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猜

　　许是为了照顾自己人，赵维放弃了离W大更近一些的妇幼保健院，而直接将车开到了三医。楚吕非常贴心地没有戳穿她。
　　检查结果出来，怀孕六周。看着妇产科门口体贴为老婆们服务的男同志们，楚吕心里一阵发酸，喜悦被嫉妒冲淡，委屈道：“看别的女人都有老公陪着，冉培呢？他要和我分手。”
　　“他不是不知道你怀孕了吗？”赵维非常少见地为冉培说话。
　　“他搞大我肚子他能不知道！”楚吕愤愤，眼睛酸胀。
　　赵维看楚吕跟唱戏一样说着就要掉泪了，急道：“我这不是陪着你吗？你这情绪说来就来，也太快了。”
　　楚吕吸吸鼻子，科普道：“不知道孕妇情绪不稳定啊？”
　　赵维心里暗下决心，楚吕生产之前得减少见面的次数才行。
　　医院永远最不缺人，前不久的几次□□似乎丝毫没有纾解三医的人满为患。即便已是下午了，一楼挂号处几个窗口仍然排着长龙。
　　赵维从药房返回，手上提了一大袋子维生素钙片。
　　楚吕讶然：“这么多，留给我姑娘都得吃到两岁吧。早知道不拿药了，外面药房的肯定比医院合算。”
　　赵维鄙视：“就你精明，要都你这样跑方的，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她从袋子里随手拿出两盒，递楚吕眼前，说：“就说这两种，就只走医院，外面的药房不可能买得到。”
　　楚吕瘪瘪嘴：“就是些维生素，不都一样，还得讲究个牌子。”
　　维生素是不要紧，那要是赶着治病救命的药呢？赵维也不与她争辩。
　　中午还阳光明媚，现在却乌云压顶，沉沉的云朵低低地坠在天空，风过云动，像一匹匹灰色的奔马狂肆而过。刚才还毛孔张开爽快的热辣，同样是热，此时更多的是令人喘不过气的憋闷，呼吸里都是湿热的水气。
　　“给冉培打个电话吧。”赵维刚一开口，身体被猛地一拽，躲到了门口一根大柱子后面。
　　“你干什么？”赵维吼一声，这女人是怀了个哪吒吗，力气这么大。
　　楚吕食指树在嘴唇上，眼神示意赵维看向南门外边停着的一辆灰色保时捷。多日不见的冉培仍然风光霁月，冠玉的面庞神采奕奕。鹅黄色短袖t恤、米白色棉布裤子，搭配是鲜有的清爽。在这灰蒙蒙的环境里，无疑是一道挺拔的风景。
　　落雨了，他返回车里，拿出一把黑色男式商务伞，撑开，体贴迎向医院门口走出去的一个女人。女人一袭雪纺无袖拼色连衣裙，飘逸的裙摆是同样的黄色。
　　楚吕如遭电击。那个女人，她见过两次，印象深刻，正是外科大夫李慎如。雨点密了一些，一大滴掉进她脖子里，惊得她浑身一颤。
　　赵维心中不忍，强压下上去扇冉培耳光的冲动，劝道：“下雨了，我们先上车，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回去再说。”
　　楚吕仿佛没有听见她说话，眼睛死死地钉在不远处一把伞下的一对男女。她虽然猜到冉培有了合适的对象，亲眼见到，却是意想不到的心窝生疼，疼得她眯起了眼。她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站在那里是如此协调，美好得不可思议，让人恨不得将周边凌乱的布景都打上马赛克，生怕影响他们一丝丝的美感。
　　看着他们就要上车，楚吕慌张掏出手机拨号，一滴两滴雨水落在屏幕上模糊了她的视线，烂熟于心的号码反反复复按了三次才正确。耳边嘟嘟声响起，她盯紧了男人一举一动。
　　男人停下来，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一眼，接起。
　　“你在哪里？”楚吕控制自己的声音，企图掩盖自己的情绪，然而，话出口，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冷雨一般冷硬。
　　男人前行的步伐有一秒钟僵滞，之后恢复如常，他将电话从耳边拿下，复又放回去。他旁边的女人似乎问了句什么，男人摇摇头。他撑着伞帮女人打开车门，等她坐好，自己走到另一边。一瞬间的功夫，汽车发动，消失在街道灰白色的尽头。
　　“他挂我电话。”楚吕不敢相信地说，摸一把脸上的雨水，转头茫然地看着赵维。
　　雨越发急了。赵维烦躁地打了个喷嚏，不打算再由着她，半拖半拽将她塞进车里。扯出两张纸巾扔楚吕身上，说：“头发擦擦，怀孕了可别感冒。”
　　窗外如丝如雾，烤面筋摊的小老板手忙脚乱撑开大伞，一个年轻女人围着花布围裙打着下手。
　　楚吕窝着没动，赵维将车开出去好远，她才闷闷地开口：“他穿的那件黄T恤是我给他买的。”她央求，他一次也没有穿过，现在却被他用来讨好别的女人。她将头扭向窗外。劲风斜扫，雨滴砸在车窗上，向四周迸射出弯弯扭扭的水痕，绘出一幅幅纵横交错的图案。
　　换做平常，赵维决计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鞭笞冉培，但现在楚吕一副失足妇女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是万万不敢扇风点火的，虽然很不甘心，还是将话题引到安全的方向，就听楚吕说：“明天有没有空，陪我来趟医院吧。”
　　赵维顾不得前方的车流，警惕地看一眼楚吕，问：“又来医院干什么？”
　　楚吕说：“哎，去看看聪聪，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样了。”自己有了孩子，她愈发觉得聪聪那孩子可怜，等明天买些东西，去看看他。
　　赵维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想不开干傻事呢。要去你自己去，我没空。”
　　“我能干什么傻事。”楚吕酸涩一笑。
　　“一会儿有事，先送你去我家，你就住我这儿，你们宿舍那大蒸笼，别热着我干姑娘。”赵维做着安排。
　　“我去你那儿，你那块草原精瘦肉搁哪儿？”楚吕来了些兴致，揶揄道。
　　“这么热的天，也不能老放外面啊，让他冰箱里呆两天。”赵维没有感到惊讶，圈子就这么小，楚吕知道也不奇怪。
　　楚吕咂咂嘴，赵维二十八了身边才有个男人，几乎恋爱零经验，竟然能把这男女之间相处的玄机琢磨得这么清楚，真是不一般。
　　“送我回宿舍吧，况且我还有些东西在那。”楚吕说。
　　赵维长眼一挑，楚吕那点小心思还瞒不过她，冷哼道：“你就作吧，不过医生说的你可都听见了，你自己注意着点。”
　　楚吕带着一身雨水的腥气回到宿舍，贺伟欢正喝着一杯绿豆汤，奇道：“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楚吕放下手中的购物袋，拿出一袋肉干，哗啦一下撕开，说：“不回来我去哪儿。”
　　贺伟欢见她语气不佳，也不问了，兀自吸着绿豆汤。
　　屋里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贺伟欢吸吸管的声音，还有外面劈啪作响单调的雨声。老旧的窗户不甚风力，玻璃咣当作响，从窗户望出去，雨幕中的W大如一幅多情的水墨画，浓淡相宜，娴静尔雅。近处的旧楼披上雾色的雨衣，少了些破败显出几分古朴；道路两旁的行道树，葱郁的枝桠，由南至北，延伸出两条深绿的丝绦；再远一些，是墨绿的湖泊和淡淡的雾霭。
　　“江明夏天就是雨水多，冷不丁就来一场暴雨。”贺伟欢突然说话，指指对面宿舍楼阳台上晾着的被子，说：“对面的倒霉蛋又遭殃了。”
　　楚吕一口气吃下大半袋子东西，打了一个饱嗝。胃填满了，心中的空荡好像小了很多。她想到李慎如，长相好气质佳，工作也不赖，据那两个护士八卦，家境更是不凡，有个当副院长的弟弟，还有做高官的父母，难怪冉培会相中她。楚吕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在李慎如那里并不缺少，相反李慎如有的是她再怎么努力也望尘莫及。当然还有她和冉培在一起的年头，是李慎如没有的，那又怎么样呢？看重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她将头埋在臂弯里，衣服上尤带着潮气。胃顶得难受，她不得不坐直身体。
　　今天是周六，李慎如还要上班，还真是忙啊。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抓紧难得的闲暇吃一顿烛光晚餐，或者是……她及时打住，这样的念头比以往任何一次怀疑都要折磨。
　　她嗅觉灵敏，总能捕捉到他身上不一样的气息，为数不多的两次，她也猜过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发生了些悱靡的事情，然而没有证据，只能做无罪推定。这一次不同，李慎如和那些擦枪走火的女人不一样，若冉培和李慎如有什么，或许……
　　她不敢再耽搁，拿出手机拨打冉培的电话，反反复复几次，都没有人接。她气得手臂发抖。装听不见是吗？她将电话放到嘴边，怒吼了一条语音信息发送过去。发送消息的小箭头一闪一闪消失，消息发送成功，她满腔的愤懑好像都随着这条信息跟着发送，心情平复许多。
　　她提了水壶进卫生间冲凉，出来就已经忘记刚在信息中要求冉培立刻马上来见她，全身清爽地躺上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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