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似锦

　　第39章
　　街上只剩下云锦和荣格，还有......一地尸体。
　　夜风凉飕飕的，灌进鼻子，堵得人透不过气。
　　云锦蹲在小翠身边，眼泪啪嗒全掉在小翠已无生气的脸上，她哭得肝肠寸断，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似乎一口气堵在她的胸口，让她随时可以晕过去。
　　荣格站在一边，自责地不知该说什么，呐呐地道：“对不起。”早知会是这种结果，他哪里还会顾忌自己的伤口，非要来医馆取药？
　　云锦似没听见，只知道哭，白皙的额头青筋直爆。她哭了很久，手不停地摸着小翠的脸和手。刚刚她的脸还笑颜如花，她的手还牢牢地抓着缰绳，可现在这脸，这手已经冰冷如雪。
　　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去了，她不甘心，她还没和她斗够嘴，还没对她说，谢谢她这么多年来不离不弃的陪伴。
　　荣格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劝道：“云姑娘，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云锦缓缓起身，将小翠背在身上，可因为悲伤过度，根本背不起来。荣格见状，赶紧从她身上接过小翠，背在自己身上，然后快步回到马车上。
　　等云锦坐好之后，他扬起马鞭，催促马儿快跑。
　　马儿一路疾驰，嘚嘚的声音撕破了夜的宁静。风霜如剑，荣格感觉自己的伤口被撕裂了，血液缓缓地滑落在下颌，血腥味直灌入鼻腔。
　　马车经过医馆时，并没停下来。云锦叫住了荣格，声音因为哭过而嘶哑：“停一下。”
　　荣格忍着脸上的痛楚，说道：“云姑娘快回去，指不定蒙策已经等着我们了。”
　　“可你的药还没取。”
　　“我的伤不碍事的。”荣格撒了个谎，其实他此刻脸疼得连张嘴说话都难。
　　“停下来。”云锦斩钉截铁地说道。
　　荣格只好将缰绳拉紧，马儿的脚步慢了下来。
　　云锦从马车里走出来，提着灯笼看了眼荣格，惊讶道：“你的伤口怎么出血了？”想到他刚才坐在马车外面，被寒风吹了半天，她有些不好意思：“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也算共苦过，我怎能忍心让你冒生命危险？听我的，你的伤口若不及时用药处理，不仅仅是留疤那么简单，它会危及你的生命。”她穿越过来前，家中就有亲戚因为烫伤严重导致并发症，差点死亡，所以她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荣格心中升起，他甚至感觉脸上的伤口不是那么疼了。他目光如炬地看着云锦，声音涩涩的：“云姑娘费心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互相依靠吧。”云锦扯了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回头看了眼马车，小翠还没入土为安，得赶紧找个地方让她安息。
　　荣格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他有些害羞忸怩地对云锦微笑：“对，我们互相依靠。”那个“我们”被他加重了语气。
　　云锦敲了敲医馆的门，医馆的伙计边说着来了，边打开门，一点也没有因为被打扰了睡眠而不耐烦，大概是因为做他们这一行的，经常半夜被病人打扰，所以习以为常了。
　　“什么事？”伙计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困意。
　　云锦一副请求的语气：“我们想找大夫要点药。”
　　伙计看了看云锦，又看了看云锦背后的荣格：“我记得你们，大夫不是说让你们每天过来换药即可吗？”
　　“是这样的，我们马上要出远门，只能过来求大夫给药了。”云锦客客气气地说道。
　　伙计还要说什么，见荣格睁了一双凶巴巴地大眼看着他，脸上还挂着血迹，顿时后背发凉，说话时舌头都要打结：“这......这......我要先问问大夫。”说着，将门啪地一声扣上，撒腿就往里跑。
　　听到门响的声音，云锦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傻眼地盯着紧闭的门板，这伙计一副见鬼的模样为哪般？
　　她回头望向荣格，荣格却对她温柔一笑。
　　伙计很快回来，打开门板，让云锦和荣格进来。待他们进来后，他将门板关上后，赶紧走在云锦的一侧，边走边对荣格侧目。
　　大夫人和气，见他们确实是有事要出远门，为荣格仔细处理了下伤口后，便将药膏调制了七份，交给云锦时，叮嘱道：“一定要好好储藏，否则容易失效。幸好是冬天，你弄点冰块倒是容易。”
　　云锦千恩万谢，和荣格离开。
　　云锦让荣格坐进马车，由她来握着缰绳赶马。荣格哪里肯答应，但拗不过云锦的坚持，只得坐进了马车。他听着车外呜咽的冷风，对云锦说道：“你要受不住了，就进来和换我出去。”
　　云锦答应了声好，就扬起马鞭，快速朝前奔。
　　马车往郊外驶去，风越来越大，马蹄上泥土翻飞，附近树林里的鸟被惊飞，呼啦啦乌泱泱一片，四散分开。
　　车停在一片荒野，云锦冷得脑中一片空白，哆嗦着几乎是滚下马车。她将缰绳收好，正好荣格从里面出来。
　　荣格左手持剑，右手提了灯笼，赶紧下车。他望了望无边的夜，叹了口气，问云锦：“你准备把小翠葬在哪里？”
　　云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捂了嘴轻轻走到那片树林，指着一块空地，停下，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才黯然道：“就在这里吧，她的根在齐国，她的魂也留在齐国。”
　　荣格侧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却并没有说什么。他用剑努力挖着土，很快就挖出一个小坑出来。然后和云锦将小翠从车中抱出，放在了坑中。
　　在他覆盖第一层土时，云锦伸手制止了他，不舍地看着小翠充满遗憾的脸：“小翠，都怪我命不好，连累了你。因为我，你三番两次从学士府被赶出；因为我，你不得不离开你的家乡，随我去柔然；如今又因为我，你含恨而终。”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下辈子，你不要再认识我了吧！”
　　“云锦，不要太难过了。”荣格知道这句话等同于废话，但他此刻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安慰云锦。
　　云锦抬起梨花带雨的脸：“你让我好好哭一场，哭过之后，我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幸福，让小翠不再担心。”她坚定了目光，“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过得很幸福。”
　　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这暗夜，唯有云锦的哭泣声在这树林里回荡着。
　　过了很久，云锦开始将泥土一点点地覆盖在小翠身上。荣格见状，赶紧帮忙，一撮土，两撮土，三撮土......很快小翠就长眠于地下了。
　　眼看天快亮了，荣格着急起来，轻轻拉住跪在地上的云锦：“快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云锦起身，衣服和脸上沾满泥土，由荣格拉着外树林外走去，走了一半，她不动了，回头冲长眠于地下的小翠笑道：“我走了，你保重。”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蒙策在云锦客栈的附近暗暗观察了很久，都不见人从客栈里出来，他开始怀疑，某人是不是在逗他。正烦躁时，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马车上跳下一个穿着披风的女子。她一下车后，就四处张望，仿佛在找着什么。
　　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和女子一样，举了灯笼四下里张望。
　　蒙策眯了眼睛仔细辨认：是荣格。当下从暗处跳出来，来到荣格面前。
　　荣格一见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变，最终没有什么表情：“你来了。”
　　蒙策却并不看他，径直走到云锦面前：“公主，我来接你回柔然。”
　　云锦点点头：“谢谢将军。”
　　荣格在一旁边恍然大悟：原来云锦是靖德王爷的女儿。当下脸色就有些难看，心中涌过一丝慌乱。
　　“不知道蒙将军如何带我们回柔然？”
　　蒙策冷哼一声，压抑怒火：“我只是带公主回柔然，其他人我不管。”还有，他狠狠盯着荣格，“我们的账容后再算。”
　　尽管如此，荣格坐上马车，蒙策并没有将他赶下去，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三人坐上马车，这次是蒙策掌握缰绳，他一边打马前奔，一边和荣格斗嘴。
　　云锦见他们认识，微微诧异，却听他们唇枪舌剑，不知如何插嘴。
　　“我怀疑你是否有能耐将公主带回柔然。”
　　“你这么有能耐，就别跟着我们。”
　　“谁说我要跟着你们？”
　　云锦烦躁地吼了声：“别吵了！”
　　争吵中的两人吓了一跳，这才想到到车里边还坐着云锦，忙止了嘴，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别扭着。
　　“蒙策，听说你有一条秘密通道直达柔然，怎么发现的？太棒了！”云锦掀开门帘，看着蒙策，眼睛里充满期待和赞许，尽管她只能看见蒙策的后脑勺。
　　蒙策脸上闪过一丝羞愧，这个通道并不是自己发现的，还是齐国太子告诉自己的。但他是正人君子，人家太子救自己，他可不能通过这条密道反过来偷袭齐国。
　　他嗯哼两声，道：“先别说这些，我们赶快逃出齐国才是正经。”
　　云锦便闭了嘴，不再言语。她掀开车窗帘子，道路两旁的树和田快速往后倒退远离，她知道齐国终于还是要远离自己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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