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阳

　　日子还是这么过，云山的海选已经结束，仙鹤一直找不到黎璃搬家后去哪了，无从通知，黯然地回去复命。
　　寻思起这事到底得落个准讯，在院子里种着花的黎璃知道该回去看看——在老三爆炸，老五亲自来人间寻他之前。
　　一想到自己可能得回去捡个便宜徒弟，得带着，得指导，得对得起百家宗门对云山的期待，绝不能辜负好材料，他就头疼。
　　男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还是接受不了多出来个累赘，影响他在凡间悠闲度日。
　　要不，留许多功法的详解然后丢给这小孩自己练算了？
　　他就偶尔回去指导一趟，美其名曰历来如此。
　　诚然最近小友白天睡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起，醒着的时间没以前多，那也是好玩得翻天覆地的。
　　诚然那位天灵根他还没见过，不能武断，但见了就没法退货，这可麻烦得很。
　　他纠结许久，最后还是在两人下午一起玩泥巴做瓦罐时问了小友：“你说我要是找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孩做我徒弟，你介意吗？”
　　祁阳奇怪：“你找个徒子徒孙，我这不正好可以有人使唤嘛！我是你的小友，他是你的徒弟，自然也就是我的子侄了！我随意使唤他，以后他混出名了我还能吹一吹呢。”
　　黎璃冷笑：“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想占便宜！”
　　女孩快乐地吹起口哨，临了补充一句，“是你要收徒，我有什么办法，只好也认了一个小孩做子侄。我还被迫接受呢。”
　　黎璃好笑。要是未来徒弟每天被小友给呼来喝去，指不定得天天找自己告状，到时候他吃里爬外，明面劝小友别去惹人家，实际上他们一起捉弄小徒弟，那简直太好玩了……
　　也不全是坏事？
　　“你收了徒弟，正好有人打下手，咱们杀鸡这家伙就负责拔毛，还可以去给我看铺子。还有啊，捡风筝这苦差事不就有人干了吗……”
　　祁小友越说越远，浑然是把人家当作了任自己祸害的小羔羊。
　　黎璃想了想画面，笑得肩膀轻颤。等今日玩的差不多了，他和小友交代要离开几日，说是去另一州见位会下棋的朋友，就欣欣然回了云山。
　　没错，仙人是多变的，是很容易被开导的。
　　他这次要在云山三五天，毕竟入门大典时间到了，外边都放话了今年他要出席，他要是不在，外面指不定猜他死了，魔界也可能会闹腾的。
　　不过事情出现了变故。
　　云山二代大师姐夏芷菡负责此次拜师大典，一见了黎璃出现在祥云台角落，率先飞过去，解释道：“掌门师伯，那个天灵根还没找到，咱们拜师大典得推迟……您可能得多等几日看看。”
　　仙尊大人挑眉，他本来也没那么排斥收徒了，但徒弟没找到，也挺好，他不亏，旋即低声问少女说：“要不别找了？省一省人力？”
　　夏芷涵噎住，很快作揖，定声道：“我师父交代了，这几天就是我看着掌门师伯您，请您务必在场。至于找天灵根的事，不劳您费心。”
　　所谓天灵根，就是指纯粹无元的单灵根。不同于火灵根雷灵根之类，因为无元，所以可以吸纳潴留各种各样的灵力而不担心被反噬。
　　天灵根本来也不算稀少，起码一二十年人间就能有一个，可自从上次仙魔大战后，因缘凋敝，找了这两百年都没见有孩子是天灵根。
　　就算出生了，也很难幸存到十岁。几乎都因为气运不足，先天早夭了。
　　恰好注意到师兄回来的林知意很快赶过来，对徒弟夏芷涵点点头，这才道：“师兄，我们已然按惯例把很多小地方，以及一些流浪的孤儿全都召集起来重新测，还有一点时间，兴许会找到的。”
　　黎璃心中哀叹，这些人一个个这么能干稳重，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当了这个掌门。他又害怕林知意和自己理论当年怎么答应师父的，慌忙笑道：“行，麻烦老五你和小师侄了。”
　　林知意难得看他不太叛逆，颇为惊讶，很快道：“谢谢师兄体谅，我和芷涵先下去。”
　　黎璃目送这对师徒走了，想起来祁阳没测过，可又觉得没必要，真真没必要。
　　根据他的观察，女孩的灵根是单灵根，纯净且品质绝对很高。也就是说她一旦去测，很可能会被直接收中，做什么云山七峰的某一峰弟子。
　　外门弟子大多是高品质的双灵根，内门弟子多是单灵根，若是单灵根且纯净非凡，必须入七峰做入室的嫡系弟子，这就是云山不讲理的规矩，师父和徒弟可能都没法看投不投缘。
　　仙人想到要去日日和自己的某个师弟师妹见面才能看见这小孩。小孩还得每天忙着修炼，且被师父管束，他就不称心。
　　好不容易遇到的忘年交，怎么能随便又被云山给吃了呢。
　　黎璃心里直摇头，准备再带人避避风头。
　　他这人就是这么奇怪，自己因为修仙活到今日，却对修仙毫无热忱。
　　若是可以，他宁可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凡人，垂老而终。可想到正是因为熬着活了两百年，才能遇见祁阳，他又稍微释怀。
　　*
　　小孩这边趁着人不在，放开修炼《天魂锻》。商行放心地交给郭东。
　　眼下距离第一次修炼已然二十多日，她已经能让意念帮她拿筷子什么的了，脑子里的有趣主意一下子奔涌而出，恨不得现在就去用神魂之力捉弄人。
　　可她又想着自己平日又要玩又要修炼还要偶尔问问铺子和茶馆，已然分身乏术，便只好先按下鬼点子不表，只白日也坐着修炼。
　　枯坐一日后，祁阳舒展舒展筋骨，依旧酸软疲惫，想着自己到底肉体凡胎，得睡一觉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睡，就进入了梦魇。
　　这次的血海稍微落下些，淹没膝盖，血水里还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在粘附她的脚踝和小腿，似乎还有手在抓，想要她跌倒。
　　祁阳在鲜血的海洋中走得很是困难，但她不害怕，一步步走向白衣囚徒。
　　囚徒还是看不清脸，却笑得有些阴森。祁阳说不上来它表情有什么变化，只是感觉。
　　“你有麻烦了。”那人说。
　　女孩问：“什么麻烦？”
　　“你的眼睛也是我的眼睛，我能看见外边，”那人冷漠地解释，“能保护你的人暂时离开，你被杂碎盯上了。虽然盯上你的杂碎实在不值一提，但是你眼下的实力，也不值一提。”
　　要不是她死了，它也会消失，它可不想提醒她。
　　祁阳还算镇定，问：“这里的血涨落有什么规矩吗？”每次来，池水的深度都不太一样，只不过醒来不记得罢了。
　　当啷啷，白衣人突然牵着锁链往前走了一步。
　　祁阳谨慎地后退。那人却微笑，神神叨叨地说：“我的好人啊，这漂亮的池水迟早会把你淹没的，而你却不会再想要反抗。”
　　祁阳心下奇怪，想要问它为什么自己不愿反抗。但囚徒已彻底闭嘴，天幕上的千万眼睛亦闭紧了。
　　梦境结束。
　　躺在床上的女孩满头大汗地醒来。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随身戴着的舍利子，感觉到珠子在发烫，立马下了床，找了几样能用的东西，跑出了宅子。
　　女孩从宅子后边的大树下呼唤出来月亮。大胖鸟儿不解地从窝里挪出来飞到她臂弯里。女孩抱着胖鸟径直出了城，叫了夜船乘船一路顺江而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是她清楚一件事——有人要杀她。
　　以前她在那座府邸时，女人给她带来了好吃的白面馒头，放在门口。她放着第二天早上吃，半夜就做了梦，还是记不清梦境里有什么，但也是浑身汗透地醒来。
　　她将馒头分了一点喂给了一只老蛇，最后，蛇死了。
　　她是小怪物，而怪物的直觉比任何事物都要可靠。
　　船沿着滔滔江水漂流，船夫划着船桨，哗啦啦的。大猫头鹰也许是感觉到她的紧张，乖得很，咕咕两声，蹭了蹭她出汗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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