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有风，屿上有峙

　　周六早晨八点一刻，阳光像被洒水车滤过，清亮又带着一点湿润的甜。游乐园门口的音乐喷泉准时启动，水柱跟着《小星星》的节奏蹦跳。
　　陈放把门票摇得哗啦响，像要摇出节奏感：“各位——今日目标！刷爆项目！吃垮小吃摊！拍烂手机内存！”
　　杜研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拎着个迷你背包，面无表情地补充：“以及，帮何峙本人看孩子。”
　　他话音没落，何蒽从何峙背后探出半个脑袋，齐刘海下眼神淡淡的，像对整个世界都说“不感兴趣”。她今天被哥哥强迫戴了顶米色渔夫帽，帽檐太大，几乎盖住她半张脸，只露出浅色的唇和尖尖的下颌。
　　“蒽蒽，跟哥哥打招呼。”何峙蹲下来，帮她把帽檐往上抬。少年今天没戴护腕，手腕干净，皮肤被阳光晒成小麦色。
　　何蒽声音小得像蚊子：“……早。”
　　陈放立刻蹲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蒽蒽！放轻松！今天哥哥带你飞——”
　　“别吓人。”何峙本人站起来，把妹妹往身边带，“她怕生。”
　　杜研推了推眼镜，对陈放道：“你笑得像个拐卖犯，收敛点。”
　　周屿则把一杯热牛奶递到何峙手里，声音低却温和：“先暖暖胃，等会儿想玩什么就说，不想玩也行，我陪你坐着。”
　　何蒽抬眼，目光在哥哥脸上停了一秒，又悄悄滑到周屿。
　　入园。旋转木马区域的音乐欢快得有些吵，彩漆小马一上一下，闪着浮夸的光。
　　陈放第一个冲进去：“必须打卡！来都来了！”
　　杜研面无表情被他拖上木马，眼镜差点掉地上：“陈放，我晕车。”
　　“晕个屁！这是木马，不是海盗船！”
　　何峙本人牵着妹妹站在栏杆外，低头问：“想玩吗？”
　　何蒽摇头，帽檐跟着晃动：“……幼稚。”
　　“好，那我们拍照。”少年举起手机，对准旋转木马上的两个活宝。陈放正双手高举比爱心，杜研单手扶眼镜，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
　　快门咔嚓，笑声炸开。
　　下一站，跳楼机。
　　钢架高耸，像冷漠的金属巨人。陈放兴奋得直搓手：“这个刺激！走！”
　　杜研退后半步：“我替你们看包。”
　　“不行！四人同行！”陈放一把拽住他，又回头冲何蒽眨眼，“小蒽蒽，敢不敢？”
　　何蒽抬头，看着瞬间升到顶端又急速坠下的座椅，面无表情：“……可以。”
　　何峙本人挑眉，有点意外，还是蹲下来确认：“真敢？害怕就喊，哥哥在。”
　　“嗯。”女孩声音轻，却笃定。
　　排队时，周屿站在何峙左边，手掌悄悄覆在少年后背，声音低：“头还晕吗？上次跳楼机你下来就腿软。”
　　“那是上次。”何峙笑，掌心覆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捏，“今天状态好，有你在，更不怕。”
　　跳楼机启动。陈放在最边上，升到半空就开始狼嚎：“我要飞得更高——！”
　　杜研双手死死抓住安全压杠，眼镜滑到鼻尖，脸色发白：“艹你大爷，陈放你闭嘴——”
　　骤然下坠！风像刀子，把尖叫切成碎片。何峙本人却在失重的几秒里侧头，看向妹妹——何蒽小脸被风吹得发白，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里却闪着奇异的光，像发现新大陆。
　　他心口一松，伸手越过栏杆，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捏了捏。
　　女孩偏头，嘴角翘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落地，陈放腿软得挂在杜研身上：“妈呀，灵魂还在天上……”
　　杜研推眼镜，手抖得镜片都花了：“我都说替你们看包，你她娘的。”
　　何蒽却抬头，声音轻却清晰：“……再玩一次？”
　　全场安静三秒，陈放怪叫：“小蒽蒽！你是我女神！”
　　何峙本人笑弯了眼，揉她刘海：“行，再玩一次，今天哥哥陪你飞个够。”
　　周屿站在旁边，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唇角不自觉上扬，手掌悄悄覆在他后背，轻轻一拍：“走吧，一起。”
　　第二次跳楼机，陈放全程闭嘴，杜研死死抓住陈放本人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何蒽却张开双臂，像只初次试飞的小鸟，风把她的渔夫帽吹跑，露出整张苍白却发光的小脸。
　　何峙侧头看着她，心脏被某种柔软的情绪胀满——
　　原来，妹妹也会笑，她以经好久有这么真心的笑过了。
　　下来时，何蒽小声说：“……帽子飞了。”
　　“没事，哥哥给你买新的。”何峙揉她发顶，声音低却温柔，“还要玩什么？今天随你点。”
　　女孩抬眼，目光掠过不远处冰淇淋车，又迅速收回，像怕被看穿。
　　周屿却先一步开口：“冰淇淋？草莓还是香草？”
　　何蒽咬了咬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草莓。”
　　“走。”周屿转身牵起何峙的手，背影像一棵挺拔的树，“草莓冰淇淋，再加一份薯条。”
　　冰淇淋窗口排着长队，陈放负责占位，杜研负责看包，何峙牵着妹妹站在队伍里。
　　草莓味冰淇淋被递到何蒽手里，粉色球体在纸筒里微微晃动，像一颗害羞的心。
　　她低头咬了一口，冰得眯起眼，却舍不得吐掉，小口小口地舔，像只偷吃的小猫。
　　何峙蹲下来，用纸巾给她擦嘴角：“甜吗？”
　　“……甜。”她声音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
　　陈放凑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蒽蒽，哥哥也要吃一口？”
　　何蒽立刻把冰淇淋藏到身后，警惕地看着他。陈放怪叫：“哎哟，护食的小兔子！”
　　杜研推他：“别欺负小孩。”自己却悄悄递上一根薯条，“蘸冰淇淋，好吃。”
　　何蒽犹豫一秒，接过薯条，轻轻蘸了一口，眼睛微微亮起：“……好吃。”
　　周屿站在何峙身边，看着少年笑得见牙不见眼，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开心吗？”
　　“开心。”何峙侧头，声音低却清晰，“比考满分还开心。”
　　“那下次再来。”周屿笑，声音轻得像风，“把夏天延长到无限。”
　　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在冰淇淋车身上，粉色球体慢慢融化，却没人舍得吃快一点。
　　陈放提议去娃娃机，杜研反对无效，被拖进游戏区。何峙牵着妹妹站在一台粉色娃娃机前，里面是草莓熊玩偶，毛茸茸的，像一团云。
　　“想要吗？”何峙蹲下来，声音低却温柔。
　　何蒽点头，又摇头：“……很难抓。”
　　“难才要抓。”何峙笑，投币，操纵杆在他手里稳得像手术刀。夹子落下，精准扣住草莓熊的耳朵，缓缓上升，在出口处轻轻掉落。
　　何蒽蹲下身，把草莓熊抱在怀里，小脸埋在毛茸茸里，声音闷却清晰：“……谢谢哥哥。”
　　陈放怪叫：“小蒽蒽笑了！拍照拍照！”
　　杜研悄悄举起手机，定格——草莓熊被小女孩抱在怀里，少年蹲在她身边，手还搭在她发顶，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像给裂缝镀了一层金。
　　傍晚，四人并肩走出游乐园。陈放抱着一堆娃娃，杜研拎着草莓熊的耳朵，何峙牵着妹妹，周屿走在少年身边，肩膀偶尔相碰，温度透过校服传来。
　　“下次再来。”陈放回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蒽蒽，下次哥哥带你玩过山车！”
　　何蒽抱着草莓熊，小脸埋在毛茸茸里，声音轻却清晰：“……好。”
　　何峙侧头，看着妹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心脏被某种柔软的情绪胀满。他伸手，悄悄握住周屿的手指，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谢谢你，把夏天延长到无限。”
　　周屿回握，掌心相扣，温度交换：“无限太远，就延长到每一次放学。”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草莓熊在女孩怀里微微晃动，像一颗被心跳养大的草莓，甜到夏季尽头。裂缝在夕阳里被轻轻合上，又被少年们相扣的手指，悄悄焊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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