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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在夆城中央医院住院楼忙碌的大厅里,人来人去,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人在意。
如果是陌生人的话。
“他就坐在你旁边,你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没发现?”
水骨不相信自己是第一发现人。
而作为第二发现人的浮尾不急不慢,也没有起身去找人的意思,“白老板雇的人,肯定有点看家本领之类的东西啦,你看那些变魔术的人,能突然出现,还能突然消失,所以人会突然消失没有什么新奇的啦。”
“恩……好像也是。”
“所以,没什么奇怪的啦,我们还是想办法找朱离吧。”
水骨不可避免地被浮尾的话绕了进去,她愣愣地坐到了李师兄的座位上,把那点悬而未决的疑惑放到一边,翻看起刚到手的名册。
李师兄的消失就像个小小的插曲,没掀起波澜,也消融得格外迅速,庞大的医院依然在按照秩序运行着,没有被影响丝毫,水骨也很快回到自己的本职工作里,在名册上寻找着朱离的名字。
虽然浮尾并不在意李师兄的消失,但她在意与他的价格战。
她懒洋洋地靠在联排椅上,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这么久了,白俞星都没回她消息,是因为价格不合适吗?
于是浮尾又给白俞星发过去一条:【白老板,价格可以再商量哦】
但这条消息也石沉大海了。
浮尾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医院忙碌的背景音颇有催眠的功效,不一会儿她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一旁的水骨很快翻完了名册,“这里面没有朱离的名字。”
声音传入浮尾的耳中,勉强唤回了几分清醒,她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水骨见她丝毫没有“想办法找朱离”的样子,总算反应了过来:“就算人会突然消失,什么也没看到也太奇怪了吧,你肯定没有好好看着他!”
的确没有好好看着李师兄的浮尾伸手一指:“你看那边。”
水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护士站里有两个护士在着急地找着什么,桌子上的每样东西都有包庇的嫌疑,所以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二人几乎是机械式地把每样东西都拿起来检查了一遍。
那个单薄的笔筒盖不住任何东西,里面也装不进去一本名册,但它也没逃过被检查的命运。
浮尾:“不要给护士们添麻烦啦。”
这一句话重新将水骨的注意力转移走了。
水骨将名册卷进袖子里,临走前嘱咐了一遍浮尾:“你这次要好好看着哦!”
就算好好看着也看不到朱离的。
浮尾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水骨走近护士站时才发现服务台前站着一个女人,女人披着宽大的羊毛披肩,左手的臂弯中堪堪塞着一只小熊玩偶与一束百合花,腾出来的右手里握着一支笔,她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到护士们把名册拿过来,就放下笔重新将百合花移到手中。
大概就是这位新访客让护士们发现名册不见的。
水骨撑开袖口的松紧带,让袖中的名册自然垂落进站口的垃圾桶里,然后装作访客的样子来到服务台前。
她本来打算就此开口叫住护士,但她越过百合花多看了两眼那只毛茸茸的小熊玩偶,从她的角度看去,小熊玩偶的眼睛正正好好地看着她,与嘴巴的缝线一起组成了个友好的、温暖的表情。
它正是为了诱惑小孩子而被设计出来的。
水骨的反应佐证了它设计的成功。
“喜欢吗?”
女人注意到了水骨的视线,她手中的小熊随着声音接近了水骨,近得可以看到小熊脸上根根分明的绒毛,以及黑色眼球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像是将她捕获进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受到诱惑的水骨抬起头来询问女人:“我可以摸摸看吗?”
女人噙着和善的笑意,友好程度与这只玩偶别无二致:“当然可以。”
她撩开盖住小熊半个身子的披肩,露出了小熊的全貌,也露出了她那双看上去养尊处优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而又整齐。
水骨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玩偶的头,然后就把手缩了回去。
女人没有料到这个小孩的动作会如此拘谨,她还耐心地举着玩偶,等着小孩的下一步动作,但小孩没有再做点什么,只是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谢。”
女人对这种礼貌与克制并不陌生,她注意到小孩身上的陈旧运动服,孩子的天性会让她路过玩具店走不动路,但家境与早熟会让她装作不喜欢。
“不客气。”女人了然地收回了玩偶。
但她不知道的是,水骨这种克制的行为并不是因为早熟,而是出于一个更简单的理由——她不知道怎么玩。
她既没有玩过的经验,也没有看人玩过的经验,既没有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
不过她倒是见过人是怎么摸狗的。
跟狗主人说一声“我可以摸摸看吗”就可以去摸了,而且通常情况下都会摸头,如果那只狗被主人驯化得足够友善,就会允许人类的手在它头顶兴风作浪,甚至还会做几个讨人类欢心的动作。
坐下、趴下、握手,这些动作由人来做的话简单得过分,也许只有某些身患重病的人才能体会到这些简单动作背后的不易。
水骨的身体很健康,所以在看到那个摸狗人兴奋地往外掏食物时,她羡慕地说:“如果是狗的话,只要做这么简单的工作就可以吃饱饭了。”
“那是成功的狗啦,”浮尾接过水骨递来的胶带纸,一圈一圈地将歪了脖子的后视镜缠正,“成功的人类只要握握手也是可以吃饱饭的啦。”
水骨:“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人啊?”
浮尾示意她去看旁边的广告牌,那上面印着某款化妆水的广告,杜长生的脸以一种游刃有余的气势占据了绝大部分画面,看来广告商很清楚她作为代言人的价值在哪里。
“会有很多人为了跟大明星握手付钱的。”
水骨看了看广告牌上那张富有冲击力的脸,又对着后视镜看了看自己的脸,除了五官的数量之外,没有和那位明星相似的地方。
但她还抱有一丝侥幸,郑重地向浮尾伸出手:“如果我和你握手的话,你会想给我钱吗?”
浮尾缠完最后一圈,这一卷胶带纸正好用到了头,她顺手将剩余的胶带芯套在水骨并拢的手指上,“你应该去问问那些会和广告牌合照的人啦。”
水骨退却了:“那我还是不要当成功的人好了。”
水骨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胶带芯从手上拔下来,但一个不留神,胶带芯就从她手中脱落,在地面上愉快地跳了两下后滚了出去,它一路狂奔,撞到那只毛茸茸的狗后才停下来。
跟在它后面的水骨没追出去几步就停了下来,因为前方狗的主人在和那个想要摸狗的路人吵起来了,声音越来越大,水骨和浮尾二人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这么小气?给它吃点东西怎么了?”
“你乱喂个什么?狗不能乱吃东西。”
“太矫情了吧?我又不是没喂过别的狗,别人家的狗都能吃,就你家的不能吃?”
“你这个人能不能有点常识?吃坏了你负责吗?”
“我好心喂它点吃的,你还教训起我来了?呸,真晦气。”
……
水骨退了几步回到车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她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那两个人还在争吵,而争吵的核心——那只狗——对此一无所知,它发现了那个胶带芯,好奇地嗅了嗅,一巴掌拍了上去。
纯真,还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和平。
就在它伸出第二只爪子的时候,旁边的战争总算波及到了它,它的主人将它一把抱起,怒气冲冲地快步离开了战场,而那个刚刚与它见面的新玩具,被另外一个人类恶狠狠地踢了一脚,又滚走了。
刚到嘴边就被拿走的零食,突然中断的散步时光,还有没来及好好玩一下的新玩具。
水骨似乎能在那只狗的表情上看到“迷茫”两个字。
“还是当成功的人比较好,”水骨说,“成功的狗什么都不知道,它都不知道自己过得很好,也不知道自己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
浮尾将手伸出窗外,捏了捏刚刚缠好的后视镜的脖颈,经过这场急救手术后,它看上去还能继续坚持,于是浮尾安心地把手收了回来,发动了汽车:“人也不知道自己周围发生的事情啦,比如这个撞歪后视镜的犯人,我们可能永远都没法知道是谁啦。”
就像这两个护士永远都不会知道是谁偷了名册一样。
水骨站在服务台前,看着护士们焦急地做着无用功,良心惴惴不安了起来,女人手中的玩偶让她错过了“顺便”叫住护士们的契机,现在的她也失去了主动开口喊人的勇气。
于是她决定去“不小心”踢翻垃圾桶。
“你多大啦?”
女人的声音再次截住了她的计划。
“啊?我?”
“是啊,小妹妹你多大了?”
水骨挺直了腰板:“我20岁了。”
这个虚张声势的动作没法增加她外表的年龄,但女人似乎并不在意,她开始跟水骨闲聊。
聊天是一门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颇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水骨并不擅长,她比较擅长将聊天变成一种审讯工作。
审讯员通常是对方。
“你来医院做什么的?”
“……找人。”
“是家人生病了吗?”
“不是。”
“那就是朋友了?”
“是个见过很多次的人……”虽然是单方面的。
“那位朋友的情况还好吗?”
水骨向护士们投去求救的眼神,妄图她们介入这场聊天,但她们既没有注意护士站外侧墙根处的垃圾桶,也没有要过来搭理这两个等待登记的访客的意思。
她们似乎完全不担心访客等急了的问题。
而这位探望病人的访客又出奇地有耐心。
水骨总算找到了个话题:“你不着急去看病人吗?”
女人以为她在着急,就反过来安慰道:“放松点,不要着急,你着急也没用,这冥冥之中都有神意,你能不能早点见到朋友,对朋友的病情都没有影响,病能不能好起来,是要看神的,被神明选中的人是不会有事的。”
水骨被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女人见她这样子,以为自己的安慰生效了,又笑眯眯地跟她说:“别担心,神明不会抛弃虔诚的人,我来看的那个孩子,今天下午有一场手术,如果他足够虔诚,手术就会成功的。”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现在手术应该差不多了。”
“……如果失败了呢?”水骨抛出疑问。
女人平静地看着她:“那说明诚意不够或者罪孽没有还清,这就要看神的旨意了。”
这时,女人身上突兀地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她看了眼来电人,当着水骨的面接了起来,没有要回避她的意思。
水骨清晰地听到了从她手机听筒里漏出来的声音。
“老师,小显……小显他不见了!手术室里面的医生也不见了!不对……是整个房间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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