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

　　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已经响起，学生们陆续收拾东西离开。白偌昕合上手里的《红楼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晕开温暖的光晕。

　　“走吧？”对面的阳渝昗轻声问。

　　“嗯。”白偌昕点头。

　　他们收拾好书包，并肩走出图书馆。十一月的晚风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凉飕飕的，带着落叶和泥土的气息。白偌昕缩了缩脖子，把围巾裹紧了些。

　　“冷吗？”阳渝昗问。

　　“有点。”

　　“那走快点，到食堂就暖和了。”

　　他们加快脚步，穿过校园的林荫道。梧桐树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丫伸向灰蓝色的天空，像是某种等待的姿态。

　　食堂里人很多，热气腾腾，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他们打了饭，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阳渝昗说，“你复习得怎么样？”

　　“还行。”白偌昕小口喝着汤，“就是文学理论有点难，那些概念总是记混。”

　　“需要我帮你吗？我笔记做得比较全。”

　　“好啊，谢谢。”

　　他们像往常一样聊着学习，聊着课程，聊着生活中的琐事。但白偌昕能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一样。阳渝昗的眼神里有一种她说不清的情绪，像是酝酿着什么重要的话。

　　吃完饭，他们没有立刻离开。阳渝昗看着窗外渐渐深沉的夜色，突然说：“偌昕，我们谈一下？”

　　白偌昕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头，看着阳渝昗：“谈什么？”

　　阳渝昗转回头，眼睛看着她，很认真：“谈恋爱。”

　　三个字，清晰，直接，没有任何修饰。

　　白偌昕的大脑瞬间空白。她盯着阳渝昗，像是没听懂这句话。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嘈杂的人声像是突然被调低了音量，只剩下阳渝昗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谈恋爱。

　　他是在说……要和她谈恋爱？

　　她的心跳开始失控，像是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脸颊发热，手心冒汗，呼吸变得困难。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回应。

　　“我……我不喜欢你。”她说，声音比她想象的要稳。

　　这不是真话。至少不完全是。这一个多月来，和阳渝昗重新相处，那些初中时的心动并没有消失，反而在时间的沉淀后变得更加清晰。她喜欢和他一起学习，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他看她的眼神，喜欢他偶尔笨拙的关心。

　　但她不敢承认。不敢这么快就承认。因为过去的伤害还在，因为那些尴尬的回忆还在，因为她需要时间，需要确认，需要安全感。

　　阳渝昗看着她，眼睛里的光芒暗了一下，但很快又亮起来。他没有生气，没有失望，反而笑了。那个笑容很温暖，带着一点点的无奈，和很多的坚定。

　　“那我追你。”他说，“直到你喜欢为止。”

　　这句话比刚才的“谈恋爱”更让白偌昕心跳加速。她盯着阳渝昗，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但他很认真，眼神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你……你说真的？”她问。

　　“真的。”阳渝昗点头，“白偌昕，我知道过去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没关系，我可以等，可以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我是认真的。证明我不会再像初中时那样让你失望。证明我值得你喜欢。”

　　白偌昕的手指微微颤抖。她低下头，看着碗里剩下的汤，汤面上倒映着食堂的灯光，模糊，晃动。

　　“为什么要这样？”她轻声问，“我们像现在这样做朋友不好吗？”

　　“好，但不够。”阳渝昗说，“我想成为你生命中更重要的那个人。想在你开心的时候第一个分享，想在你难过的时候第一个安慰，想在你需要的时候第一个出现。”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了一些：“想成为你的晨光，不是遥远的那束，是每天都能照在你身上的那束。”

　　白偌昕的鼻子突然一酸。她想起初二时在日记里写的那句话：“你每次打篮球，就像有一把光照在你身上。”

　　那时候的她，只能远远地看着那束光。现在，这束光来到她面前，说要照在她身上。

　　多么美好的承诺。多么让人心动的画面。

　　但她还是害怕。害怕再次受伤，害怕再次失望，害怕这束光又会像三年前那样，突然消失。

　　“如果我永远都不喜欢你呢？”她问，抬起头，看着阳渝昗。

　　阳渝昗笑了，那个笑容里有一种白偌昕看不懂的温柔：“那我就追你一辈子。反正我有一辈子的时间。”

　　一辈子。好重的承诺。

　　白偌昕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端起汤碗，把剩下的汤喝完，动作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汤已经凉了，但她感觉不到，只觉得喉咙发紧，心脏狂跳。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阳渝昗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你可以慢慢考虑，可以观察我，可以考验我。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

　　他站起身，拿起两人的餐盘：“走吧，送你回宿舍。”

　　白偌昕跟着他站起来，机械地走出食堂。晚风更凉了，吹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一些。但心里的混乱并没有平息。

　　他们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有时候重叠在一起，有时候分开。白偌昕看着地上的影子，突然想起初中时，他们也是这样一起放学回家。那时候她偷偷喜欢他，心跳加速，但什么都不敢说。

　　现在，他说出来了。他说要和她谈恋爱，说要追她。

　　多么戏剧性的反转。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阳渝昗停下脚步：“到了。”

　　“嗯。”白偌昕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末有什么安排吗？”阳渝昗问。

　　“复习，准备期中考试。”

　　“我也是。”他说，“那……周一见？”

　　“周一见。”

　　白偌昕转身要走，阳渝昗突然叫住她：“偌昕。”

　　她回过头。

　　“不管你信不信，”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从初三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你。而且我不跟你说话，也只是为了不让你感到心理压力。即使在我们不说话的那三年，即使在你删除我所有联系方式之后，即使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的时候——我都没有停止过。”

　　“所以，不要有压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你是那个让我想要变得更好的人，是那个让我想要成为一束光的人。”

　　白偌昕站在那里，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吹起他的衣角。路灯的光线在他周身晕开，像是真的有一圈光晕。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游戏里的那个ID——晨光微曦。

　　晨光微曦，清晨最淡的那束光。

　　而现在，这束光就在她面前，温暖，坚定，真实。

　　“我知道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会……好好考虑的。”

　　阳渝昗笑了，那个笑容在路灯下闪闪发光：“好。晚安，偌昕。”

　　“晚安。”

　　白偌昕转身走进宿舍楼。上楼梯时，她的腿有些发软，心跳依然很快。她回到宿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

　　室友们还没回来，宿舍里很安静。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阳渝昗还站在那里，抬头看着她的窗户。看到她，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了。

　　白偌昕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甜蜜，有惶恐，有期待，也有不安。

　　她拿出手机，想找人说说话。点开□□，看到洁桉栖的头像亮着。她打字：“婧婧，他跟我表白了。”

　　很快，回复来了：“哇！恭喜！你怎么回复的？”

　　“我说我不喜欢他。”

　　“？？？琳琳，你认真的？”

　　“不是真的不喜欢……只是不敢承认。我害怕。”

　　“怕什么？”

　　“怕再次受伤，怕再次失望，怕这只是一场梦。”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洁桉栖回复：“琳琳，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就是有一个人，从初中到现在，一直喜欢你。即使有误会，即使有分离，即使有时间，他都没有改变。这样的人，值得你冒险一次。”

　　白偌昕盯着那段话，看了很久。

　　值得冒险一次吗？

　　也许吧。

　　但她需要时间。需要确认这不是一时冲动，需要确认他真的变了，需要确认自己准备好了。

　　她打开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笔尖悬在纸上，很久才落下：

　　“11月28日，晴。他说要和我谈恋爱。我说我不喜欢他。他说那他就追我，直到我喜欢为止。他说从初二到现在，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我。我的心跳得很快，但我不敢承认。不是不喜欢，是害怕。害怕再次受伤，害怕这束光又会消失。但他说，他有一辈子的时间。一辈子……好重的承诺。”

　　写完后，她合上日记本，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深沉，月光很淡，星星很少。远处城市的灯火连成一片，像是倒置的星河。

　　白偌昕看着那片灯火，突然想起阳渝昗说的：“想成为你的晨光，不是遥远的那束，是每天都能照在你身上的那束。”

　　多么美好的愿望。

　　也许，她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也许，她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

　　也许，这场下了这么多年的雪，真的可以停了。

　　而她要做的，是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走向那束光。

　　拥抱那束光。

　　成为那束光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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