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Ring

　　分离并不是只在两百年后才会出现，普通的人类——比如伊欧玟和法拉墨——在不到百年之后就寿终正寝了。

　　伊欧玟死后有好几个月，美杜莎都会时不时地就突然开始发呆。
　　身边最亲密的朋友死去这样的经历美杜莎倒也不是没有过。比如卡尔，再比如卫宫士郎，都是美杜莎很重要的人，他们最后都满面皱纹，一头白发，最终安详地微笑着在美杜莎眼前缓缓闭上眼睛，再也不会睁开，而美杜莎依旧青春靓丽，风情万种，而且会永远这样下去。
　　所以很难说永生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但与其为逝者感伤，美杜莎觉得自己更应该去安慰一下阿尔温。
　　比起美杜莎，阿尔温似乎对伊欧玟的死更有感触，阿拉贡曾经很担心地向美杜莎提起过阿尔温最近经常在深夜里突然就开始流眼泪，还不愿意让他看见。
　　这当然也可以理解。

　　永生的精灵们并不是很能理解死亡这种东西，即使是看似已经战死沙场的精灵，也不是真正的死亡，他们的灵魂会回到曼督斯殿堂，在那里开始他们真正的永生。
　　当然也有真正见识过死亡的精灵。埃尔隆德和瑟兰迪尔都参加过最终联盟，亲眼见过无数的人类和矮人死去，就连莱戈拉斯也亲眼目睹过博罗米尔的死亡。
　　但这些精灵里绝不包括阿尔温，尽管早在爱上阿拉贡后阿尔温就已经接受了死亡的结局，但亲眼见到时难免还是会产生大量负面情绪——
　　不仅有对伊欧玟死去的悲伤，更有对阿拉贡也终将死去这一无法避免的事情的痛苦，当然还对自己也会在这个世界烟消云散感到恐惧。
　　当你还对这个世界有所留恋时，没有人不怕死。即使是已经活了几千年的阿尔温或美杜莎，也从来没有厌世的想法。
　　如果没有爱上阿拉贡，阿尔温应该会和埃尔隆德和凯兰崔尔夫人他们一起乘船西渡，成为永恒的暮星公主，这也是几乎所有人所希望的，即使是阿拉贡也不会有半点意见。

　　“你能想象死后是什么感觉吗，美杜莎？”阿尔温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不会有任何人继续陪着我，我将一个人独自迎接未知的死亡。”
　　“……”美杜莎想像不到，她这辈子是与死亡无缘了，“我想，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吧？”她小心翼翼地措辞，“其实阿尔温你也不必非得放弃永生的。在……那个时候，莱戈拉斯会造船西渡的，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那里的。”
　　“可是比起没有阿拉贡的永生，我宁可迎接死亡。”阿尔温抬起头，声音哽咽，表情却是毫不迟疑的坚定。
　　“……就算没有阿拉贡，还有埃隆领主，我也会永远陪着你的。”美杜莎有些不自在。
　　“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们不重要。”阿尔温走到窗边。

　　在窗外的草地上，阿拉贡正和他的儿女们坐在草地上说着什么，他们的小女儿看见了母亲，欢快地向她招手，阿拉贡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见了阿尔温，还没等他露出笑容，眉头就先皱了起来，很显然他看见了阿尔温的泪痕，然后他与孩子们说了几句话，就急匆匆地朝这边奔了过来。

　　“你明白吧，美杜莎？你一定明白的。”阿尔温回过头，那自伊欧玟死后就蒙上了一层阴霾的脸此刻终于又露出了星星一般灿烂的笑容，“但是他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啊。”

　　“王后殿下。”加里安微微鞠躬，“陛下在书房里。”
　　“……”如果是平常加里安这么说，美杜莎会相当傲娇地说一句“谁要找他啊”，但这次美杜莎只是答应了一声就向书房奔去。

　　“瑟兰迪尔。”书房里，那位精灵王正在聚精会神地工作。夕阳橙红的余晖透过地宫洒在他的身上，让他该死的和平时一样好看。
　　“终于舍得从刚铎回来了？”瑟兰迪尔漫不经心地抬起眼，还没到晚上湖绿色的眼睛里就似乎有无数的星光在闪烁，而此刻那些星星只照在一个人身上。
　　“别这样嘛。”美杜莎干笑两声，“阿尔温很伤心啊，我得多陪陪她。”
　　“有刚铎人皇在，暮星公主还用得着你陪？”瑟兰迪尔的语气多少有些酸。
　　“是啊，所以我这不是回来陪你了嘛。”美杜莎笑嘻嘻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迪尔，你是精灵真是太好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
　　“阿拉贡也已经一百五十岁了。”美杜莎略有些忧郁地盯住某一点出了神，“最多再过五十年，他也差不多……”
　　“……”瑟兰迪尔的手突然一抖。
　　“到时候我简直无法想象阿尔温会有多伤心。”美杜莎叹口气，“幸好我们不会遇上这种问题，精灵能永生这个设定简直太棒了！”
　　“……”虽然没听懂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不过瑟兰迪尔的心里已经乱的不行了。
　　“真的，我第一次这么感谢波塞冬和雅典娜那两个混蛋神把我变成怪物。我原来是不能永生的，后来得到永生了也没又多高兴，因为当时根本没有值得高兴的事啊，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美杜莎看向瑟兰迪尔，笑靥如花，“在无尽的生命里，最爱的人可以一直陪着你真是让人高兴，对吧？”
　　“……啊。”瑟兰迪尔随便敷衍了过去，赶紧转移话题，“莱戈拉斯呢？他没跟你一起从刚铎回来？”
　　“本来是一起的，不过他说想去找吉姆利，所以在孤山分开了。”美杜莎耸耸肩，“再说……阿拉贡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莱戈拉斯想在刚铎多留一些也可以理解，反正西渡后莱戈拉斯有大把大把时间陪你呢。”唉。空巢老精伤不起啊。
　　“……”怎么还在说西渡啊。
　　“不过你们精灵死后灵魂是会自动回到曼督斯殿堂吗？”美杜莎突然想起什么，“那西渡后我会不会遇见那位啊？”
　　“……”那位？他以前的妻子？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一定很麻烦……”美杜莎碎碎念中。

　　“其实你不用担心那个。”瑟兰迪尔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我没打算西渡。”
　　“……不知道精灵有没有重婚罪这一说，不过又没有结婚证……你刚才说啥？”
　　瑟兰迪尔撇过头，仿佛突然对手中的羽毛笔产生了极大兴趣：“我不会西渡的。”
　　“……”美杜莎眨眨眼，“因为你的前王后？我开玩笑的，其实没关系。”
　　“不关她的事。有些西尔凡精灵不愿意离开中土，作为王我不能把他们单独留在中土。”
　　“可是……”美杜莎又眨眨眼，仿佛瑟兰迪尔说的话很难理解，“阿尔温说，精灵不能再继续留在中土了，你们会死的！真的死亡！连曼督斯殿堂都回不去！”
　　“那也没办法，王有王的责任。”
　　“你——！”美杜莎握紧拳头，看上去随时可能揍上去，半晌又软下来：“只不过几十年而已，对于精灵来说很短吧？我觉得没有王的领导他们也没问题的。”
　　“我很抱歉，美杜莎。”瑟兰迪尔长叹一口气，“王不能抛下他的臣民，一秒也不行。”
　　“那我怎么办！你想过我吗？！”美杜莎终于控制不住，几乎是嘶吼了出来。“人民不能没有王！那我呢？你想过我没有你会怎么样吗？！”
　　“你是让我在你和王的责任里做出选择吗？”瑟兰迪尔的眼神锐利起来。
　　“用得着吗？用半兽人的脑子都知道你会选哪个！”美杜莎冷笑一声，眼眶却红了，眼里闪烁的泪花让瑟兰迪尔什么都说不出来。“当然，你早就说过，你一直对卫宫士郎放弃一切选择樱嗤之以鼻不是吗？”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即使这样瑟兰迪尔依然不会让步，但他的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卑微，一向高高在上的精灵王压低了嗓音，“我以为你会理解我。”
　　“理解你？哼！”美杜莎吸吸鼻子，冷哼一声，“你从什么时候起放弃西渡的？”
　　“……魔戒被销毁以后。”
　　“哈！然后你他妈瞒了我七十多年！让我糊里糊涂地嫁给你，还幼稚地幻想着什么天长地久！”美杜莎爆了粗口。“求婚的时候怎么不说？”
　　“……”瑟兰迪尔无话可说。
　　“现在才告诉我！你还能活多长时间？六十年？七十年？我呢？六七万年都不止吧？！”美杜莎恨恨地咬咬牙，转身就走。
　　“你去哪？！”
　　“用你管！”
　　“你给我回来！”
　　美杜莎仿佛没听见一样，快步走出了地宫，转眼间就连天边帕伽索斯的翅膀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陛下！”加里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殿下她……”
　　“去找莱戈拉斯。”瑟兰迪尔疲惫地坐下，“问问美杜莎去没去孤山，然后……准备一下，我们去刚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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