学都得加入学习小组，所以。。。你也得选一个小组加入。”
　　“哦，可以啊，”轩怡点头，“可我不知道要加入哪个组？”
　　“你有认识的或者比较熟悉的同学么，可以先跟他一组，学习小组中都有一位学习比较好的同学带队，其他组员可以自由组合，不过一组通常不超过四个人。”
　　“可我跟大家都还不是很熟。”轩怡抱歉地回答。
　　“要不这样，你愿意的话，先在我的组里，等有合适的再加入？”阙胜问。
　　“好啊，谢谢你。你是学习委员，学习应该是很好的。”轩怡微笑地回答，顺带恭维了一下。以这样的方式融入集体，虽不是自愿，却也不失为一条途径。
　　阙胜用手扶了扶镜框，以微笑作为回应，并不否认。
　　“不过，这几天，我看你放学就回家，没有在学校里自习，而我们的学习小组都是在放学后进行的，所以，可以的话，请你在放学后留下来，这样才能发挥学习小组的作用。”
　　“可我得去食堂吃饭，食堂结束得早，去晚了就没饭吃了。”轩怡无奈地回答。
　　“你不是县城里的人？”阙胜的疑惑脱口而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嗯，”轩怡点头。此时已临近上课，大多数同学已回了座位。大家都坐着，使得站着的人格外引人注意。他俩的对话引起了四下里一阵嘀咕。
　　“嘿，她不是县城的，怪不得这么古怪！”
　　“我说呢，老看见她和三班的那个美女在一起，原来都是乡下的。”
　　。。。
　　“噢，这也没什么，就是，你放学后留下来就行了。”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直接，阙胜尴尬地结束了对话，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轩怡没有去理会他人的议论，调整好桌椅的位置，坐下来准备上课。
　　上课铃响起，楚老师抱着一堆卷子走了进来。今天是星期一的第一节课，楚老师都会在课堂上进行一次小测，以总结上一星期的学习情况。题目不多，却都是课上老师着重讲解的部分。
　　班长李剑锋喊了声“起立”。大家站起来，齐声问老师好。
　　楚老师用手示意，待大家坐下，阙胜上前，将考卷分了下去。
　　楚老师道：“老规矩啊，二十分钟，说停就停。”
　　轩怡将卷子展开，泛黄的纸上淡蓝色的油墨，在字的边角处浅浅地晕开，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轩怡扫了眼，大略地看了下，题目都懂，便提起笔，埋头写了起来。
　　轩怡写得专注，时间到时也才勉强地将卷子答完。她抬起头，发现楚老师正站在自己的桌前，看着自己的答卷，一身素色连衣裙，清婉静雅。轩怡向楚老师报以浅笑，楚老师则满意地点了点头。
　　楚老师看了下手表，考试时间差不多到了，便拍了拍手，提声道：“时间到了，各位停笔，同桌的相互交换一下，现在我们讲评。”说完，将轩怡的考卷拿了起来，走回讲台。

　　下课时，楚老师将卷子交还给轩怡，“答得不错，错误的地方我都给你圈出来了，回去好好整理一下。”
　　“好的，楚老师，”轩怡接过考卷，点头致谢。
　　下午放学，轩怡下了课就去大榕树下找秀兰，和她一起吃饭，这次却没有带上书包，也没有回到宿舍。秀兰有点不高兴，埋怨她的种种‘薄情’。在轩怡答应将睡前的时间留给她后，才勉强饶了轩怡，放她回教室去。

　　轩怡回到教室时，同学们都还在，只是坐的方式与平常上课不同。几个要好的同学共享着一张桌子，占据着桌面的不同部位；有的将几张桌子拼在了一起，围成了一圈。椅子也变换了朝向，占据着通道，或背对着讲台，显露出坐的人的随意。轩怡走回自己的座位，便瞧见教室前方有人在招手。轩怡认出是阙胜，便向他走去。
　　“你把早上的卷子拿过来我看看。”阙胜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做作业，也可以在你位置上做作业，不懂的拿过来问。”
　　“好的，那我还是过来做作业吧。”轩怡取了自己的卷子和作业，在他们围好的桌子边坐下。
　　“你好，我叫沈赐，很高兴认识你。”刚一坐下，边上的一位男生转着笔，低声地问候。
　　“你好，我叫轩怡。”轩怡侧过头，微笑地回应。接着，轩怡转向另一边，期待着对方受沈赐的影响，也能和自己交流，却见那男孩依旧沉浸在题目中，并未抬头。轩怡又看向另一位同学，见那同学离自己更远，正和阙胜低头小声地讨论着，并未察觉到轩怡的到来。
　　轩怡自嘲地耸了耸肩，理了理自己的情绪，也回到了作业中。
　　“嗨!”边上的沈赐拿笔敲了敲桌子，低声对着轩怡道，“别介意哈，他们都比较认真，其实不难相处。”
　　轩怡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
　　“你的字很漂亮。”沈赐又发声。
　　“谢谢，你的字也。。。”轩怡只是顺着回答，抬眼瞥了下沈赐的作业本，题目下依然空旷，倒是转笔留下的几条划痕清晰张扬，直刺刺地贯穿了整个作业本。轩怡停顿了下，连忙接话道：“你的笔也不错。”
　　“沈赐！”轩怡身边埋头解题的同学压着声音，显然他们的对话打扰到了他。
　　轩怡缩脖低笑，用手指在嘴上比了个噤，便不再言语，继续自己的作业。
　　这动作逗乐了沈赐，不一会儿，便有一张字条递了过来，上面写着：“没想到你还挺有趣的。”
　　“陈轩怡，能把你的考卷给我看一下么？”结束了讨论，阙胜对正在做作业的轩怡问。今天早上的那句话问得太过直白，阙胜的心中总满是愧疚，虽然自己并不是故意，但县里的孩子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和乡里的孩子保持着距离。自己也说不上怎么来的这份距离，可当时的口快倒是实实在在，阙胜希望能在学习上能帮到她，算作某种意义上的补偿。
　　“给！”轩怡并未抬头，伸手将卷子递给了阙胜。
　　不一会儿，卷子被默默地递了回来。轩怡将它重新折好，放在一边，便继续着自己的学习。
　　天色渐昏，曾经张狂的太阳现在也无力将光芒送进教室，外面的天色已沉，教室里则更加的暗。已有同学陆续地离开，趁着天还明，赶着回家的路。
　　轩怡做完作业，抬起头时，教室里只剩下三、四个同学，而自己的学习小组只剩下阙胜和自己。轩怡看了看阙胜，他还在整理着笔记，便默默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收拾起来。
　　轩怡从教室出来时，天已大昏，十几米外的人只能瞧出个大概，辨不得谁。轩怡朝宿舍的方向走去，黄土的路上掺杂着的小石子，差点儿崴着了她的脚。轩怡不甘，用脚将它从土里挖出来，顾不得脚上的凉鞋，一个大脚，将石子踢飞了出去。
　　“轩怡！”身后响起了一声呼唤，轩怡转身，便瞧见阙胜从身后追了上来，和自己同行。
　　“今天。。。考得不错。”阙胜想着道歉，话到了嘴边不知怎地变了内容。
　　“你一定也考得不错。”轩怡有点莫名，只好顺着他的话。
　　“你刚才那一脚，也踢得不错。”阙胜扶了扶眼镜，不知该如何继续。
　　“哈，还不错，谢谢，”轩怡更加地疑惑，心中诧异，你不会就跟我说这些吧。
　　“这个。。。”阙胜磕绊了一下，最终鼓起勇气道，“我。。。”
　　“学委，天很黑了，你不回家么？”轩怡问道，打断了阙胜的话。
　　“要啊。”
　　“那你赶紧回去吧，再迟天就完全黑下来了，路就不好走了。”轩怡催促，“我也得赶紧回去，要不宿管老师会有意见的。”
　　“那好吧，再见。。。”被这么一说，阙胜只好告别，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再见！”轩怡摆了摆手，朝黑暗走去。
　　望着不远处融入黑暗的背影，阙胜感到相当的失败，事情并未按自己预想的脚本发展，或许与她的误会还将继续下去。
　　只是让阙胜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傍晚，这样的女孩，自己的心第一次起了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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