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综]长歌襄水上

　　朝清徵话音一落，室内忽而一阵沉默。

　　靠在床头的江夫人忽而哧的笑了一声，她本是妇人的温柔，那一笑之间，却又带了少女的灵动狡黠。

　　“我说了无事，唉，害你急的这样。”

　　江枫长舒一口气，挺秀的鼻梁上已有了汗，神情却极为温柔，他轻轻握住妻子的手，低声笑道：“是我不好，也叫你担忧了一场。”

　　朝清徵望着眼前两夫妻，不由一笑，道：“尊夫人毕竟怀的是双生子，江公子格外小心几分，也是应有之义。”

　　江枫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喜上眉梢，几乎要从地上雀跃的跳起来：“你说，她，她怀的是双胞胎？”

　　“十有八九罢。”朝清徵笑道，“只是这屋里太过气闷，要常常通风才好。”

　　江夫人握着丈夫的手紧了紧，原本甜蜜的笑容竟带了些勉强之意：“我并不觉得闷。”

　　朝清徵黛眉微抬，晓得他们心中顾虑，也不多说，将方子写好，递给江枫。

　　江枫无声接过，又道：“我听过馆主的规矩，只是一事不烦二主，如今拙荆生产在即，能否劳您常来看看？”

　　朝清徵看了江夫人一眼，她纵然盖着被子，也能看出高高拢起的腹部，道：“依我看，尊夫人的产期还有一个月左右，我每日上午看诊，待下午歇业时，再过来罢。”

　　“拙荆的身体，便拜托馆主了。”江枫深施一礼。

　　朝清徵幽清的目光微微动了动，俄而轻笑：“只要两位谨遵医嘱，我又岂敢不尽心竭力。”

　　话音未落，屋外陡的传来一阵极微弱的轻响。

　　江琴和江福本来侍立在外，此刻却不约而同的半转过身子，表情惊骇的望着微微开启的大门。

　　大门之前被江福关好，此刻却露出了条半人宽的缝隙，而一直站在他们身边，负手悠然的公子襄，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梁公子，他，他……”江琴话未说完，眼前衣袂忽闪，公子襄无声无息重新出现在他身前，手中还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位美丽又冰冷的少女，她虽然困于人手，神情却依旧冷漠，雪衫淡淡，肤白如玉，甚至连神情也冷的像玉，简直没有活人的温度。

　　公子襄随手点了少女的穴道，便将其松开，问道：“姑娘是什么人？”

　　这名少女还未说话，内室中的江夫人却轻呼一声，面色霎时半点血色都无：“师妹，你，你竟来了。”

　　“我来了，宫主只怕也离得不远。”少女开口，她根本不看公子襄，也不看室内的任何一个男子，只对江夫人冷冷道，“你居然真的有胆子逃走，我以往居然不知，你也会这般蠢。”

　　江夫人沉默片刻，轻叹了一声：“师妹，你还不明白，我此番逃出来，固然冒了极大的危险，也总算是真正活过了一次，这一辈子，但凡能这样活过一天，就算下一刻死了，我也没有遗憾了。”

　　江枫忍不住打断：“我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你有危险。”

　　少女冷笑起来：“你护着她，你拿什么护着她，又凭什么护着她！”

　　朝清徵轻轻咳了一声，微笑道：“三位旧事，可以稍后再叙，我只想问，姑娘今夜来此，究竟是所为何事？”

　　“杀了叛徒，再将这姓江的带回去，听凭宫主发落。”少女仰着头，神色傲慢之极，“你们本与此事无关，若是自断一臂，我就饶了你们性命。”

　　朝清徵怔了下，失笑道：“姑娘要我自断一臂？”

　　少女想了想，道：“你既是女子，那也不必过于苛刻，其他人却逃不脱。”她说话时，自然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姿态，江夫人与她虽是同门，言行举止却没半分相似之处。

　　“我们夫妻的事，自有我们夫妻承担，师妹想杀我，我虽不会束手待毙，却也无怨言，但若是牵连其他人，便勿要怪我不念旧情了。”江夫人声气一直温柔甜美，此刻忽而露出凛然之色，那少女闻言愣了愣，下意识咬紧了唇。

　　“姑娘如今安危系于人手，还敢叫人自断手臂，不怕我取你性命么？”朝清徵笑问。

　　少女听她所说，之前的傲慢姿态再次浮现在脸上，轻蔑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姑娘容貌不俗，武功更是难得，只怕是移花宫的弟子罢？”朝清徵不疾不徐道，在她轻飘飘的将这个武林禁地的名字说出口时，江氏夫妇连同江福，江琴四人，脸色全部变了——这三个字仿佛带着难言的魔力，叫人听到时，都忍不住心生畏惧。

　　“你既然知道……”

　　“知道又如何？”朝清徵悠然道，“便是移花宫两位宫主亲至，那又如何？”

　　“你！”少女大惊，她从未想过，这世上除了燕南天，还会有第二个人不将移花宫放在眼里。
　　“朝馆主说的不错。”江枫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便是移花宫主来了，也了不起便是一死。”四面一揖，“两位受我夫妇拖累，稍后会奉上诊金，还请尽快离开江家集，过段时日便无事了。”

　　朝清徵摇头，微笑道：“我方才的意思，江公子怕是还未明白。”她肩头一晃，也不见如何动作，便蓦地来出现在了外室，幽明莫测的目光凝视着来自移花宫的少女，缓缓道，“此事本来与我无关，只是刚刚答允了替江夫人看诊直到生产，移花宫的人好好待着便算，如果非要来打搅我的病人，那便自求多福罢。”

　　少女脸色更白，却是被气的：“你一个人……”

　　“朝姑娘不是一个人。”公子襄素来温文有礼，此时难得开口打断人说话，将对方的说法纠正过来，“无论她打算做什么，我都会陪她一道。”

　　少女一滞，却是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朝清徵不再管她，对江氏夫妇笑道：“两位是此地主人，又与这位姑娘有旧，她便交给二位处置罢。”

　　江夫人望了丈夫一眼，柔声道：“她毕竟算我师妹，我私逃出来已是犯了门规，不能再伤宫中姐妹们的性命。”

　　少女冷哼一声，斥责：“花月奴，谁与你这逃奴是姐妹！”

　　朝清徵扶额叹了口气：“你这样说，是非逼人动手杀你不可么？姑娘就算只是为自己考虑，还请暂且闭上嘴吧。”

　　江枫苦笑，道：“移花宫的人大多不谙世事，却也并非邪恶之辈，还请两位饶她一次。”

　　朝清徵颔首，对少女道：“与你一同来的有几个人？”

　　少女别过脸，闭着嘴不去理她。

　　“姑娘若是不说，我也不会如何，只是此处房间有限，今夜便请你去马厩睡上一夜，那里的气味，想来好闻的紧。”朝清徵不紧不慢道。

　　少女眼睛蓦地瞪大：“你，你……”

　　“我只说饶你，可没说不叫你吃苦头。”朝清徵再次叹了口气，她发现江枫说的没错，移花宫的人，的确不通世事的很。

　　“到江家来的只我一个人。”犹豫片刻，少女狠狠跺脚，终于还是妥协的开口回答。

　　江枫目中浮现出浓重的忧虑，他当初冒险回家，便是考虑到妻子怀孕，最危险的地方又是最安全的地方，移花宫的人高高在上，目下无尘，或许料不到自己居然会大胆的跑回家中，只可惜，坚持到今天，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只要再过一个月，就到了他与燕大哥每年见面的日子……

　　“移花宫的医术如何？”朝清徵沉吟片刻，忽又冷不丁的开口，问了个与当前状况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移花宫的仙子香和素女丹，能解世间万毒。”江夫人回答，同时心里有些疑惑——移花宫这两样药品在江湖中算不上秘密，眼前的少女行事老练之极，举手投足间隐有一派宗主的气象，缘何对此事一无所知？

　　朝清徵脸上思忖之色一闪而逝，微微笑道：“这倒极好。”她忽的伸手，在少女臂上轻轻拍了一记，后者身子一震，便有两个瓶子骨碌碌的从袖口中滚了出来。

　　朝清徵及时接住，拔开瓶塞，轻轻嗅了嗅，然后放好，接着出指如风，在少女人中上一点，对方便不由自主的张开嘴，一枚药丸被顺势弹了进去。

　　她每到一处地方，总会收集有名的药方，既然对手将东西送上门来，朝清徵便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

　　公子襄看着眼前的场景，联想到当初朝清徵对付曲风不还的手段来，唇边浮出一线柔和的笑意。

　　“这个毒一月后才会发作，若是移花宫重来此地，我可为你解毒。”朝清徵淡淡道，“放心，这毒就算解不了，也不会要你性命，不过是吃东西时，嘴中都是臭的而已。”

　　这句话真是比杀人剧毒更叫少女惊骇。

　　“若是移花宫的人不来，你回去后也可以用仙子香和素女丹试试，万一能解，那自然是好。”朝清徵补了一句，伸手隔空一弹，解了少女穴道，笑道，“你走罢。”

　　少女站起，脸色忽红忽白，她恶狠狠的望着朝清徵，只觉得对方比这满屋子的臭男人都要更叫人讨厌一万倍，想要骂对方两句，却既不知该从何骂起，也心存畏惧，只好扭腰从门口飞快蹿了出去，接着展开身形，犹如惊鸿般渺渺远去。

　　“一个月，或许不到一个月，移花宫的人就要来了。”江枫喃喃道，苦笑，“两位或许不明白，移花宫的两名宫主武艺之高，简直不似凡人，而是神魔降世。”轻叹，“除了燕大哥外，我再也想不到，这世间还有人能练成如此武功。”

　　朝清徵想了想，她与公子襄在这里住了三月，对这里的人事历史不至于一无所知，甚至还听过某些熟悉的名字流传，便笑道：“不知燕南天燕大侠的武功，比起前辈沈浪来说，究竟如何？”

　　“这……”江枫想了想，迟疑道，“沈浪百余年前的江湖名侠，与燕大哥绝无交集，真比较起来，倒也难说的很。”接着道，“姑娘如此问，难道是见过沈大侠的传人不成？”

　　朝清徵咳了声，好险才压下那句“我见过沈大侠本人”，笑道：“既然难说，也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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