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重量

　　安然留下姚沛的同时，门外的Jesse登录秘使系统，对外发出了指示。指示接收对象是华人圈里最著名的天使投资人、婆罗王氏直属鼎赫商团亚太区的实际掌控者——霍威。指示的内容是：詹姆生在松露牛排定了桌位，劳烦先生前去洽谈投资事宜。
　　秘使发出十分钟后，西装革履、梳着英伦大背头的霍威就出现在了松露牛排的门口。
　　“霍威先生？”
　　“啊，我记得你，你是詹姆生……”
　　“有幸又见面了，霍威先生！不介意的话就同桌吧。”
　　“这……”霍威尴尬地笑了笑，目光在精心排布的熏香烛台间逡巡。
　　詹姆生心知霍威的顾虑，忙起身进一步道：“约的是姚沛，她和我一样久仰先生的大名，见到您肯定会非常激动的。”
　　“那好吧，我们边吃边聊。”
　　霍威首肯后，詹姆生殷勤地点了餐，又倒上红酒：“整个金融业内，先生的资本运作力堪称典范，这第一杯酒就敬我心中的英雄，先生请！”
　　“詹先生客气！詹先生青年才俊，只要走对路，前途不可限量。”
　　“先生谬赞了。假如先生真觉得我朽木可雕，烦请指教一二！”
　　霍威点头，淡笑着把酒喝尽，眼中有一闪而灭的怅惋，詹姆生却不知。
　　“指教谈不上。”霍威说，“做投资的首先得有眼光，这是我悟到的第一条商规。”
　　“这就难办了。世上总是凡人多些，像先生这样天赋异禀的可没几个！”
　　“你错了。”霍威摇了摇头，说，“能辨别是非真假的火眼金睛，既是天赐，也是烈火焚身熬出来的。”霍威说着，意义不明地叹息一声，又继续道，“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魄力是比眼光更重要的东西。举个例子，假如你是个农夫，手里没几个钱，你眼看着百里开外的县城房价飞涨，现在入市肯定赚钱，你会不会借遍十里八村、或者跑遍金融机构来筹一笔房款？我猜你大概不会。你不是看不清形势，但你没有行动的魄力。可我们都知道，资本是善于冒险的，‘资本家’本该具备冒险精神。”
　　霍威这段话可谓字字珠玑，詹姆生本就敬重他，现在心里更是起伏惊动，不由靠他更近了些：“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先生！”詹姆生感叹说，殊不知在皇都酒店里，秘使端那头，还有一人也为霍威竖起了拇指，只不过Jesse称道的是霍威的聊天技术。
　　埃德芒教授说詹姆生是野心家，他对成功及财富有着异乎寻常的渴望，Jesse听时无心，多年后的今天却蓦然想起了恩师的箴言慧语。若不是詹姆生心有所求，霍威这个饵又凭什么钓得他上钩！
　　打入CBD的实践迈出了万里长征第一步，安然那边感情也在持续升温中，Jesse喂他的是一种经过处理的β-内酰胺类药物，它可以作为抗原激发身体的免疫对抗，从而出现药源性的发热，也就是安然之前出现的症状。这是Jesse导演的“苦肉计”，不止为了推动这对“怨偶”冰释前嫌，也为迫使安然向姚沛公开行动。姚沛是个东方女孩，纵然争强、跋扈、貌似无畏，但洁谨自爱的民族基因仍在，男女关系上必不如欧美人开放，但她不仅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一个成年异性同住，而且支持他的梦想，又懂得呵护他的软弱，亦能在每个紧要关头表现出巨大的勇气和牺牲精神——比如自己手拿Paint在电梯撞见她时。世界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好，尤其是这种不计代价的好，它若没有血缘羁绊着，则多半和爱情有关。Jesse相信姚沛的感情，更觉得把她蒙在鼓里太不公平。
　　放下自动录音的秘使端，Jesse敲门进了隔壁屋，见二人正惬意地窝在贵妃榻上玩卡牌，不禁哑然。他们玩牌很安静，不知道之前聊了什么，Jesse推门时安然正将肘弯随意搭在榻背上，微笑着慈祥而专注地看着姚沛，而姚沛亦以同样的目光回视着他。夜幕初降，壁灯柔和的光晕里，女儿腮边那一抹娇娆的胭脂色是比晚霞更美的风景。
　　听见开门声，安然转过头来，举着指间的卡牌狡黠道：“Jesse，眨眼或者移开视线就输了，你要负责任。”
　　“你们幼不幼稚啊？”Jesse撇嘴，在床边坐下，翻着眼皮说，“爱情养人啊，比我的茄红素效果显著多了。”
　　“你在用保健品么，Jesse？”
　　安然不明所以，姚沛也假装听不出Jesse话里有话：“养料总会被优先输送到急需的地方，你的茄红素大概忙着修补‘生命腺’了，所以不养脸。”
　　安然笑起来，Jesse则摸摸鼻子说：“世风越来越低俗，我竟无言以对。”
　　姚沛的玩笑取材于近几年才引起重视的生化发现：番茄中富含的茄红素是种生物活性极强的抗氧化剂，在保护基因和细胞膜结构上功效显著，而消化道摄入的茄红素最易在前列腺、肾上腺这些部位聚集，有人因此戏称番茄是“男人的加油站”、“生命‘腺’上的□□”。
　　这玩笑尺度比较大，Jesse不仅见识了姚大小姐讲话的刁钻大胆，精神上也仿佛和她亲近起来。
　　安然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惩罚性地在姚沛手背轻点了下，对Jesse笑说：“Jesse，抱歉没及时跟你了解分开后的事，你有话就说吧。”
　　嘴里刚说完抱歉，安然又转头看向姚沛，恨不得目光也能伸出手臂去拥抱她。Jesse深深地叹口气，强迫自己如同没有意识到这个尴尬处境那样，摸了下鼻子说：“你要有心理准备，Ivan，极乐会的组织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又涉及到了他的秘密，姚沛识趣地站起来，说：“我去给詹姆生打个电话……”话音还没全落，安然已经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抓握的位置在淤青之上，力度适中但坚定。
　　“不用回避了沛沛，以后我的事都不瞒你。”安然随姚沛站起来，看着她的眼说。
　　这是一句很多人都说过的情话，而真的知情人却懂得，今天对姚沛的信任其实是一场用很多人的运势去搏的豪赌。信任给了她，就像牡蛎张开了壳，不设防地袒露出所有软弱的、隐秘的内里。就连刻意诱导的Jesse此时亦有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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