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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
仲夏之时,若曦觉得今年身子总不如前几年爽利。腿上落下的病根未好,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只是近来越发浅眠,总是在子时过后醒来,有时候能睡到胤祥上朝那会儿,也是他一起身便再也睡不下了,却仍旧闭着眼睛不让他多虑。若曦想着,睡不着也就罢了。
午夜梦回,可以想着那时在大街上初遇时胤祥挽住自己的胳膊,明明可以站住的却不知怎的看见那双眸子便不想叫他撒手;想着在八爷府与明玉从桥上闹到水里去,他一着急跟着下了水,满是芰荷枯叶的池子里被他狼狈捞起,明明可以甩开他的扶持一个人走到岸边,却忍不住想全身心倚靠住身旁的这个人……想着策马红尘,想着草原红梅,想起十二年前中秋的夜晚,想到雨中三天三夜的坚持,又或者思绪飘到养蜂夹道那会儿,西边的红梅,东边的花圃,充满药香的小屋,后山开满的杜鹃花,红绸挑起后,他说的那句我新娘子还没看的仔细,就要喝合卺酒么?总要我看了觉得满意才能喝呢……再或者什么都不想,只借着月光去细细地描十三的眉眼,这样也算是件乐事。
抛开往日的思虑,若曦进宫的日子也变得频繁,承欢时常得见,小丫头已经出落得越发水灵,今年便是十岁的生辰,宫里的几位更是商量着要好些操办。她设想过很多结局,却从来没想到过这样圆满而惬意的一种。这么多年磕磕绊绊,大起大落,可,上天依旧是眷顾她的。
只是姐姐那边却教她有些担心。巧慧派人悄悄传话过来,说是侧福晋身子总不见大好,其余的话不曾多说。若曦不好亲自上门探病,给他们那边徒添烦恼,便时常遣人去瞧瞧,派去的人都道,侧福晋身边的姑姑每每总说侧福晋在参禅礼佛,不得空,从来没见到侧福晋,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前日里去的人回来,连送去的东西也一并拿了过来,并告知若兰带着巧慧她们去了潭柘寺,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府。若曦有些不解,莫不是和自己一样闹了别扭,怎么身子不好也不在府内好好歇息,要去那里受着?可到底那边的事如今已经是旁人家的家务事,自己也不好多问,只当他俩为着什么事心里头不舒服了,等哪日想通了或许就回来了,这种时候,若曦私心里倒希望姐姐与八爷府稍稍远些才好。
等到日子悄然如流水般逝到秋末时,廉亲王府才突然来了消息说:侧福晋,没了。
若曦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给门前那棵小腊梅上水,嫩绿的叶子攀在深灰的枝干上,手中的花舀一翻转,便凝成了水绿色,连若曦的裙裾上也溅上了许多,她有些茫然地问:“侧福晋?哪个侧福晋?”
芷芬一见她这个模样,有些不敢说了,低头在那里轻轻抽噎。
若曦把花舀往桶子里一摔,和着溅起的水花道:“我问你没了的是哪个侧福晋,你哭是个什么意思?”
那芷芬站着不动,就着若曦的脾气,慢慢道:“福晋,刚刚廉亲王府上派人来报,若兰侧福晋,没了。”
若曦像听到一个不好听的笑话,冷哼一声道:“谁许人来这么编排我姐姐的,我姐姐不是好好地在潭柘寺烧香礼佛么?上个月还在的,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芷芬见她发了脾气,知她心中难过之极,便道:“廉亲王府今儿已经派人去接了侧福晋回来,福晋您也梳洗梳洗,爷听到消息正往回赶,过会儿一同去廉亲王府吊唁,您这个样子,教侧福晋怎么走的安心?”
若曦仿佛未听见芷芬的话,只一个人朝前面快步走去,急于到廉亲王府求证,不知是这半年来一直少眠精神不足还是怎么,一口气憋在心内提不上来,若曦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却是半夜,胤祥伏在床边,被灯光照得蜡黄的脸砌满了胡茬,憔悴得让人心疼。
若曦微微一动,胤祥便醒了,见她怔怔的模样,软语道:“你再歇会儿吧,过会子天亮我陪你过去,你这样叫我很担心。”
若曦并不答话,只道:“我要去看姐姐。”
胤祥有些无力,道:“明日再看吧。”
“我不想说第二遍。”若曦说完便挣扎着要起身。
胤祥一把将她按下,生气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你知不知道御医说你每日夜里忧思过度,无法安眠,若不再好好调理,这条命都要保不住了?你姐姐没了,你就要陪着么,你有没有想过承欢,有没有想过我?居然这样了还要瞒着我不说!”
这话教若曦回过神来,道:“你说什么?”
胤祥坐下,将若曦圈在怀里,舒了一口气道:“我说,你又有了身孕,应该顾念着点身子。当初年轻,生承欢时已经是那种模样,我怕……若曦,我与你商量件事,这孩子,咱不要了好么?我们有承欢,已经足够。”
若曦摸了摸小腹,怔怔然道:“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可是,我不能为了自己活命,就剥夺了他来世上的权利。或许,他是姐姐临走前送与我的最后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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