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秘史

作者:众生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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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诊


      打御花园回来,慈宁宫多了两个神色异常的人,一个是神伤不已的宛如,一个便是神情恍惚的我。连晚睡前来问安的福临亦觉出了异样,退到外间悄悄地问苏茉尔:皇额娘是身子不适还是有心事?在长春宫忙活了一天的苏茉尔亦发觉我晚点用的心不在焉,我听见外面嘀嘀咕咕时,两人正一起审白日里跟着的吉祥呢。吉祥虽知晓定是与几位福晋有关,却也拿不准究竟是哪个福晋的话让我这般上了心思,思来想去觉得佟夫人和简郡王福晋离开时我还好好的,董鄂夫人走后我却神色怏怏,便有些迟疑地回福临与苏茉尔:“莫不是董鄂夫人与太后有什么言语冲撞了?夫人倒底是汉人,又是打南边来的,言语中有不得体的地方也是难免——”再思及董鄂夫人说话时的语气神态,更是笃定:定是这董鄂夫人不守规矩。当下福临便有些着急,又要宣太医来请脉,又要传了宛如来问话,我被她们刮噪不过,只觉得他们是小题大做,心下更觉烦闷。拗不过福临和苏茉尔终还是让太医来请了平安脉。
      当值的太医正是傅胤祖。
      傅胤祖行礼过后问过了症状,便开了朱漆三层诊箱,取出棉软垫枕又用丝滑绢绸轻轻搭在我手腕处,轻垂了头微微闭目凝神,少顷,便收起诊具,面上依旧气定神闲。我略微一笑,这个太医气度倒好。福临已是急切问道:“可有何不妥?”傅胤祖略带微笑地微微摇头,回话道:“请皇上放心,太后凤体康健,只是有些思虑过重再有气闷郁积,发散出来就好了。臣开一副安神助眠的方子,太后若是愿意便服用,不服也无碍。”
      “那又要如何发散呢?若是发散不出来又会如何呢?”福临仍是一脸焦虑。
      傅胤祖神色淡然地微一抬眼,瞬间又垂首作恭敬状,仍是恭谨地回话:“若是郁积在心,则神色不振,茶饭不思;若是积虑在肝,则胸闷气短,易惊易躁;若是——”“傅胤祖,你胆子倒大”,我打断他貌似恭谨的回话,我都快从他低垂的眉眼上看出促狭的捉弄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有什么依仗,让你如此胆大妄为?”傅胤祖神色一凛,叩首请罪:“微臣不敢。”只是语中惶恐之意越发让人觉得作假。
      福临起初也是关心则乱,见我呵斥太医,原以为我是心情不畅,有些讳疾忌医,但是又见我果真怒色沉沉,也觉出其中蹊跷,再想到几日里朝堂上的言语,也重语责问:“傅胤祖,你也是觉得朕年幼可欺吗?”
      此时,傅胤祖才正了神色,端庄跪拜:“请皇上恕微臣不敬之罪,微臣只是见皇上对太后关心而乱,与臣前日里为洪太傅之母诊治时神情颇有相似,才一时冲动起了不促狭之心,请皇上恕罪。”
      虽是请罪,却仍是不卑不亢,倒让人不容轻觑。
      我稳了稳心思,问道:“洪老夫人身体究竟如何?”
      傅胤祖面色如平回道:“回太后话,洪老夫人亦是思虑过重,气闷郁积,以至茶饭不思,胸闷气短。洪大人侍母至孝,亦曾多方延医诊治,只是洪老夫人的心病却是由来已久且不易发散的。”
      “哦?何出此言呢?”福临听闻提及洪太傅之事,也颇为关切。
      “洪老夫人原是名门望族之女,既通诗书又晓文理,如此心思便重,只是每日气闷思虑之事,却无过于洪大人生前身后名罢了。说来,若是无才女子倒不添这些烦恼了。”此语一出,傅胤祖脸上突现懊恼之色,忙又请罪:“太后恕罪,微臣又妄言妄语了。”
      我冷哼一笑:“傅太医性子耿直不拘,倒也有趣的紧。再者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是前贤之言,你也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傅胤祖微怔,不意我有此言语,低头行礼:“太后训斥的是。”语中倒颇有几分诚意。
      我不再纠缠言语,只是又问道:“那洪老夫人可是又提及回乡养病之事?”
      傅胤祖答道:“回太后话,微臣素来直言直语,已对洪老夫人言明,此病在哪里也不得好好调养,京城福建,莫非王土。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人言诽议,但看入耳不入心了。”
      我深深地看了傅胤祖一眼,惊觉此人心胸见识果真不一般。我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多尔衮在喀喇城是由由诊治过后病情加重,不治而逝的?”
      此语如惊天滚雷,连福临与苏茉尔都惊慌失色,只是傅胤祖却是面色平静,如春日里太液池的水,不起一丝涟漪。
      傅胤祖神色如常地回话:“回太后的话,微臣由诚宗义皇帝宣召诊治后只是据实回复,所开药方太医院亦有案可查,且诚宗义皇帝并未饮用微臣所开方剂。”
      我微哼一笑,“你且说说看,你是如何据实回复的?”
      傅胤祖面色不变,目中却精光一闪,极快地理顺思绪,不疾不缓地回话:“微臣只是说:先前太医所开的药方乃是寒凉之性,虽可略解腿上外伤,但却易诱发摄政王怔忡旧急,且并不完全对症,似有误诊之嫌。”
      我微吸一口凉气,“误诊?多尔衮听后却是作何反应?”
      傅胤祖微抬双目,旋即垂下,语中波澜不起:“摄政王亦不信误诊之谈,只是反复说道——她派过来的太医怎会误诊,终亦未用微臣所开方剂。”
      我自雕花香楠贵妃榻上起身,端起红莲锦鲤的茶盏,深吸一口热气腾腾地茶水,来掩饰我心中的惊慌炎凉。多尔衮丧礼过后我曾问过苏茉尔,那次多尔衮与布木布泰议婚不成,赌气去喀喇城狩猎,布木布泰为表关切之意,缓和矛盾,曾派太医随侍诊治,多尔衮亦没有回绝。
      没有回绝,没有回绝,便是认定了:是布木布泰想要他旧疾复发,想要他——死在喀喇城。两人爱了多年,苦了多年,守了多年,折磨了多年,挣扎了多年,终是在儿子与情人之间作了选择,他认定了是她要他死!
      所以他虽是召了傅胤祖来诊视,却终未用他所开药方,一碗碗饮下心爱之人送来的催命汤药,明知是毒,却不拒绝不退缩,你要我死,我便死好了,哀莫大于心死,权势、富贵又有何意义,当时的他是何等地绝决、何等地凄怆!
      而且,在临死前还赐死了为他治病的太医,理由便是懈怠不经。
      是啊,诚宗义皇帝卒死,死得那么快,那么仓促,连那些依仗他的人都没有作好准备,处死为诚宗义皇帝医治的太医自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人起疑心,连我也没有。
      之后呢?之后多尔衮死了,布木布泰伤心过度,若不是——阴差阳错,现在大清朝便没了摄政王也没了皇太后!
      电光火石之间,我似乎听见一个声音狞笑,笑声越来越大,我第一次对这个方方正正院落重重的紫禁城产生了恐慌,似乎每一面高耸的朱红色宫墙后面都藏着一个鬼魅身影,她还是他在嘲笑讥讽着我。我心底恐慌呐喊,究竟是谁?是谁安排了这一切,狰狞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手中的茶盏落在绣毯之上,我亦直直晕厥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福临急切的神情,双眼微红,白皙瘦长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口中急呼:“额娘?额娘?额娘醒了?”我微微抬起右手,轻轻拭去福临眼角的珠光,轻声言语:“福临,把眼睛擦干,扶额娘起来。”福临扶住我的身子,苏茉尔亦从帐子外转来,关切地问道:“太后,可觉有何不适?”我摇摇头,扶了福临的手坐起来,定一定心思,是我自来这里后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倒是大意疏忽了,总想着让福临有个好好的人生,却忘记了算记我们娘俩个的人还大有人在呢。
      “额娘,刚才—傅太医说是急虑攻心,额娘刚才可是想起了什么?”我没有忽略福临望向我的目光中那一丝丝犹疑。我定了定神告诉他:“儿子,额娘不是想起多尔衮伤心,额娘是害怕。”
      “额娘怕咱们娘俩个给人装在套里了还不知道呢。”我面沉如水地告诉他,转身对上苏茉尔的担忧的目光,我派去的太医究竟有没有不妥苏茉尔是明了的,因此她亦在瞬间明了了我的恐慌源自何处。究竟是何人借了皇太后的名义除了多尔衮,又借多尔衮的逝去伤了皇太后,再以此离间太后与皇帝母子之情,真是一箭三雕的好算计。可是我们,现在却刚刚得知这个阴谋,连这个算计者的影子还摸不到一丝一毫,这才是可怕之处。
      苏茉尔怕我再言多伤神,忙将我所忧之事细细说与福临听闻,这许多年来,福临一直处在皇额娘与摄政王的纠葛中偏激、逃避,虽然亦逐年成长,可如此宫墙内外勾连的环环相扣的阴谋算计并未深涉。想来布木布泰亦是想保护儿子之意,只是这次,我却要他和我一起,知晓这深宫高墙从来挡不住风雨,只有在风雨中成长,长到足以抗拒任何风吹雨打,才能保护自己的额娘、保护自己的妻子,保护自己的儿孙。
      福临听着苏茉尔细细分说事由始末,面上神情亦是愈渐凝重,看着他微微泛白的面色,我欣慰地看着他目光中的疑虑、愤怒、惊惧、犹疑,种种情绪闪过,却唯独没有退缩。
      是的,成长源自对家人的保护,爱的力量。我的儿子,他决定保护他的额娘。我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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