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黑心莲

作者:秋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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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子戏


      “这是从南疆挪种过来的,原本只在南疆生长,怎么样,母后,这花虽然小但是却很好看吧?”

      裕宁天真地笑着,摘了一朵小小的花,放在了皇后的手心。

      “它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繁星,母后。你一向喜欢料理那些花花草草,怎么样,不如将繁星也移入母后的暖房。”

      “虽然说繁星只生长在南疆,但母后心思细腻,手巧得很,说不定能将繁星养得很好。”

      皇后叶氏怔然地、久久地望着那朵花出神,过了许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最好的做法就是装作不知情,然后将它移入暖房,再找个时机同裕宁说这花不好养,她没养活,所以死掉了。

      因为太过弱小了,即使再美丽又如何,它活不了的,活不了的。

      但是,

      “这花......”她嗫嚅着,不敢看裕宁那张和张婉容相似的脸,“这花不能养。”

      “为什么,母后?”

      裕宁血红的丹蔻掐起了那朵雪白的花。

      她将它放入了口中,皓齿咬碎花的汁液,吞入腹中,“那个将它献给我的人说,它是南疆的一种药草,花瓣可以入药,根茎叶都可以,而且对人无害......”

      “——明玉不能吃的。”

      皇后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裕宁将那朵花咽了下去。

      皇后察觉到自己的恐惧,找补道,“这些花花草草,还是没见过的花草怎么能直接入口呢?应当让你身边的宫女试试药性才行。”

      “你要知道你父皇,一朝天子,在这宫中也被人下了两次毒。”

      “如果那献花的人,骗了你呢,如果这花是有毒的呢,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父皇和母后考虑考虑。”

      “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如果你出了事,你让母后怎么办?”

      裕宁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带着孩童般天真好奇的笑容,“母后,没事的,你看我吃了它,没事的。”

      她摩挲着皇后颤抖的手,轻声软语宽慰皇后,皇后这般样子让裕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当年害死她母妃的凶手真的是皇后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裕宁一遍又一遍,沉默地、无声地质问着坐在她眼前,仪表端庄、雍容华贵的皇后。

      为什么在她的母妃死后,要将她抱养膝下?

      如果没有这十四年的养育之恩就好了,她就不会痛苦了。

      为什么要害死她的母妃?

      明明对其他嫔妃都是那么的宽容大度,但唯独对母妃,那般刻薄阴狠。

      为什么?为什么?

      裕宁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自己的母妃才是最无辜的,她不想让母妃在黄泉之下那般孤独。

      宫宴。

      盛元帝依然坐在御座之上,身侧是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后叶氏。

      他们是年少夫妻,感情笃甚。

      无论宫中进了什么美人,就连当初宠冠后宫,压得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荣贵妃在时,都没有动摇过这位正宫皇后的地位。

      御座两侧是文武百官,这次宫宴也是庆功宴,所以英国公顾翰膺坐在了盛元帝左手边的首位。

      大盛一贯是重文轻武的,往常顾翰膺敢坐这位置,立马就有言官出面弹劾。

      但是,今日无人敢说话,无人敢质噱,这个座次是盛元帝特别交代过礼部排的。

      庆功宴,也同是家宴,盛元帝尚未出宫的皇子公主都来了,顾翰膺身后也坐着他的一双儿女。

      往常盛元帝坐一会儿就会走,今日他最宠爱的裕宁公主跟他说,她为父皇排了一出折子戏,希望父皇能留下来看完。

      盛元帝冷硬的心肠看到那张和婉容相似的脸,蓦然柔软了下来,他笑着点点头。

      等着那出折子戏开演——

      高门显贵的青年公子和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青梅竹马,两厢成愿,早早地结成了少年夫妻。

      小姐在生了第一个孩子以后,给公子纳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妾,让她代替自己伺候夫君。

      原本主母宽容,成了老爷的公子对妻子和美妾也是一视同仁,美妾也不争不抢,尊敬着主母,家和人和。

      只不过后面主母变了,她发现自己的夫君竟然对那个卑贱的婢妾更好,于是心生嫉妒,在侍妾将要临产的时候,给侍妾下了毒。

      侍妾生下了一个女儿,老爷很高兴,就连主母也很高兴。

      侍妾中的毒来自南疆,所有大夫都瞧不出她为什么病了。

      老爷只能看着侍妾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最后留下女儿,撒手人寰。

      他心痛但也无奈,将女儿抱到主母膝下的抚养,自己再也无心风月之事,后面更是修起了道。

      主母的儿子一日日地长大,养在她膝下的女儿也长大了,虽然她长得像她的母亲,但幸亏没有那么相像,她能心安理得地拉着她的手,想着为她找个好人家。

      主母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当初她为了不让自己下毒的事败露出去,将给她毒草的巫医给杀人灭口了。

      没有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没想到那巫医有个孙女,她是知道自己的爷爷去给贵人看病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回来,她得知侍妾的死状之后,知道是主母胁迫爷爷下了手,最后又杀了爷爷。

      她想要为自己的爷爷报仇,于是在主母家附近落脚了下来,找了个机会接近侍妾的女儿......

      皇后叶氏的脸惨白如雪,她的思绪因为恐惧已经成了空白,唇瓣颤抖着,要喊出什么,阻止这出折子戏继续下去,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宫宴开始前裕宁兴致冲冲地来到她的宫殿,拉着她的手,同她说,她给她排了戏,排了好几日呢,她一定会喜欢的。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裕宁为什么会突然知道当年的真相,她待她如珠似宝的十四年,真的不如她那个早亡的生母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惨然地想去看皇帝,他自小就很聪慧。他很聪慧的,过目不忘,诗书五义、注书经要......

      无论是什么看一遍就会了,他肯定也能看出这出折子戏的深意。

      他知道真相以后呢,他会怎么看她?她同他夫妻二十四载,他会怎么待她?

      台上的戏曲还没有落幕。

      皇后叶氏坐在御座身旁,她想要侧目去看一看盛元帝的神情,但她是皇后,她不能这样做,有失体统,做贼心虚——

      抓着酒盏的手指越捏越紧,捏在手心的酒盏颤动着,酒液洒落了案桌,一地狼藉。

      身边的宫女连忙为她清理着,但是,擦不干净的,擦不干净的,她叹息着放下了酒盏。

      戏中的主母和女儿离心,被夫君责怪冷落,唯一寄托着希望的儿子远在沙场。

      她孤立无援,每日以泪洗面,啜泣着、悔恨着,然后有一天,她疯了。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她。

      明明她才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个侍妾什么身份怎么敢和她相提并论?

      明明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儿也是她视如己出养大的,却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背弃了她。

      明明他的夫君和她青梅竹马,但他却开始责怪她,怪她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

      如果他对那个女人那是爱的话,她算什么?她算什么?

      三出戏落幕,宴席静得可怕。

      她听到盛元帝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唤着裕宁,“明玉,这出戏排得不错......”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也摸不到他的真心,她似乎从来不了解他。

      但是她知道的,他又成为了那个孤独的、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

      “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看向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脸上带着粉饰太平的亲近的笑容。

      裕宁得了盛元帝的夸奖,也很是高兴,“父皇,儿臣有了心悦之人,求父皇赐婚。”

      裕宁向来是恃宠而骄的,她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父皇和母后都会满足她。

      “哦?哪家公子?”

      “姓东方,叫做东方弘耀,是今年的新科探花。”

      “东方弘耀,你上前来。”

      盛元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钦点的探花,自然是有印象的,才貌都还行,家世也清白,确实不错。

      东方弘耀穿着七品文官绣着鸂鶒的官服,从文武百官的最末尾,一步一步躬着腰低着头,走到了御前,步履平稳,不见一丝慌张。

      顾妤坐在近前,她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的场景看得分明。

      盛元帝现在碍于皇家体面对荣贵妃的事隐而不发,但宫宴结束以后,一定会有个决断的。

      因为盛元帝坐在龙椅之前,也是人啊,是人就会有贪嗔痴,以他对其他妃嫔的态度和荣贵妃相比,顾妤觉得,他是在意荣贵妃的。
      或者还有爱这种东西吧?

      东方弘耀,我承诺你的事我可是做到了,望自珍重吧。

      “朕问你,你可愿意尚公主?”

      盛元帝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仪态不错,相貌也好,和他的明玉很相配。

      “回皇上的话,臣愿意,臣心慕公主已久,愿为公主足下履,免殿下染尘埃。”东方弘耀态度毕恭毕敬。

      这样带着谦卑的讨好态度让盛元帝很满意,明玉是他的掌上明珠,即使出嫁也应该被人捧在手心中。

      两人都有意愿的话,他的指婚也是水到渠成。

      “好。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朕便为你们赐婚。命钦天监择取吉日,工部、礼部即刻着手营建府邸、筹备典礼,不得延误。”

      “遵旨——”

      东方弘耀领了旨意,一步一步退回了原处,还是文武百官的最末尾,但是此时他的身份却变了。

      天横贵胄、皇亲国戚,他的孩子以后也会是郡王,东方家想要的东西,天子轻轻地一个点头,便全部拿到了。

      他是东方弘耀,未来也会是裕宁公主的驸马。

      初到盛京被小吏拦路的嗔怒,诗会扬名众人吹捧的得意.......

      春闱、漏题、沈府、重开恩科,打马游街,翰林失意,红叶传诗,

      然后是——
      尚公主。

      此前种种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转着。

      胆颤、畏惧、动心、不甘、认命,平生从未体验的各种心绪,堆叠心尖。

      他想起了裕宁公主挑着他下巴时,势在必得的眼神,她说将心上的人剜干净点,他明明站在她身侧,比她还要高些,却低声下气地,说,好的。

      他一遍又一遍对自己重复道,我会的,我会这样做的,我会按照她说的那样做。

      这是谁想要的啊?这是谁想要的啊?他甚至在皇上说出明玉那个名字前,都不知道她的闺名。

      但她是天横贵胄啊,她一出生就有世人所追求的一切,好不公平,好不公平。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吧?

      所以这应该就是他想要的吧?是他想要的吧,他听到心中那个声音如是说道。

      曲终人散。

      宫宴散去后,顾妤小小地落后了几步,等着东方弘耀和魏琮,他们今日都穿着青色的官服,是顾妤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她笑吟吟地福礼,“恭喜东方大人,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东方弘耀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硬生生地就停下了,面色古井无波,和往常对她的笑面大相径庭,“顾小姐好计策,多谢小姐相助。”

      魏琮站在身旁,不说话,目光也不在二人身上多加停留,只是颔首和顾妤打了个招呼,但他的目光是叹气的。

      “阿妤——”

      顾妤听到了兄长喊她的声音,有些匆忙地和两人告别,提着裙摆,急急忙忙地赶上了体格高大的,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父兄。

      “阿妤,你跑哪里去了,也不说一声,害阿爹担心死了,生怕哪个登徒子拐了你去.......”

      顾妤闻言有些无语,“爹,你女儿也不是唐僧肉,你不用有这个担心。而且你和兄长走太快了,女儿步子不大,很容易被落下的。”

      “阿爹习惯了,倒是忘了你......”

      他摸着头有些纳闷,然后迈着小步,有些扭捏配合着顾妤的步子。

      这一次顾妤没有再被落下了。

      她的父兄在她的身侧,很高大,像是能为她挡去一切风雨的高大。

      心上的情绪太过复杂了,酸涩的、不解的,那颗满是怨毒的心,头一次尝到不一样的滋味。
      它迟缓地跳动着,然后越来越快。

      “阿爹下次注意,不会让阿妤被落下了。”

      顾翰膺摸了摸顾妤的发顶,见顾缙不应声,催促道,“阿缙,你说是不是?”

      顾缙也侧头垂眸,“是,所以阿妤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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