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才能做阎王

　　“华华。”

　　神色疲惫的少年拽了拽她衣袖，小声喊道。

　　被喊做华华的少女兀自不肯吃亏，仍然瞪了陈昀一眼，瞳仁才恢复成了凡人的黑白模样。桌旁只有两位女性，一位更年长些，神容严肃，约莫还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而华华正处于少女娇美又艳丽的年纪，纵使脾气暴躁些，桌旁其余几位也皆是未有多少警惕心，仿佛看着一朵美丽的花，那些短刺忽略不计。

　　别墅中的女佣将盘子端了上来，餐盖覆盖在上，盘子周围匀着一圈蓝釉彩纹，显得格外好看。

　　“请。”翁庆峰做了个示意的手势。

　　客人们纷纷拿开餐盘。陈昀盘中空无一物，他扫视了一圈，餐桌上只有两位盘中放了一把勺子：是少女华华，与另一人，形容瘦削，脸颊凹陷，仿佛病痨鬼般，用手背遮着嘴又咳嗽了几声。

　　“两位就是今晚的参赛者，扰烦两位介绍几句，让大家知晓。”

　　“我叫董瑾，她叫华华。”少年先开了口，少女华华拧着那把勺子，将它撅成了两段。

　　“老夫王庆，这位是我妖怪小友，王腓。”

　　坐于王庆身旁的妖怪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视觉系明星，满头银发在脑后扎了起来，带着镜框，而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又像大学教授一般，温文尔雅。

　　华华瞪着他看，对方却对着她露出笑容，像是父亲见了顽劣女儿般无可奈何，华华最受不了这种被小觑的目光，撞开椅子站了起来。

　　叫董瑾的少年唯唯诺诺，也跟着站了起来，小声劝着华华，华华将他甩开，怒气冲冲走到王腓前。

　　“你等着，今晚就先把你宰了！”

　　说完，她就离开了大厅，丢着董瑾一个人。

　　董瑾不知是哭好还是干笑好，露出了个极为勉强的表情来，站在餐桌旁抖抖索索。他看起来比陈昀还要年轻点，脸色有些青白，纵使长得还不错，仿佛也是大病初愈。

　　大厅中没有人睬他，对于这场比赛而言，过于弱小的凡人几乎类同于妖怪进补体力的随身携带滋养品一般。这里坐着的皆是通晓妖怪门道的人，似乎就除了他一人之外——青白脸色，年少男性，怕是被女妖采阳补阴了。

　　翁庆峰碍着主办方的面子，好歹要说一二句，但陈昀却先开了口，态度温和，笑语晏晏。

　　“董先生还不坐下来吗？不知道人不齐，午饭还能不能继续。”

　　董瑾见有人替他说话，还是个年纪相仿的人，脸色也不知什么表情，终于挤出了个苦巴巴的笑容来，坐回椅子上，低头看着盘子，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陈昀当然不是急着要去吃午饭。翁庆峰准备的午饭是他并没有接触过的奇怪菜式，方方正正一块肉，旁边是带着些酥黄焦皮的植物茎块，模样怪精致的，肉看起来也很嫩，颤颤巍巍立在酱汁中。除了慧灵和尚是用其他材料做成的全素斋，看起来竟然也是一块肉的模样。

　　他的身体并不需要摄入这些，更加不需要摄入肉类，而那些植物茎块又让他心生迟疑，不知道以后阎王返回地府时，需不需要计算这一遭为妖怪犯了什么罪——吃自己同类，这要算得上大罪了。

　　“走吧。”

　　“嗯。”

　　陈昀推开了椅子，起身离开，率先做出反应的竟然是在他身旁的应左。

　　应左吃的十分开心，他胃里大概是个无底洞，深不可测，什么都能往里面倒，见陈昀这样一口不吃离开，他下意识先拉住了对方。

　　陈昀给他满脸疑问的表情。

　　应左指了指盘子。

　　陈昀恍然大悟，转身将自己的那盘菜端起，放到了应左手旁。

　　应左顺手给他比了个爱心。

　　陈昀走回房间内，一把又拉开了窗帘。任殊重新坐回他的角落里，将掼在床上的书拿了起来。

　　“很开心？”

　　任殊冷不丁发问道。

　　陈昀正沉浸在中午太阳的美好中，心中还隐隐遗憾：他之前为阎王时，喜暗，喜阴，包裹在大红袍子中，每日都坐于阴森殿堂中，何日感受过这般生机勃勃温暖万物的阳光？虽说他尊为阴世帝王，如今竟然还要羡慕区区一个植物妖怪的身体，向来也是可笑。而任殊突然问他了，他便诚实告知：“很开心，阳光真的很舒服。”

　　任殊：“……我说你在楼下。”

　　陈昀恍然大悟：“哦，你是说我话多，又多管闲事，故意吸引其他人注意这件事情吗？”

　　任殊：“总结很好，吸引了注意力，然后呢？”

　　陈昀：“然后他们自然要盯上我，私下来找我，我意欲克扣住他们，询问有没有见过灯火妖怪一事。你听那董瑾跟王庆口音就知道并非附近人，或许是从北方或内陆赶来的，没准知道些灯火妖怪的事情。”

　　陈昀又补充了几句：“方才大厅内确实挺有趣的。那女妖华华思维简单，做事鲁莽，或许是跟董瑾演对角戏欺瞒他人；王庆暂时看不出什么，王腓应当是个难对付的，其余不好说。从他们角度来看，或许我们两个，与应左应右两个，先是结盟，又是出言，又是嘻嘻哈哈，才是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任殊啪的一声合拢书本：“常言道无知者无畏，你与妖怪只不过交手几次，几次都是用生死簿蒙混过关，或是请了钟馗。之后要如何对打？即便你是阎王，也不可随意勾勒生死簿上姓名。”

　　陈昀满脸无辜，抬起双手，柳叶纷纷而下。

　　“我觉得，我操纵这柳叶妖丹挺好使的，毕竟是我养父辛辛苦苦积累功德点给我买的，对了，还有这鞋。”

　　任殊：“我的呢？”

　　陈昀：“夜间可以用来照明，虽然我们同样也可以应用手机。”

　　任殊与他大眼瞪小眼，陈昀无奈极了。

　　“这可不能怪我，地魂不在我身中，纵有十万阴兵，我也无可奈何，更何况，阎王这职位，是个文职，顶多拿笔写个死，哪还要我亲身上阵打架？您说是不是，任先生？”

　　阎王小君亲亲密密喊着他任先生，任殊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也不会打架呢？

　　“柳叶行不行？”

　　“不行也没有办法，我养父的功德点要留着换药，我怎好意思让他再给我换妖丹？”

　　阎王小君意有所指，

　　“只能扰烦任先生跟本君一同祈祷，次次轮空，暗中解决。”

　　应左终于吃完了两份菜，陈昀不知道他有没有问翁庆峰要第三第四份。他跟他弟弟两个着实是沉闷气氛中的一股清流，胃口好，吃嘛嘛香，毫无半点心事，简直像是过来旅游观光，中午在农家乐里吃顿饭。陈昀听见他走过来的声音，脚步都是那么无忧无虑，然后敲响了房间门。

　　“来了来了。”

　　陈昀给他开了门。

　　“吃饱了？”

　　“没有。”

　　应左挺诚实地摇头，“不过挺好吃的，我还要了一份大和尚的素菜，竟然吃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咬下去跟真的肉一样。”

　　陈昀：“我觉得我们计划挺成功的。至少底下几个看我们，不是自信满满，就是心眼缺失。”

　　应左点头赞同：“吃个饭，脸色阴沉的跟死了人一样，还要相互瞧来瞧去，又不说话。我看那个翁老头千方百计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失败了。”

　　任殊：“那他的妖怪出现了没有？”

　　应左茫然：“谁的？”

　　陈昀也反应过来：“翁庆峰的妖怪！他把我们的都看了个遍！自己的妖怪却没有喊出来！”

　　应左啊了一声，显出气愤神色来。

　　“这老头太奸诈了，要是你们不问，我都忘了他也是比赛者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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