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色

　　39
　　胃痛得肖晴一夜没睡好，同时想着夏黎宣的种种，又似乎连胃痛都忘记了。

　　方清婉的事是个误会，误会解开了，可他和夏黎宣已经不能再作为“恋人”相处下去也是事实。

　　爱情什么的果然还是不牢靠的吧，这种事，谁能够保证永恒不变呢？何况夏黎宣毕竟是对女孩子有感觉的，也看的出他很喜欢和她们交往，既然这样的话，这样的他还要选择和同性在一起，不是很可笑吗？
　　他爱上自己的弟弟是没办法，可夏黎宣没有必要一辈子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

　　就算现在能够在一起，那以后呢？当习惯了那种甜蜜生活，再分开的话就变得非常可怕，他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已经没有力气冒那样的险。

　　肖晴从没有经历过恋爱，对那方面真算得上一无所知，但看夏黎宣刚刚那种愤恨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讨厌死自己了，更不会……再喜欢上了。
　　他不会再喜欢自己了。

　　何况都已经把事情都对少年说明了，他真的是那样想的，他自己已经因为“喜欢上同性”而饱受摧残了，真的不希望夏黎宣也变成这样。

　　可能自己的说话方式也有不对，但夏黎宣应该会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决绝的话呢？

　　虽然淘气，但夏黎宣绝不是坏孩子，不是绝情的那类人。
　　肖晴始终相信这一点，可是……

　　少年那时候回避他的冷淡模样和现今的样子重合在脑海中，肖晴慌乱之下用棉被蒙住了头，不愿意让那越来越清晰的画面印刻在脑海中。

　　在一片黑暗里肖晴努力地回忆着少年小时候的种种可爱，用小小的手抱住他，亲昵地叫他哥哥的样子，说最喜欢他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越是觉得心酸难过。

　　刚有了那么点睡意，天就大亮了，肖晴想了想，还是挣扎着爬起了床。

　　镜子前的男人消瘦苍白，头发蓬乱地散在头上。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眼睛下面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虽然外貌真的还过得去，也算是清秀一类的人，但毕竟最好的年岁早就过去了，这么一看更是太不像样。
　　肖晴叹了口气，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和那么美好的少年相恋呢？他完全没有理由放弃亮丽活泼的少女，而来选择他这个老男人吧。

　　稍稍整理了仪表后推开房门的瞬间，正好对面房间的夏黎宣也做着同样的举动，两人一时间对上眼，都是一愣。

　　肖晴看到睁着大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夏黎宣，正捉摸着说点什么才好，少年却抿了嘴唇转过头去。

　　这分明就还是一副在生气的模样。
　　肖晴有一种一盆冷水直从头上倒到脚底的感觉，还有点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见少年这样，也就很不给好脸色地转过了头。

　　不能再让他任性下去了，不然真的会无法无天。
　　两人都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皱着眉头，谁都不肯先吭一声。

　　气氛很尴尬，在一片异样的安静里，肖晴想，这样又是何必呢？

　　试图缓解一下这样的尴尬，但绝不肯让自己叹出气来。肖晴关上房门沉声道：“我去做饭，昨天的菜热热将就吃了吧。”

　　“我不吃，我要回学校了。”
　　“哎？”
　　这才发现少年手上拿着书包和准备出门的外套，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况且怎么这么早就走？”

　　少年不为肖晴的话所动，仍然倔强地抿着嘴唇，不回答他。

　　肖晴皱着眉头打量了少年，终于侧开身子靠在墙上让出道路，双臂抱肩，很不耐烦地：“愿意走就走好了，我还图的轻松呢，早知道就不用起这么早了。”

　　夏黎宣似乎有点惊讶，脸上也蒙了点受伤的表情，却瞬间又沉下脸来，“那我走了。”

　　擦过肖晴快步走到玄关，望着少年的背影，肖晴马上就后悔刚才说那样的话了。
　　他很想叫住他，告诉他那不是他想要表达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似乎在开门的瞬间停了那么些时候，但肖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也终于走出，咔嚓一声带好门。

　　少年至始至终都没正眼看他一眼。

　　肖晴皱着眉头站在原地。

　　一连几天状态都不是很好，整理数据时也罕见地出现了好几次错误。肖晴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去，可越拼命，效果越是适得其反。

　　自从那天夏黎宣走后，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给他打电话过来，甚至连短信都看不到了。
　　肖晴那时候还觉得这样做的夏黎宣有点多此一举，但现在即使把手机放在桌上，一整天也都是静悄悄的，除了业务就没有别人会特地打来了。

　　肖晴一向觉得自己是成熟的大人，对小孩子的把戏没什么兴趣，可现在想想，那种近乎于幼稚的恋爱才是多么让人心驰神往。

　　他很想打电话给夏黎宣，问问他最近的情形怎样。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于最亲近的人，反倒隔着层交流障碍似的。
　　或许也应该给他缓解的时间吧。

　　更让他灰暗的是关于夏黎宣父母的事，按理来说这对夏黎宣无论如何都是好事，但他越是往深了想，越是觉得情绪低落。

　　那种感觉就好像捡到了一件非常宝贵的东西，隔了很久，都淡忘了这东西不是自己的时候，施主却突然出现了一样。

　　他宝贵东西的“施主”并没有，或者还不算正式出现在他的眼前，可是肖晴始终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就像随时随地都有一团乌云笼罩在头顶，无论如何都消散不去。

　　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不想让自己不好过，但肖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夏黎宣不联系自己的这段日子里，是不是和真正的家人团聚在一起。
　　那种会很欢乐的画面和他这里的阴暗形成明显对比，这种对比太惨淡了，却又简直是无可奈何。

　　近乎与自虐般的行为让肖晴越发消沉，他又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长时间下来，整个人都显得病怏怏的。

　　安呈虽然没说什么，但很明显他看出了肖晴的不对劲，空闲的时候就会过来陪他，说说话什么的也好缓解一下压力。
　　但除了夏黎宣意外，真心待他的也就只有安呈一个人而已。

　　肖晴有时候会想，或许真的是自己的脾气很坏，又没什么口德，才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吧。

　　所以夏黎宣会说出那样的话，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天中午肖晴刚睡醒，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

　　楚迁闻的步子有点急，“怎么打不通你的电话？”
　　“在家忘记带出来了。”肖晴望了眼楚迁闻，习惯性地去开电脑，准备继续上午的工作。

　　楚迁闻几乎抓狂：“也不至于这么马虎吧，都好几天了，难道你想过原始人生活？”
　　肖晴单手支撑着下巴：“只是想清静一下而已。”

　　楚迁闻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是在下逐客令吗？”

　　肖晴转过身来冲着楚迁闻，略微疲倦地揉着太阳穴，“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想随身携带。”

　　那东西只要一响，肖晴的心就会咚咚地跳个不停，甚至有一种钻心的抽搐。
　　然而每次慌忙按开来看的时候，停在屏幕上的名字却都不是潜意识里希望的那个人。然后就会郁闷好久，直到下一次铃声响起时，如此往复。

　　肖晴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神经质，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都觉得再这样下去精神都快不正常了。
　　所以还是索性扔在家里比较好。

　　楚迁闻看了他一阵，俯身两手伏在他的肩上：“喂，我说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怎么一直都这个鬼样子，看得我很不爽啊。”
　　“没有啊，怎么会呢，我好得很。”肖晴手抵在他的胸口试图推开他。

　　楚迁闻并没有走开的打算，盯着他，道：“又是因为那个小鬼吧。”

　　这么肯定的语气让肖晴一愣，不由得抬头望向楚迁闻。
　　男人带了点棕色的桃花眼蒙了层雾似的，越发醉人心弦，而那里面透出的明亮却又像锐利的剑，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他人内心似的。

　　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五脏六腑的感觉，但楚迁闻一语切中关键还是让肖晴有种热血上涌的冲动。
　　安呈也是善解人意的人，但安呈老实到近乎木讷的性格，也不太好意思跟肖晴多说些什么，加上肖晴的这样子的个性，注定了两人是慢热的。何况相处时间毕竟太短，再怎么投缘，也还是差了那么一截。

　　而楚迁闻，虽然两人一直不和，然毕竟都这么多年了，要说最了解彼此的，除了他们两个也还真没有别人。

　　抵在楚迁闻胸口的手不禁慢慢地松了下来，那种急于想要对他们述说的情绪让肖晴几乎是脱口而出：“黎宣他……似乎找到家人了。”

　　声音很低，但还是让楚迁闻大吃了一惊，“家人？”

　　知道不应该说出来的，但他实在太难受了。

　　肖晴别过头去，心想这又是何必呢，说出来又能有什么用，只不过是更加往伤口上撒盐而已。
　　他试图掩饰自己的失落，“我是在想这些事啦，其实也没什么……”

　　楚迁闻静静地开口：“所以说找到了真正亲人的，他就不要你了吗？”

　　肖晴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瞪向楚迁闻：“怎么会？！你别胡说！”
　　楚迁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那你在那失落个什么劲儿。”

　　“这是正常人都有的表现吧！他家人出现，身为兄长的我当然会有那么一丁点儿失落，换了你你也好不到哪去！
　　肖晴猛然揪住楚迁闻的衣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巨大担忧也同样被人一语道破，让他有点失控，气愤地叫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不会离开我的，黎宣不是那样的人！他会和我在一起的！

　　他当然不会相信夏黎宣会真的违背他，反而跑去跟从未蒙面的亲人在一起。
　　可是……

　　“别自欺欺人了！”楚迁闻把肖晴揪住自己的手扒下来，“其实你也很担心的吧，为什么不说出来，反而要欺骗自己呢？”

　　双手被按在桌子上，身子支撑不住地向后倒去。背部贴着微凉的桌面，肖晴也只是地望着上方的楚迁闻，接着没说完的话：“况且，况且……”

　　他想说况且他们还是恋人。

　　可是他猛然想起来，他们早已经不是了。

　　肖晴痛苦地偏过头去：“他不会背叛我的，黎宣不会那样做，最起码，只要能够作为亲人在一起……”
　　疲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目光就很散乱，只是口中还是不断低喃。

　　没有人会把这种话说给他听，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好像这样就能得到一丝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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