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BG]长生劫

　　09
　　我气得要命，手抖得止不住，回房时碰上如今难得沉寂的齐半仙，他扯了扯嘴角，＂最近没常算你的事，你纵然此时气不过，也是有转机的，不像那个死丫头。＂
　　“什么转机，说来听听。”我没好气地倒了杯茶，“也是我愚钝，过去只记得你诓人有本事，现在倒做得一手好红娘。”
　　“慢是慢了，但你也等得起。”
　　我将茶杯往桌上一砸，语调不由自主地冷下来，“是了，你们都觉得我有的是时间，我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所以我怎么等也没人在乎了是不是？你们都以为我等他个十年二十年，我也不在乎的是不是？”
　　齐半仙手一抖，“你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我吼得进门来的霍仙姑脚步一顿。
　　“你们一个两个的，丢下我就跑了，不就是因为这样吗！你以为我他妈喜欢这样吗？我恨不得赶紧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和你们这群没良心，不记事的混蛋撇清关系，好好地去孟婆那里喝汤投胎。”
　　“小白，”齐半仙无奈地摸了摸下巴，我记不清他上次这么叫我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他一脸认真地诳我说“那人肯定会娶你”的时候，“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活得长，是你的命数，而一切也是因你的命数而起，所以你再痛哭流涕也没有法子，我们没人能够陪你到最后，也许到了最后，我们的后人需要你来告诉他们一切的真相。”
　　“滚他的真相，”我低声骂了一句，“我说我现在恨不得就有人到那该死的墓里，把我的本身拖出来宰了，你信不信？”
　　“现在还没有人能做到，”齐半仙摇摇头，“小白，你心底里其实是不想死的。”
　　“胡说八道。”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踏步地越过倚在门上的霍仙姑，跨过门槛。
　　我转过弯的时候，只看到那张我想要找东西丢的脸，表情冷淡地侧向一边，一幅无视我言辞的样子。
　　即使我现在的怒火从三丈冒至六丈，我也不得不承认齐半仙之前说的是对的。

　　我并不想死。
　　至少，我没有办法表情正常地将之前那番话冲着张起灵的脸喊出来。
　　我仍旧打心底地想要再跟着张起灵，哪怕只是跟着，能和他说说话，能让他信我。
　　可张起灵并不想要我跟着他，他甚至不愿意我等着他，知道我的心意之后，也不愿和我多说一句话，甚至根本不再信我了。
　　或许张起灵根本没有一个瞬间曾经对我有过超越平常的情谊，可我始终将自己当做是不同的。
　　我一直怀揣着希望等着他，可就连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最初的心思是怎样的，在这二十年里，过往的一切在我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无数个细节被放大，甚至夸张，我将过往也许是不经意的眼神想做了关怀，将过去某一瞬间的搀扶夸张做了留意，将曾经缩在他后背上的姿态错误地当做贴心。
　　与张起灵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他是女人对于男人的爱慕，只是觉得，他是将我救出黑暗生活的人，是将我带向花花世界的人。这世间，数他待我最好，而他又孤立无援，我们就像拴在细线的两头，空荡荡地飘在半空里，我攥紧拳头的时候，也只有他会知道。所以我一心一意地想要帮他，想要和他呆在一起。
　　虽然我如今知晓，事实上，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可就算是臆想，二十年来的臆想也是不容易舍弃的，因此，张起灵始终是我心中最大的执念。
　　也许有一天我能够坦然地做到放弃，但那一天，我却也不敢想象。

　　我缩在榻上，齐半仙烦躁地用指节敲打墙面的声音我这儿听得一清二楚。
　　我冲他的方向猛拍了两下墙，他敲得更猛了。
　　我怀里抱着那个玉玺，驱使傀附上去，用我的阴气将它裹住了，以免露出马脚来给张起灵发现。
　　张起灵能够觉察出这东西不同常物的气息，若不是我不知道他会来，我绝不会将东西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更别说藏在上层房间的房梁上了。
　　好在我运气好，张起灵不是鬼，不至于精准地知晓气息的来源，更不至于知晓这气息来源于何物，因此只是同高尊的手下争那个包，发觉那是枚古玉之后，也就不再在那个房间里寻东西了。
　　这运气来一次不容易，决不会有第二次。我将东西放入怀里，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心里有些佩服自己的伎俩已经玩到了这种地步，但施伎俩的对象变作了张起灵，实在让我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我听见齐半仙另一边的屋子里，霍仙姑似乎正在会客，她一口官话吐得字正腔圆，语速平缓，声音动听却又不扎耳，着实是典型大家闺秀的风范，这与先前拼了命挖苦齐半仙的，也着实不像同一个人。
　　我的耳力很好，因此能够还算完整地听见那边的对话。
　　一个约莫四五十的人一味地夸霍仙姑，说她有主见，又生得好，是万里挑一的姑娘，还有一个年轻人，期间半声不吭，只先前那年老的唤他名字时才起身回了一句，“是，辛苦了。”
　　那名字我只听得叫于宏，那人说话声音颇有中气，一声本应是低语的话传入我耳中却是格外清晰，我凑在墙上还想听得更多一些，那边齐半仙敲墙却敲得更欢了，我又朝那儿重重拍了两掌，却听得齐半仙幽幽地道：“你也不必偷听了，赶紧的找身中看的衣服穿上，他们出去定要带着你。”
　　“有病，人家小两口见面有我什么事。”我说了句，那边齐半仙却也听不见，却听得那里年轻人吩咐了句，“小张，你准备下，待会儿用过饭了，便备马接霍小姐回去，还有那白小姐，既是霍小姐的朋友，又同路，应当一起带回去的。”
　　我抱着玉玺倏地坐起。

　　张起灵来敲我的门时，我正对着一面镜子呵呵呵干笑，也怪我平时从不学着打扮，整日净着张脸，跟着平二那死丫头学了不少胭脂水粉的道道，到了关键时刻却不知画哪种好。
　　我将镜子放回桌上，去给张起灵开门。
　　这家伙还是一脸的冷淡，不等我说话，他就侧身避开我，直接进了我的房间，我知道他是来找玉玺，于是也不说什么，在他身后合了门。
　　他似乎一开始就瞥到了我桌上的镜子，我心中又是干笑两声，道：“这个，先头脸上痒，拿出来看是不是有蚊子咬了。”
　　张起灵回过头来，瞥了我一眼。
　　我被他瞥得窘得看着地面，趁他移开目光时，装作不经意地将那些瓶罐都收了。
　　“鬼玺在哪儿？”他果真开门见山地发了问。
　　“那东西还有名字？”我合上木盒的盖子，将它推到桌角上。
　　“你把它放在哪里了？”
　　他难得冲我开口，我也不见得不给他面子，即使我一边希望他多呆一会儿，一边被怒火煎熬着想要开口刺他。
　　我回了句，“你猜。”
　　张起灵冻着他那张冰块脸，冲我侧过头，眼睛里的光也许是威慑，但我也不愿意去看，我折开目光，倒了两杯茶。
　　“不如，我和你做个交易。”
　　“钱？”
　　我将茶杯拖到他面前，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手因为忿忿而一个劲地颤抖，“张起灵，在你眼里，我竟已经变成这样了。”
　　他没说话，也没接过茶杯，但却又似乎知道我生气，抓了凳子坐在我对面。
　　又是一张圆桌，上一回我坐在圆桌的旁边，怀里还图方便地揣着一团有一团的棉线，这一次仍是要做针线活，却不料心境差别得如此之大。
　　“我没有别的可以承诺你。”张起灵摇了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说这么长的句子了。
　　我咧嘴一笑，“你放心，也不是什么难事，不需要你八抬大轿把我抬进门。”
　　张起灵直直地看着我。
　　我冲他又一咧嘴，“我要你找到之前你我遇见的那个墓，在里面砍死一个粽子。”
　　“什么粽子？”他扬了扬眉毛。
　　我凑近他，胳膊肘搁在圆桌子上，看到白亮亮的窗户口像在他的眼睛里撕开了一道口子，被我挡住了，又重新回到漆黑的样子。
　　“那粽子不会起尸，因为她根本还没死，你要是找到了她的真身，她应该还能坐起来和你说话，她不会害你，因为她什么都不懂，看见你只会穷开心。你也别看她可怜，就想放过她了，你该提刀子的时候，就还得提刀子。”我用手指着自己的脸，“你得看清楚了，那只粽子长着这样的鼻子，这样的眼睛，可别砍错了。”
　　张起灵看着我，在那儿坐成了一尊雕像，他的嘴唇翕了又合，最终还是没有发声。
　　“你说话啊，别和我装哑巴。”——我想这么告诉他，可我一张嘴，咸涩的泪水就堵住了我的话头。
　　张起灵忽然伸出手来，擦掉了顺着我嘴角落下去的眼泪，带着我先前抹上的口脂，粘在他掌心里变作了一道红色。
　　他将手放回桌子上，语气是我已许久没有听过的柔和，“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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