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壳

　　“向阳向阳，醒醒。”路疑伸手推了推向阳的肩，把他摇醒。
　　向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向阳正蹲在他面前，抬眼看着自己。他揉着眼睛慢慢坐起来，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地提不起力气。
　　可能是因为睡得比较久吧。
　　“几点了？”向阳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小声问路疑。
　　“十一点二十五，”路疑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向阳看着那个“六”慢慢抬起了嘴角：“可现在是二十六了啊？”
　　路疑抬高眉毛，把手机揣进外套兜里：“所以你要稍微快一点了。”
　　向阳不明所以：“快什么？”
　　“和我去个地方啊，”路疑冲他眨眨眼，把拿在手里的黑外套递给他：“要抓紧了，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向阳不清楚路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去哪儿啊？”
　　“好地方，”路疑看着向阳穿上外套，冲他笑了一下：“去了你就知道了。”
　　向阳跟在路疑的身后，走到电梯口前，是在摸不准路疑想干什么。不过走了这些路，原本昏沉的脑袋也逐渐的清醒了过来。
　　路疑看上去心情不错，嘴角噙着笑，进了电梯后还晃了晃脚尖。
　　向阳看着路疑伸手摁了最高层，脑子卡了一下，接着就反映过来了。
　　天台？
　　也不对啊，今天公司下午七点就断电了，除了照明和电梯，其余电力全部关闭，工作人员们也应该在十点前就离开公司了，那么天台的电动门和备用门都开不了了。
　　那是去哪儿啊？
　　向阳又开始摸不着脑袋了。
　　路疑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增加的数字，心里有些紧张。他舔了下嘴唇，余光看见向阳晃动着脑袋，一会儿歪过来一会儿歪过去的，知道向阳也在好奇。这下子更紧张了。
　　他本来还没想好怎么给向阳生日惊喜，出去在走廊溜达找灵感时听到了几个路过的人说的话，大意是天台真是个浪漫的地方，只可惜今天整天关闭。
　　浪漫？整天关闭？
　　路疑侧过头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岂不是非常干净且不会被打扰？
　　是个适合搞惊喜的场所。
　　但是怎么进去呢？路疑又开始犯愁了。他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皱着眉插着腰，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通过向阳。
　　“路疑？”
　　路疑循声望去，看到了拿着一串钥匙的李姐。他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想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这才发现没把手机带出来。
　　李姐看到他的动作笑了一下：“我马上就走了，顺便看看你们走没走，没走的话把钥匙给你们，到时候你们记得锁一下门。”
　　“噢，好，”路疑接过李姐递过来的一个钥匙，突然想起了天台的事，迅速看向李姐：“哎，李姐，那个，能跟您说点儿事儿吗？”
　　李姐愣了一下，点点头：“你说。”
　　“您有天台钥匙吗？”路疑问，赶在李姐说话前补充道：“我不弄脏，到时候原封给您还回来。”
　　“可以是可以……”李姐歪歪头：“但是我得知道为了什么。”
　　路疑看了一眼录音室关上的门，小声跟李姐说：“明儿向阳生日，我给他准备了个惊喜，但是没地儿。”
　　李姐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了然地点头，低头捡出个钥匙交给路疑：“记得帮我也跟他说个生日快乐。”
　　路疑赶紧接过钥匙，冲李姐笑笑：“好。谢谢您。”
　　“没事，”李姐摆摆手，立起衣领刚想走，突然想起什么，慢慢转身看向路疑：“天台上有彩灯，备用开关能用员工卡打开，到时候会更好看。”
　　路疑愣住了。李姐冲他点点头，快速转身离开了。
　　……啥意思……啊？
　　这只是个插曲，路疑虽然觉得不对劲，但也没去想那么多。他摇摇头不去多想，低头看向手里的钥匙，歪歪头，吸了一口气，开始准备惊喜。

　　“你，那个啥，”路疑看向向阳，一只手有些无措地挠着额角，一只手指向向阳：“你，你先把你眼睛给捂上呗？”
　　向阳手还摁在打开的电梯门上，听闻这话愣了一下。他探出头看了一眼走廊，再看看路疑，不确定地问：“……现在就捂上？”
　　路疑一顿，突然想起现在只是最高层，距离天台还得走一段路。他撇撇嘴，舌尖舔过嘴角来缓解紧张和尴尬。他抬眼看了一眼向阳：“哈，哈哈哈，不是，也是，你一会儿再，再捂吧。”
　　向阳察觉到了路疑的紧张，稍稍皱起眉：“……老路？”
　　“嗯？”路疑以为向阳察觉到了，心里紧张了一下：“咋了？”
　　“……没事儿，”向阳挪开视线，看向电梯外，再看回来，冲路疑笑了一下：“走吧，我还得跟着你呢。”
　　路疑走在前头，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又一遍的流程，以及吉他谱子和歌词。他推开安全楼梯的门，脑子已然有些乱了。
　　可千万别出岔子。
　　“……老路老路，”向阳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住路疑，等路疑转回头后在幽暗的楼道口看向路疑：“不管你准备了啥，不用紧张，我都会喜欢。真的。”
　　路疑看见了一道从门缝里打过来的光，扫到向阳的发梢。
　　向阳依旧看着他：“而且我也不去猜。你别紧张啊，我看着你紧张我也开始紧张了。”
　　路疑看着向阳没眨眼，被一下子抱住。向阳身上有股书墨咖啡混在一起的办公楼味道，也有淡淡的木质花香味，闻起来莫名的让人安心。于是他就安下心来，回抱住向阳，用脸侧蹭了蹭向阳的耳朵尖后呼出一口气，笑起来：“知道了，不紧张。我信你。”
　　向阳松了口气，刚想离开这个拥抱时却被路疑轻轻地拦住。
　　路疑摸了摸向阳垂下来的发尾，小声道：“闭眼。”
　　向阳愣了一下：“现在？”
　　路疑松开向阳，冲他露出一个笑：“嗯，闭上眼，把手给我。”
　　向阳看向路疑被光晃到的明亮眸子，把手搭在路疑伸出的手里，慢慢地闭上眼。
　　“有三阶楼梯，小心。你把那只手也给我，”路疑稳稳地拉住向阳：“往上——对，就是这样，慢慢来。”
　　向阳闭着眼，却走得很踏实，一点胆战心惊的感觉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放心吧。
　　路疑往后退着，用后背推开门，让向阳慢慢地走上天台：“现在我要撒手了，你别睁眼，等我一会儿，等我说‘睁眼’你再睁眼。”
　　向阳闭着眼点头，任由路疑撒开手。他听见了路疑刚开始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但这脚步声很快就变得平稳，直到最后消失在他前面。
　　路疑清了清嗓，看着向阳：“睁眼吧。”
　　向阳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
　　接着他的呼吸就窒了一瞬，眼睛也不受控地睁大，心脏又一次的加速起来。
　　柔和但明亮的小灯缠绕在天台的扶手上，在能见的范围内绕了一大圈。盆栽在反寒的天里居然还是绿油油的，就像它身边的花束，生机勃勃。在一切光源和装饰的中间，是比一切都要让向阳心动的路疑。
　　路疑坐在一个高脚凳上，一只脚踩在椅子脚上，一只脚放在地上，抱着吉他，正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
　　他被光渲染了边缘，轮廓被橘白色的光代替，看上去就像是正在发光的光源一样。
　　向阳在路疑不好意思地清嗓声里缓慢地开始眨眼，他站在天台门口，背后是隔着玻璃门昏暗的应急楼梯口，面前却是另一个充满光的世界。
　　路疑抱着吉他，抿起嘴，低头去拨了几根弦，奏出断断续续的试音。音是准的，他用右手放到弦上阻止他们把余音继续下去，抬眼看向阳：“现在时间也刚刚好，什么都刚刚好，”他笑了一下，眼尾睫毛阴影拖出去长长的线：“所以，我要给你唱首歌。好好听啊，我这几天可都在忙这个呢。”
　　向阳快速地眨了两下眼，没说出话来，只是看着路疑侧着低下头，看着吉他，开始弹奏。
　　这首曲子他应该练过很多遍，从开始弹奏的那一瞬起他的身上就少了那股紧张感。暖色的光、弹吉他的少年和意外轻柔地风，一切都变得不像话的温柔起来。
　　路疑生了一副好嗓子，这向阳是知道的。路疑嗓子偏低，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沙哑感，恰好是向阳喜欢的那种嗓音。每天早上被路疑搂住小声在耳边对自己说早安时，他总是心尖感觉被麦芒扫过，刺痒酥麻的感觉，从心脏传到四肢。
　　向阳拒绝不了路疑早晨说话的嗓音，也自然拒绝不了路疑温柔起来的歌喉。

　　“我看到他的肩头，
　　还有浅色瞳眸。
　　他眼中那些寒冬，
　　我想去弄懂。”

　　路疑吐字清晰的很，向阳不用怎么费劲就能听懂他唱的词。这几句没唱完，他就知道了这首歌里的“他”就是自己了。

　　“我看到他的背影，
　　还有白色耳机。
　　他身上那些神秘，
　　我想去探悉。”

　　路疑的尾音被他处理得像是被风逐渐吹散一样，半虚半实，听着忍不住跟着他的情绪走。向阳站在那里，看着路疑忽然在唱尾音时抬起头，心跳于是失了速。他揪紧了大衣，离不开这个对视，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的。
　　奇怪，明明是用第三人称唱出来的，怎么比直接用第二人称唱还要令人心跳加速？

　　“后来他向我靠近，
　　带着狡黠心性，
　　那一点小孩脾气，
　　让人太着迷。

　　他指尖没有暖意，
　　渴望飞向黎明。
　　路途险峻也别怕，
　　我会陪着他。”

　　一阵风打着旋儿飘过来，撩起向阳的发尾，顺着他的耳根一路抚过他从毛衣领子里露出来的脖子，激得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风是凉的，可他的耳根、脖子都是烫的。

　　“烟花易冷我记得很清，
　　波光粼粼是他的眼睛。
　　后来那些更好的记忆，
　　我什么都不能忘记。
　　人群熙熙攘攘，
　　别人忙忙碌碌，
　　我只想和他茶米油盐、
　　安稳数年。”

　　温柔的和弦在高楼顶飘着，路疑间或抬起头或眼看向向阳，眼中含着笑意；时而低下头去看着吉他，平缓地扫弦，让旋律充满感情却又感觉很轻缓地在向阳耳边徘徊。
　　向阳仔细听着，听出了曲子里的轻重缓急，这些轻重缓急微妙地搭在一起，营造出了让人心动的温柔感。
　　向阳微微歪过头去，看路疑自如地弹奏歌唱，听路疑写出那些美好的平淡生活，再一次、又一次地心动了。
　　暖光成团，在路疑身后均匀地铺开，但向阳眼里却只能看见路疑。
　　路疑是在发着光的。
　　路疑停顿了一下，在此刻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后缓慢地弹出最后几个和弦，看着向阳柔声唱着。

　　“他逆着光，
　　我向着阳。
　　等到再次下雨的那天，
　　我会给他雨伞，
　　外加一个拥抱。”

　　路疑把最后的音放慢速度弹出来后，抬起右手手腕，任由吉他的尾音在空中荡开。
　　向阳的手机在此刻响了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路疑就已经捋了把刘海，冲他仰着脸笑起来。
　　向阳听见了他的声音，是向阳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生日快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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