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

　　高考结束了。

　　余烬是文科先考完，出了考场寻了块树荫等人。最后一科结束，考生蜂蛹而出，余烬还想走近一些方便看清，刚抬起步子就被人拉住。
　　阚佩笑道：“往哪儿看呢？”

　　周围的人群相互簇拥着，迎接着，等待着……不怎么会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小小角落，他们有他们的今日主角。
　　于是余烬大胆地把人拥入怀中，在全身细胞叫嚣的撺掇下，克制地吻了一下阚佩的耳垂。
　　阚佩没料到他后面的举动，身体控制不住瑟缩了一下，换来余烬的窃笑。
　　“……”阚佩无奈地捏了捏余烬脖子后的肉。

　　“咳咳。”秦肖南一手插着腰，一手握拳抵在嘴前。他眼神乱飘着，小声道：“注意影响。”
　　旁边的许英圭笑眯眯地说：“我们来得不巧了。”

　　余烬看了他们一眼，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回家还可以抱，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人。
　　阚佩任他做好心理准备，也不催促，对另外两人调侃的目光完全免疫了。

　　他们四个商量好了高考完聚个餐，本来在［一中有缘来相聚］的群里发了消息，但是其他人各有不同的安排。他们并不强求。

　　“走吧，去哪儿啊？诶！”秦肖南边往前走边回头和他们说话，腿上猝不及防撞到了人。
　　一个小孩儿，秦肖南蹲下身把人拉起来拍了拍灰尘，“有没有事啊？你家大人呢？”
　　小土豆摇了摇头，又走了几步抱住了余烬的腿。

　　“乔政音？”余烬认出了人，一手把他托了起来，让他坐到自己手臂上。
　　乔政音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此时见到哥哥，压下去的委屈翻涌而上，但他努力控制着眼泪，把准备好的话说完：“你考完了，我来接你，祝哥哥前程似锦。”样子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阚佩拿出纸巾，轻轻给他擦掉泪痕，问：“政音一个人来的吗？”
　　乔政音这一两年长高了不少，但对余烬他们来说，也就是从膝盖以下到了膝盖以上，抱还是能抱的。

　　对于两家父母来说，余烬逐渐变成了一个不听话、不服从、甚至难以指望的上的弃子。
　　他们把各种优待和偏向都加诸于乔梓圣身上，更在无形中施加巨大的压力。

　　对于乔政音来说，乔梓圣逐渐变成了乔家的儿子，余家的儿子，却不再是乔政音的所认识的哥哥。
　　他开始厌恶造成这一切的父母。在某一段时间里，父母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做什么——比如和余烬相处。
　　所以余烬和阚佩在放学回家时，偶尔能在路上收获一颗焉了吧唧的小土豆。
　　乔政音越是和余烬相处，就越是喜欢这个哥哥，因为余烬就像他保证的那样对他好。

　　今天两家父母都去接乔梓圣了，因为考点不同，乔政音想来这边接余烬，被父母发作了一通，但他还是找到机会从他们身边溜走，从另一个考点跑到这个考点。

　　乔政音乖乖点了下头，把眼泪憋了回去，跟阚佩道谢。

　　秦肖南拉住许英圭递来的手，借力起身，道：“是你弟弟啊。现在是把他送回去，还是带去跟我们吃饭？”
　　乔政音抿着唇，手上捏起了余烬的衣服布料。
　　余烬道：“跟我们一起，我会跟家长们说。”
　　其他人并无意见。

　　一行人去了郭青杰姑姑的小餐馆。
　　这位老板娘近几年赚了些钱，打算换一个更大的店面，如今在如火如荼的筹备当中，大概过不了几天就要搬过去了。

　　进了店里，老板娘和陈叔好一顿招呼。
　　刚落座，老板娘就一嗓子把小陈叫了过来，把他按着坐下了。
　　“小陈自己写了点东西，一声不吭地出版了。我们想给他庆祝，但最近实在太忙了。正好，你们来了就可以热闹热闹。”老板娘笑容满面，隐隐带着骄傲。
　　“你们聊吧，我们去准备吃的。”说着，老板娘就推陈叔进了后厨。

　　小陈对着几个生面孔，颇为坐立不安。
　　阚佩给自己添了点热茶，顺手为小陈倒了一杯，轻轻推到他面前。
　　小陈比了个谢谢的手势，捧起茶杯喝了口，清淡的茶香和暖融融的茶汤舒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今天店里没别的客人，少了乱哄哄的噪音，场地格外平静，也为少年们无形的提供了更自在的心理空间。

　　菜上齐后，大家也聊开了，想到什么说什么。或是学校的八卦，或是对方的糗事，亦或是梦想的大学殿堂。
　　余烬和小陈相处久了，能基本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而许英圭是对各种语言都感兴趣，恰巧手语在他目前主动学习过的语言范围里。所以他们在这过程中贴心的充当翻译。
　　在谈到未来，谈到理想，谈到远方时，举起甜味的各色饮料肉麻又中二地表达祝愿，你一句我一句，把心中无畏之火烧的又燃又亮。
　　乔政音不是很懂，但沉浸在了快活的氛围里，握着筷子看着他们笑。

　　秦肖南再次往杯子里添雪碧，却想不到什么吉祥话了，前面该说的都说了。他眼珠一转，看见了同时往乔政音碗里夹菜的余烬和阚佩，脑子一抽，道：“祝你们天长地久，早生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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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政音正想扒拉一口饭进嘴里，闻言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管是哪个生孩子都不敢想。小陈望天望地，手扶上助听器假装松了没听清，心里边调侃自己还好是个哑巴。
　　秦肖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刚想说点什么救救场。
　　阚佩先一步举起杯子跟他的碰了一下，挂上标志性的笑，道：“谢谢。”
　　余烬心里飘飘然，却也知阚佩是为了化解尴尬，于是压下骤然冒出的杂七杂八的念头，随他同秦肖南碰杯。

　　秦肖南把话咽回肚子里，思绪没转回弯来，心想真能生啊？
　　许英圭见他不说话，就知道他的单核处理器还没加载过来，便将他的饮料接过来替他喝了口，彻底揭过这part。

　　*

　　秦肖南今晚在许英圭家借宿，饭局后他们俩先一步走了。
　　阚佩和余烬打车把乔政音送回去。

　　到了乔家的小别墅附近，正打算送到这，接下来看着乔政音敲门进屋，就见有人从别墅的围墙上翻了下来。
　　那人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极为不熟练，落地没落稳，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走近了看，是乔梓圣。

　　“大哥。”乔政音走过去问他有没有事。
　　自从和余烬变得亲近后，乔政音就用“哥哥”和“大哥”来区分两个哥哥。

　　乔梓圣摆摆手，起身，看见了许久没见的人。
　　“……余烬，阚佩同学。”

　　阚佩道：“晚上好。”
　　余烬颔首，顿了顿，问：“你怎么不走门？”

　　乔梓圣身穿着白色小西服，这样正式的服装同在场的其他三个人格格不入。偏偏此刻还有一束路灯的余光照拂在身上，小西服上因为翻墙沾上的灰暴露无遗。
　　总之这一切，好像都在嘲弄他的“不体面”。

　　他解开了西服外套挂在手臂上，然后道：“家里在办宴会，我不想参加。”
　　乔政音问：“你不怕爸爸妈妈生气吗？”
　　乔梓圣低头看他，沉默片刻，说：“没关系。”像是在回答乔政音，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余烬不愿多留，把手上提的袋子递给乔梓圣，说：“这是小音给你点的。”
　　接着蹲下身抱了抱乔政音，嘱咐他早点回家。
　　做完这些，他拉着阚佩头也不回的离开。
　　阚佩倒是回了下头，他说：“晚安。”

　　乔梓圣看着他们从视线里消失。
　　他后退一步，靠着围墙坐下，也不顾及脏不脏。
　　乔政音随着他动作挨着他坐下，见乔梓圣拆起袋子，便道：“大哥快尝尝。”

　　是一碗银耳莲子羹。
　　乔梓圣用淡黄色的塑料小勺盛了一点，在乔政音的催促下放进嘴里。
　　一股清甜滑入口腔，净化了今晚不断应付来客的躁意。
　　乔梓圣揽过乔政音的肩膀，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认真道：“谢谢。”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待在一起过了。乔政音感到满足，他说：“我想带吃的给你，问哥哥带什么好，他推荐了这个。”
　　“……我知道了。”乔梓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过了会儿，他问：“今晚有星星吗？”

　　乔政音抬头看了看天，没看见。他认为是自己太矮了，便站了起来努力踮起脚，还是没看见。
　　没关系，乔政音转身睁眼说瞎话，道：“有好多，我都数不过来了！”
　　乔梓圣好似被逗笑了。他看着自信神气的乔政音，点点头，道：“嗯，我也看见了。”

　　*

　　“指鹿为马？”阚佩挑眉，手指戳了戳余烬的额头，道：“好好说话。”
　　“就是有萤火虫啊～”余烬往前跑了几步，猛地跳起来，双手在空中一握，落地后他回头道：“快来，我捉住了。”

　　阚佩半信半疑地走过去，还没走近，余烬就松开了手。他展开双臂，信誓旦旦地在等一个拥抱。
　　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萤火虫从他手中跃出，只是好像有一闪而过的光点。
　　阚佩虽不清楚他的用意，但还是满足了他的心思。

　　怀中重新拥有了爱人的体温。

　　“你说的萤火虫呢？”
　　“放飞了一个，有另一个自投罗网了。”
　　阚佩轻踹了一脚，余烬并不躲开，道：“好嘛好嘛，阚佩就是阚佩。”

　　被余烬说出了想法后，阚佩觉得是不是自己有些刻板了，让余烬无法表达。
　　阚佩拍了拍他的背，离开了怀抱。但牵起余烬的手，继续往家走。
　　须臾，他做好了心理建设，便含糊的问：“为什么是萤火虫？”

　　物业先前终于把楼道的灯泡换了，一阶阶的楼梯再不藏匿在幽夜里。

　　余烬反拉了一把，迫使阚佩停住了。
　　阚佩在更上级的楼梯，余烬在下。

　　阚佩看着他。
　　余烬毫无负担地笑着，说：“萤火虫是与地球时间一致的星星。”
　　“只要你愿意发光，我就能立刻捕捉。我们之间没有时差。”

　　阚佩顿了会儿，撇开头道：“快走吧。”
　　余烬知道阚佩一路都在纠结要不要听自己的这段话，他选择倾听已经让余烬具有成就感了，所以听完后不论阚佩是什么反应他都接受。
　　今天一小步，明天一大步。
　　余烬喜滋滋应到：“好，走吧走吧。”

　　到家后门被关上，余烬被堵在玄关处，阚佩若有似无地挠着他的手心，亲了一下他的喉结，眼帘慢慢撩起。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余烬不敢动弹，嘴上却顽强地反驳着：“你就是很好，很优秀。”

　　“我说的不是这种好……”阚佩笑了一下，问：“你知道萤火虫发光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吗？”
　　余烬的感官正被火架着烤，思维罢工了，一时间做不成回应，“嗯？”
　　阚佩在他耳边吹了吹气，轻佻道：“求偶。”

　　回应的是炙热的吻。

　　阚佩蜷了蜷手指，下一秒被抱了起来。
　　吻在温柔却流氓的向下蔓延，场地也从玄关转变到了卧室的床上。

　　“余……余烬……”阚佩喘了口气，把难耐的声音咽下去，努力把话说得正常，尽管他现在不具备组织语言的思考能力，只好一遍遍叫着作恶者的名字。
　　余烬亲了一下阚佩的额头，压抑住铺天盖地的渴望，再次亲了一下阚佩的唇，问：“可以吗？”
　　阚佩缓了缓呼吸，拉起余烬的手抚上自己发热的脸颊，暧昧吐字：“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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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时间里，不再存在有意义而完整的对话。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间里，时不时响起克制之下的颤吟。
　　但即便到了最崩溃的时候，也没有一声求饶，只有无法驯服的喘息和失控的泪水在肆无忌惮地违背主人的意志……

　　理智回笼时，余烬面红耳赤，随即看到各种凌乱的痕迹，感觉到自己做的过分了。
　　他心里认真检讨了一遍，抱起阚佩去浴室洗澡清理。
　　过程中他不敢把注意力集中在阚佩身上，避免热血上头，所以有意的发散思绪——佩佩是不会叫停的，我得更加细心一点，不能像今晚这样了。

　　阚佩被他不专心的洗法弄得心烦意乱，他咬了咬下唇，问：“你……你还想……？”
　　余烬止了动作，明白阚佩的意思后吓得收回了手，“没有！”不敢想，不能想。

　　阚佩暗暗松了口气，他把头埋到余烬肩上，困意开始麻痹他的神经，“那你继续吧，我想睡了。”
　　余烬环住了他的腰，以起到支撑的作用。
　　余烬偏头亲了亲阚佩的发旋儿，试了试水温给他冲洗。

　　灯熄了。
　　在换过床单被罩的干净舒适的被窝里，两人窝在一处，互相传染着对方令人安心的气息。
　　“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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