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依旧可以见到你

　　永馨说着说着又安静了下来，双手捧着九山的手指祈祷着：“别再疼了，别再复发了，老天爷也为你开一次眼吧，我看不下去了，太痛苦了。”

　　“嗯。”九山似乎被她的呼唤唤醒了，动了动指尖，忍着周身的疲惫与疼痛唤着她的名字，还想再告诉她什么又觉得疲惫，所以才小声告诉她自己只是想睡觉，不会有事的。

　　术后疲乏的他昏昏沉沉地睡，永馨忧心忡忡地陪着他，她的手指在手机的不同app上来回切换着，却是一点也没看，发呆到手机自动关机。

　　时到今日，那个因为癌症病痛饱受折磨的人始终在微笑，少有的几次失控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他不会声嘶力竭地质问苍天为何对他不公平，用沉默将这一道又一道的考验默默跨过，他会撒娇会耍赖，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时钟在晚上八点敲响，他掀开眼帘，面前依旧是熟悉的黑暗，手指动了动正好碰到永馨的手指，他转头像是在凝视，氧气管折在了耳后，永馨走上前去捧起他的头为他调整好姿势。

　　“小馨，又辛苦你一直守着我了，过来睡一会儿，我相信上苍也会听到你的诉求，让我可以和你一起拍婚纱照、一起旅行。”

　　被子掀开了一些，永馨贴着陈九山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气才意识到学长那天早上还喷了香水，现在闻上去还带着芬芳，他咧嘴笑着，将手臂塞进了她的怀里：“又吓到你了，我也不知道会突然晕过去，不然一定早一点告诉你，人家后脑勺还磕疼了呢，你帮我看看摔坏没有。”

　　永馨抬起身子吻了一下九山的脸颊，然后又缩回了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才不会坏呢，好困好困呀，我也要睡觉，学长你就是个大骗子，我好怕你挺不过来，但是那么多药剂用在你身上我听着又好难受。”

　　“哈哈，没事啦，乖，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死神对我说你还要排队，回去陪你家小丫头去，我连滚带爬地拔腿就跑，生怕死神反悔呢，你看我这不是还在你身边嘛。”

　　九山还要再说话耳侧已经传来了永馨绵长的呼吸声，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他无法用双眼深情地注视自己心爱的女孩，在被电击抢救的时候他的求生意识从未有过那么强烈的时刻。

　　他，要活着。

　　小馨需要他，他的朋友也需要他。

　　所以他在医生的帮助下又活了过来。

　　她真是累极了，电话铃都没能吵醒她，九山摸索了半天才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拿了下来，等他想接电话的时候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读屏软件告诉他银行卡到账200万，微信里有一条来自于陈皓的语音：“你的事我听说了，项目款项也落实到位了，耗子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要积极配合治疗，我在国内的房子没住过，正好要卖，你如果需要的话改天我让我朋友把合同给你。”

　　“谢谢皓哥，我不会放弃的。”九山热泪盈眶，感恩认识这样一个兄弟，当时那些三七分的承诺和合同应该是被陈皓自动作废了，百分之三十应该不会有两百万这么多。

　　永馨回去继续完成课程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夹着合同走了进来，九山半靠在病床上，他们握手交谈着合同的内容，相谈甚欢。

　　这是一座位于市中心豪华地段的复式单身公寓，面积不大，但是正常交易大概要更贵的价格，陈皓几乎算是送了他半套房子，已经装修完毕的公寓地段好、交通方便，离肿瘤研究所也近。

　　九山答应交易人等身体稍微好一些的时候跟着去看房，这一拖再拖都到他伤愈出院了，他穿着最普通的运动装，点着盲杖都在旁边，旁边的人伸出了手问九山需要不需要把手臂放在他肩膀上这样可以走得更快一些。

　　九山微笑着道谢，不再像最初那样拒绝所有人的帮助，在交易人的带领下他将这个单身公寓的样子记在了脑海里，又奔波着办理了房产证。

　　他早出晚归，恰巧遇到永馨就和她搂搂抱抱，如果她不在家就自己把一堆药片就着水喝下去，抱个热水袋自己沉睡。

　　即便知道生命早已进入倒数他也不黏人，不会拉着她不让她走，当然她在的时候他一定要撒娇卖萌又耍赖，甚至于关了灯偷偷躲在桌子底下吓得她尖叫逃跑。

　　永馨有一天被同僚盗取了劳动成果与对方大吵一架后气愤地回到家中，她打开灯踢飞鞋子一脸怒色地坐在餐桌前面灌水，九山本来在屋内读盲文书，一听这架势就知道她吃了“苍蝇”，摸索着柜子里的一套哈士奇的玩偶服有些艰难地套上。

　　九山看不到又穿上这个玩偶服移动有些困难，但是今天是情人节，小丫头怎么能这么难过呢，他捧着一盒巧克力跌跌撞撞地套着玩偶服爬出去，学着小狗叫逗永馨开心：“汪汪汪...小丫头，情人节快乐呀，祝你越吃越胖，变成小猪猪。”

　　永馨看到穿着玩偶服趴在地上捧着巧克力的学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跪在了他的对面埋入他的怀抱，这个用尽所有力气带给身边人欢乐的学长为何偏偏是癌症患者，他为什么不能长命百岁？

　　他隔着玩偶服用大爪子拍着她的脸，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客厅里，一把摘下头套，从头套里摸出一本房产证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又翻开印着他们两个人名字的那一页认真地转向她的方向：“我们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家了，房子我已经找人重新改过软装了，快夸我哦，厉害不厉害？”

　　“厉害！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啊？学长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优点？”永馨将九山从玩偶服里解救出来，结果他出来的时候还不小心被玩偶头绊倒摔了一跤。

　　往常他总是逞强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让人帮忙，但这一天他就趴在地上哼哼唧唧，还说一定要小馨亲亲抱抱举高高再起来。

　　“你幼稚......起来啦。”永馨就是不亲他的脸，然后下一秒就被他扑倒在地板上，他闭上双眼用心吻着心爱的她，十指相扣着将她的手按在地板上，他告诉她自己终于完成了一项承诺，所以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是骗子。

　　那个巧克力盒子里没有放巧克力，放着一家婚纱摄影楼的预约单和打印出来的假期机票预订的电脑界面，九山爬起来双手抱肩靠着墙，他雪白的牙齿依旧像初遇时那样因为温暖的笑容而折射着光。

　　有他的地方就永远有光，无论他自己的光是否被残忍夺去，他都可以往前走。

　　永馨再度扑进他的怀抱，微凉的指尖将那一头秀发在指尖把玩，将下巴抵靠在她的头顶，声音飘渺而遥远，像是天空中那永远抓不到的彩虹，终会消散。

　　“小馨，无论我的结局如何，我们都要让彼此的回忆留在最美好的时刻，永远不要想那些不美好的事情，不要想我生病的时候、想我癫狂的时候，我喜欢展现自己好的一面就是因为我喜欢你为我笑而不是为我哭。”

　　“学长......是你煽情啊，我不想哭的，可是真的好难过，你还是骗子，骗走了我全部的心又要和我告别，你好自私呀。”

　　“不许哭！就快放假了，我们一起度假、一起留影，我不许你记起那个不好的我，我不许，你听清了没有。”

　　永馨按时到家的时候还是准时睡觉，九山却还是失眠了，癌细胞转移了，他拉住了主治医生的白大褂儿问他还有多少时间，得到了一年的答案，一年里有365天，他足以在赶在癌细胞全面击垮他前为小馨留下属于彼此美好的回忆。

　　九山制作了一份旅行攻略，将他的大部分积蓄投入到了这次告别旅行之中，他微笑着面对余下的每一天，一切如旧，永馨问了他几次复查结果他都摇了摇头用吻封住她的唇，他固执又倔强，霸道地告诉她要微笑，不然容易变老，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告别的钟声正式敲响了。

　　她不再哭泣，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在学着像他那样开怀大笑，尝试着用心去感受生命的美好。

　　九山的手很巧，他看不见也能打点好家里的大小事物，适应了黑暗环境后他总是笑容满面地将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还在小馨在学校里的时候安排了搬家公司把必需品都搬进了他们的小家里。

　　没人的时候，他坐在小家的正中央，前面放着一架电子琴，指尖由第一个键缓慢地按到最后一个键，然后躺在了地板上喃喃自语：“这样应该算是不枉此生了吧，我还有什么事没有做过呢？”

　　锁芯转动声响打破了他的沉思，永馨扑进他的怀抱，手习惯性地贴在他的腹上问着：“今天这里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九山只是对着她摇头，自动忽略了转移的癌细胞增殖带来的疼痛，其实能与心爱的她一起经历日出和日落、春夏秋冬已经是此生最幸运的事情了，他感谢永馨的无微不至也感谢陈皓的不离不弃。

　　他们一起躺在地板上像是望着远方，似乎彼此的心变成了两颗永不分离的繁星，每一次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都会出现照亮夜空。

　　九山转过脸来，那一双无神的双眼里有了些微的光彩，他说：“小馨，我看见你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漂亮的女孩，你永远是18岁的样子，青涩懵懂，笑起来小脸红红的，偷看我都不敢坐过来，推着我让我回去休息，想送我还不好意思。”

　　“学长，你也永远如初见般美好，你是赛场上自信满满的队长，是在实验室里教会我攻破难关的良师，也是带我走出困境的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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